两年前
穆忠全和萧美华下了长途车又倒135路公交车到了双城路南口。手机导航上说从这到华基中心A栋要步行17分钟。往北走过两条街,第二个红绿灯右拐,再直行三百米就到了。
刚还没走到第一个红绿灯,穆忠全就被萧美华拉住。
“干嘛?”
萧美华指着身旁的一个小超市:“给儿子买点吃的。”
“这么多点心,还买什么买!”穆忠全举了举手里专门为敬一做的一大包点心:“这次我就直接把他揪回去了,买了还要带上,不是给自己找累赘吗?”
穆忠全一甩胳膊,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哎呀,你回来,回来呀!”萧美华在原地跺着脚。
穆忠全余光一扫,老婆没跟上来,只好原地停住。
“干嘛?”
“少买点。就这两天吃。咱也不可能到了公司拽上他就走啊。”
萧美华说着已经掀起塑料门帘迈进了超市。
穆忠全没办法,只得又背着手不情不愿地跟了回来。他站在超市门口,抬头望望招牌:世纪宏达超市。
“真是的,这么个小门脸儿还世纪!我们家的店都传了三代了,也没这么大口气呀。”
穆忠全背着手撇着嘴,像视察一样踱进了超市。
萧美华的购物车里一转眼已经堆成个小山。
有香蕉、苹果和一箱牛奶、一箱酸奶。
她正把牛肉干和果丹皮往车里放的时候,被穆忠全一把抓住。
“嘿,不是说少买点吗?这都够他吃一个月的了。”
萧美华把老穆的手拂开:“我这可不是瞎买。香蕉苹果补充维生素,酸奶牛奶补充蛋白质,牛肉干吃了长劲儿,果丹皮帮助消化。我的儿子我知道,你不跟他耗个十天半个月的,他是不可能低头妥协,乖乖跟你走的。咱们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什么你儿子我儿子的。他不也是我儿子嘛?我的儿子就得听我的。儿子还要跟老子打持久战?就不能惯他这坏毛病!”穆忠全说着推着购物车朝收银台走去。
“一共317块3。”收银的小姑娘清脆的报数。
“三百多!这么点东西就三百多,江州这破地方物价就是高。”
“扫这扫这!”小姑娘没工夫听他发牢骚,眼皮也不抬的指了指收银台上立的付款码。
“等着,我给你付现金。” 穆忠全从兜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掏出四张百元大钞。
“呦,现金呀。您最好还是扫码,我们这没零钱,找不开!”小姑娘连连摆手连接都懒得接。
“嘿!”穆忠全刚要急,被一旁的萧美华扒拉到一边,抢先扫码付了款。
萧美华只得讪讪的收起那四张钞票,嘴里还嘟囔着:“开门做买卖,怎么连零钱都不预备着。也忒不专业了!”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用现金啊!”小姑娘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穆忠全几乎是被萧美华推着走出了超市,临出门他还气鼓鼓地嘀咕:“现金怎么了?现金不是钱啊?我看她就是嫌麻烦,不愿意找钱。”
“看你那土老帽样!人家说得对,现在你这么老古板的人都少见。连咱们巷口的小卖部都用上微信支付了,你还踹这脏兮兮的纸币和沉甸甸的钢镚呢!老气横秋,跟不上潮流。”萧美华夹了穆忠全一眼,毫不客气的将他褒贬一番。
“嘿,你这话说的,潮流就好?潮流就香啊?非得跟着屁股后面跑?这叫什么,这叫趋之若鹜!再者说了,即便有了新的,也不能忘了本。你看咱们家的老顾客,有几个会摆弄什么手机支付的?我要是也弄个扫码,还不把客人都丢了!”穆忠全说着,竟然还得意洋洋起来。
“你还有脸说呢!算了,算了!跟你这老顽固说不通……”萧美华摇着头无心再跟他争辩下去,甩着手快步走了。
一说起店里的生意,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同样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人和人思维方式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说实话,虽说老穆是个好手艺人,但他压根就不是个做买卖的料。店里的生意全靠多年的回头客支撑,而这些老顾客大多是些七老八十的大爷大妈,年轻的新面孔几乎半年也见不到一个。不久前还真让他们逮着一个,但人家一进来就问有没有葡式蛋挞,老穆上来就不屑地说了个没有,颇有几分慢走不送的意思。在他看来什么葡式蛋挞、法国可颂,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们祖传的桂花糖糕。志不同道不合的客人他宁可流失也不愿意多废一句话。萧美华赶紧把他扒拉到一边,满面堆笑的迎上来,将和蛋挞口感相似的开口酥推荐给顾客品尝。别的不说,她起码有把握只要是尝过他们老穆家点心的人,没有一个不拍手称赞的。果然年轻客人尝了一口就忘了心心念念的葡式蛋挞,决定来上一斤,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却惊讶的发现这间店几乎是从“古时候”穿越过来的,竟然连个二维码也没有,还保留着收现金的习惯。依着萧美华的意思早就该与时俱进了,但老穆却还是摆着手死守原来的一套,口口声声说没必要。萧美华一想到日渐惨淡的生意就不由得忧心忡忡,只愁和眼前这个顽固分子什么道理也说不通。
