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生义从菜地里走出来,楚酒酒抓着山鸡脖子的手变得无处安放。
她为自己解释:“那个,我没有火石。”
“也不会点火。”
“还不会拔毛……”
楚酒酒扭了扭身子,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韩生义垂眸看着她,他越看,楚酒酒越不敢和他对视,抿了抿唇,他说道:“去那边,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又回到了菜地里,继续浇。
楚酒酒愣了一下,明白他这是答应了,她立刻轻快的应了一声,然后按照韩生义的指示,跑到树下坐着。
这边是上风口,还有树荫凉,不晒也不臭,楚酒酒等了大概半个小时,韩生义才走过来。
两人还是去了之前的溪水边,楚酒酒已经把过去的不愉快全忘了,一边看韩生义生火,她一边叭叭的说:“这只鸡是我在那边抓到的,就那边的山坡下面。楚绍不让我一个人上山,没人带,我都不敢往上面走,就只能在山坡上转一转。我转了好久呢,才看到能吃的东西。”
韩生义摆弄木柴,头也不抬道:“你哥哥说的对,你应该听他的话。”
楚酒酒撇嘴,“我知道,我不是听了嘛,他是怕我被狼叼走,我没往里面去呢。”
“除了狼,还有蛇,还有一米长的蜈蚣。”
楚酒酒:“……”
她不敢再说话了。
但小孩子嘛,忘性都大,韩生义只把她吓得安静了五分钟,五分钟之后,她又恢复了本性。
“这里虫子好多啊,每天晚上都有虫子咬我,你看,我胳膊上都没有好肉了。”
说着,楚酒酒撩起袖子给韩生义看,韩生义瞥了一眼,藕节般的小臂上,肿了五六个大包,实在是有点惨,而楚酒酒还在说着。
“在稻草上睡觉真的好难受,睡地面可能都比稻草舒服吧。”
韩生义就是睡在地面的,他在爷爷奶奶脚下打地铺,但是他有一张席子,冬天还有自己的褥子,这就是有家长和没家长的区别。
韩生义刚要安慰她几句,楚酒酒的思维就跳跃了,她突然抬起头,问韩生义:“生义哥,你知道楚绍以前住在哪
里吗?”
韩生义一顿,然后点点头,“知道。”
他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最靠近山的,红色大门那家,就是楚绍以前住的地方。”
楚酒酒之前没找到大队长,后来又忙着测试项链,房子的事直接被她忘了,今天提起虫子,她才想起来。发现韩生义就能回答,她接着问:“那,房子现在是空的吗?”
韩生义摇了摇头,“你二舅一家就住在那。”
楚酒酒一愣,“怎么会让他们住着?”
“张阿姨死了以后,他们就搬进去了。”
韩生义说的很简单,更为复杂的过程是,张婆子把楚绍从那个房子里赶了出来,抄家一般把房子里面的东西搬空,然后,才让自己的二儿子一家搬了进去。
楚酒酒感觉自己的战斗精神又要被激发,不过,在愤怒之前,她还需要确认一句,“那房子,一开始是我太奶……咳,我妈买的吧?”
韩生义想了想,“应该是吧。”
他是六七年来到青竹村的,比张凤娟母子晚一年,不知道他们买房子的事,只知道张凤娟一直住在那,除了逢年过节会送东西,平时和张家几乎没有往来。
楚酒酒不说话了,这还是头一回,她主闭嘴,韩生义看了看,发现她侧脸都鼓起来了,非常生气的样子。
沉默一会儿,韩生义转回头,继续看着半熟的山鸡。
他们并不亲近。
最起码,不是他能凭着一副热心肠帮忙出谋划策的关系。
山鸡熟了以后,照例两人在山上先吃饱,剩余的,韩生义只拿了很少的一部分,他说烤鸡味道太大,拿太多会被人发现,只愿意拿这么一点,楚酒酒听了,也不强求。
这鸡味道是真好,比鱼和兔子香多了,即使剩下的楚绍吃不了,她也能解决掉。
下山的时候,韩生义发现一株熟了的芭蕉,皮还青着,但个头已经够大了,韩生义叮嘱她,放几天再吃。
楚酒酒一听,立刻把芭蕉都塞给他,说等能吃了,让韩生义再带给她。
韩生义一想张家的情况,没再说什么,答应了。
两人在快下山的时候分开,韩生义不让她跟自己一起下去,楚酒酒模模糊糊的明白他的意思,顺便,好像还理解了他之前为什么会
拒绝自己。
楚酒酒抱着烤山鸡,本想去荷塘回来的路上等楚绍,可转念一想,她往韩生义说的那个方向走去。
没多久,她就找到了那个红色大门的房子。
这房子的规模和张家差不多,很大,只是门被虫蛀了,窗户也破破烂烂的,楚酒酒在外面看这座房子,院子里,一个小女孩正在扫地。
看见楚酒酒过来,那个小女孩问:“你过来干什么?”