等循着导航走到了华基大厦,穆忠全的脑门上已经浸了一层细密的汗。他歪着头举起提着奶箱和塑料袋的胳膊拭了一下。
“是这吗?”萧美华上下打量这栋楼。
光洁的玻璃幕墙将正午的阳光反射的愈发刺眼,仔细一看大楼外墙上还挂着几个蜘蛛侠一样的人,正在高空作业擦玻璃。
“哎哟,这工作真够辛苦。”萧美华不由得感叹。
“辛苦什么?成天唱唱跳跳,哪是正经活啊。”穆忠全眼睛直视着公司的大门。
萧美华叹了口气:“哎,我早就说,跟你这老顽固说不通。”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朝大楼的旋转门走去。
大厅里的冷气只一瞬间就把穆忠全脑门上的汗吹了个干,他甚至还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胳膊上的汗毛都支楞起来了。
“呃,我找萧敬一。”
“您有预约吗?”前台的漂亮姑娘用清甜的声音问道。
“预约?我见我儿子还要预约?”
萧美华拽了拽穆忠全:“要不先打个电话问问。”
“你这脑子又不好使了,他那手机什么时候接通过?”穆忠全责怪地看着萧美华,似乎他要比她高明不少,自己的智商一定是让老婆扯了后腿。
“你现在帮我预个约。就说他爸妈来了,在楼下等他呢。”
穆忠全像领导给部下安排工作似的,把任务安排给了前台小姑娘。
小姑娘却面露难色:“叔叔,您儿子是哪个部门的?我们这几百号人呢,光知道个名字,我没法帮您联系啊。”
“哪个部门?这也没跟我们说呀,反正是在这学唱歌跳舞的。”
穆忠全皱着眉,似乎在极力回忆什么。
“哦,是练习生。那我打个电话到培训部问问,您二位坐在那边稍等一下。”
萧美华顺着小姑娘指的方向,径直朝会客区的沙发走去。刚准备坐下,却发现穆忠全还慢慢悠悠的在原地晃悠。他扬着头左顾右盼,从大厅的水晶吊灯看到玻璃穹顶,又端详了一番门口的陈设装饰。
“怨不得这小子不愿意回家,是在这享受上了。”
“享受什么呀?这是公司的,又不是他的。”萧美华接过穆忠全手里的一兜东西,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男人和你们女人不一样。看到好的就有了野心,有了奋斗目标。总想着要出来闯,以后飞黄腾达。嗨,不光是他,我年轻上不也是一样!”穆忠全提了下裤腿,舒坦地坐在沙发上。
“哟,你还有那时候呢?”萧美华确实从来没发现丈夫有这样的一面。
“嘿,谁还没有年轻过呀!想当年,我也是有志青年。上广东捣腾过衣服,也下海南闯过世界。年轻的时候叛逆,觉得大人说的都不对,非要逆着来。但叛逆也就是一时,得认命!说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父母说的错不了。转了个六够,绕了个大弯子,最后还是让我爸给揪回来了,回家揍上两顿,就老实了,心里也就踏实了。”
这样的往事,穆忠全之前从未提过。
“你可别跟敬一来这套啊!你这皮糙肉厚的不怕打,我们敬一可是有自尊心的。”萧美华像只老母鸡,说话间就要炸起翅膀。
“你看看你这护犊子样。你少管!男孩子就得由爸爸管。让你这当妈的惯的,没有一点血性,都成了软蛋了。你看我爸,当初虽然没少揍我们哥俩,谁也不记仇,照样给老爷子养老送终,现在不也是照样念他的好嘛。”
穆忠全一番论调越说声越高。萧美华收了声不再跟他争辩,并不是从心里服了他的理论,而是怕再说下去让外人听见丢人现眼。
在外人面前,萧美华从来都是给老穆留足了面子。
前台那个漂亮姑娘似乎已经打过电话,端着两个一次性纸杯笑盈盈地走过来。
“叔叔阿姨喝水,萧敬一一会儿就下来。”
萧美华满面堆笑地答应着。而穆忠全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已经开始预备着一会好好在敬一面前抖一抖父亲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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