这小女孩是张老二的二女儿,名叫夏花。
别以为这是个多么文艺的名字,她姐姐叫春花,妹妹叫秋花和冬花,合起来就是春夏秋冬。
楚酒酒没有理她,她就又问了一遍,屋子里的女人听到静,走出来,“夏花,你和谁说话呢?”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了站在院子外的楚酒酒。
楚酒酒面无表情的盯着房子,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么无所谓,反而有股怒意含在里面。
赵石榴眉心一跳,她咧开嘴笑起来:“这不是外甥女嘛,找二舅娘有事?”
楚酒酒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赵石榴被她的行为弄得心里七上八下,要不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赵石榴亏了心,楚酒酒一个眼神,就让她寻思起来。
该不是想替楚绍要回这房子吧?
个丫头片子,胆子还挺肥,这房子已经是他们家的了,和姓楚的半点关系都没有!
心里想的色厉内荏,实际上她还是发慌,夏花跑过来,喊道:“娘,好香啊,有肉味,我想吃炖肉。”
赵石榴自然也闻到空气里的鸡肉香了,但她上哪找肉去,只能踹向孩子:“滚滚滚,我看你像肉,把你炖了还差不多!”
赶走夏花,赵石榴回到屋里,一脸算计。
想到一个主意,赵石榴笑了笑,丫头片子,想和她斗,差的可是太远了。
*
晚上,楚绍没看到接他的楚酒酒,回到张家才发现,楚酒酒安然坐在小屋里,守着一堆能散发出肉香的烤山鸡,而张婆子站在小屋外面,就差拿唾沫星子淹死她了。
楚绍:“……”
这天晚上,张家没有一个人吃好饭,他们在这吃糠咽菜,小屋里的肉香却经久不散,张婆子连睡觉都在一叠声的骂孽障,张老头从不管家
里的事,当初大闺女私奔,他也觉得丢脸,所以张婆子磋磨楚绍的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忽视了。
闻着肉味,张老头叹了口气,要是不做那么绝就好了,那他现在一定已经吃到肉了。
……
楚酒酒把肉拿回来以后,张家人几乎是轮番上阵,张婆子想把肉骂过来,牛爱玲想把肉抢过来,张老大想把肉劝过来,春夏秋冬四朵花则眼巴巴的瞅着她,想把肉馋过来。
但不管他们用什么招数,楚酒酒都纹丝不,把她逼急了,她就说要去请大队长过来,让他看看,张家是怎么对自己外孙女的。
楚绍吃完了鸡肉,楚酒酒直接把鸡骨头扔到了破门外面,让它继续散发余热。
楚绍:“……怎么了?”
他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来楚酒酒情绪不对,楚酒酒坐在稻草上,团了团自己,她问道:“爷爷,夏花他们住的房子,是不是原本属于你的?”
楚绍听到是这事,心里就全明白了,他嗯了一声。
楚酒酒急了,“那咱们把房子要回来啊,凭什么给他们,他们这是抢!”
楚绍望着她,却没说话。
楚酒酒被他看的心里一凉,她张了张嘴,又问:“爷爷,咱们还能把房子要回来吗?”
楚绍抿着唇,他往楚酒酒身边靠近了一点,摸了摸楚酒酒的头,他回答道:“不能了。”
“我妈妈死了,房子、东西、还有我自己,都不是我能处置的。”
小孩子没有话语权,现在是这样,未来几十年,依旧是这样。
这就是人们听到“孤儿”二字,满心都是同情的原因。
再也没人庇护,只能任凭一切被贪婪的外人吞噬。
楚酒酒眼睛模糊了,她眨了一下,泪水立刻掉下来,她哭的安静,却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让楚绍心疼。
原来真正的心疼是这种感受,心脏钝痛,假如妈妈看得到他们两个现在的样子,应该也会很心疼吧。
楚绍没什么表情的想着,主把楚酒酒揽在怀里,手轻轻拍着楚酒酒的背,听着小女孩难过的啜泣,楚绍慢慢道:“没事,没事。”
“我会想办法,也会保护你,乖。”
“爷爷会保护酒酒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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