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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大春一副完全为徐小年好的模样, 提出的建议其实也是切实可行的。
但徐小年却打从心底里就不认同。
一来他觉得自己如今也是干部身份了,老婆出门给人打零工,说出去也不好听。
二来所谓的打零工,其实并不是那么好找的, 辛苦的活徐小年也不舍得让老婆去干, 而钱多事少的活计, 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并且, 徐小年的老婆不像刘桂芝,她可不懂缝纫, 家里也没有缝纫机。
“大春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徐小年苦着一张脸。
但邵大春整个人, 却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理解别人的人,反而问道:“为什么不容易?是因为啥都不会,还是因为不能吃苦?”
邵大春这一问,徐小年脸上瞬间就不好看起来, 虽然事实就像邵大春猜测的一样,但他如果应下来, 岂不是证明自己老婆是个废物。
徐小年摇摇头, 说道:“大春哥,你就别为我操心了, 我日子还能过下去。”
邵大春听了, 立马说道:“既然你日子过得不错,那一定是不需要我的粮票了,先还我一部分,不要多,只要够我每天中午一碗饭就行。”
徐小年微微长大嘴巴, 心里满是懊恼,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大意,居然让邵大春找到了话语里的漏洞。
邵大春也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还粮票一般,大有不还粮票,他就不离开这个办公室的架势。
徐小年也回望着邵大春,两人谁也不让着谁。
此时整个办公楼里,同事们或回家,或去食堂吃饭,只有他们两个人。
“大春哥,你想要回粮票,是因为嫂子不给你票吃饭吗?”徐小年试图将矛盾引到刘桂芝身上去。
邵大春摇摇头,说道:“不关我老婆的事,我单位有粮票,本来就不应该指望她给我拿票。”
徐小年听到这话,顿时心下道了一声糟糕。
邵大春吃饭的事情,徐小年也很清楚,他拿邵大春的粮票时,心下其实也在偷偷鄙视邵大春吃软饭,但即便如此,他心底还是盼着邵大春能吃一辈子软饭,这样就能送他一辈子的粮票。
他也万万没想到,看起来执迷不悟的邵大春,居然也有幡然醒悟的一天,居然意识到自己在吃软饭,甚至还转而跟他要起债来。
这事本来是徐小年理亏,但此时徐小年心里却没有半分害邵大春没饭吃的愧疚,反而埋怨邵大春做事出尔反尔,明明送出去的东西,居然好意思再要回去。
徐小年想了想,说道:“大春哥,不是我不想还给你,而是家里如今实在是不够吃,我要是将你的匀出来了,那我该怎么办?我们全家人要怎么办?估计都要饿死了。”
徐小年说得可怜兮兮,往常他这么一说,邵大春立马就会进入失智状态,他自信满满的等着邵大春放过自己。
可是他不知道,他再背后说小话被邵大春听个正着之后,他在邵大春心里的形象早就发生了变化。
但凡徐小年表现好一点,邵大春对此时他的话,可能都不会多想。
可邵大春心里,已经认定了徐小年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因而此时对于他说的话,哪怕他表现得再可怜,邵大春心里都忍不住升起怀疑。
而一旦开始怀疑,很多事情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顺利。
毕竟,谎言是经不起推敲的。
邵大春此时嘴巴里嘟囔着。
徐小年听不清楚邵大春在说什么,便忍不住问道:“大春哥,你在说什么呢?”
邵大春没有停下来,而是依旧嘟囔着。
直到徐小年询问第三遍的时候,邵大春终于停下来。
“你家五个人,你的口粮单位可以覆盖,甚至还能多余一些。”邵大春说道。
徐小年立马道:“大春哥,我爹娘,我媳妇,都是没有工作的呀,他们都要靠我养活,我真的不容易。”
邵大春却说道:“我仔细算过了,用你的工资去买粮食,你一个月的工资,足够剩下四个人吃四个月。”
徐小年顿时愣住,他没想到邵大春居然会算账了,甚至还算得这样精细,完全不像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啥也不问啥也不管的邵大春。
“那啥……大春哥,账不是这么算的。”徐小年磕磕绊绊说道。
邵大春问道:“那账应该怎么算?”
徐小年脸上满是纠结,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般,磕磕绊绊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
邵大春也不催促他,而是静静的等着他的解释。
徐小年花了很久的时间去整理思绪,好不容易才想出了辩解的理由:“大春哥,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我可以随便吃点什么,但老人和孩子不行,他们要吃点营养的,偶尔也要换两件新衣服,这样一来,我家里哪里还有钱去买粮食。”
若是从前,徐小年提什么买衣服,邵大春还不会多想,但是刚刚经历了赵雪红的事。
赵雪红拿着他给的治病钱买新衣,刘桂珍却在家里穿着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的破旧衣服,这样鲜明的对比,邵大春记在心里。
如今徐小年又说什么买衣服,邵大春本能就觉得,对方拿着自己给的粮票过日子,剩下来的钱去买衣服。
他如今真的听不得“买衣服”这三个字。
“大春哥,我已经过得够苦了,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徐小年哀求道。
邵大春却没有被他说动,而是说道:“我早上吃不饱,晚上吃不饱,中午就活该饿一顿吗?”
邵大春的诉求其实真的很简单,只是要求每天中午有一碗饭吃,而徐小年明明自己的钱够,却要留给给老人小孩买东西。
邵大春往常确实满脑子都是先人后己,若是他能吃饱肚子,自然觉得老人小孩应该吃得有营养,应该穿得体体面面。
但自己挨了几次饿之后,他就觉得吃饱肚子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
而徐小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自己那一套哀求,对于一个饿了很久的人会有说服力。
“你打定主意不愿意帮我,对吗?”邵大春问道。
徐小年立马反驳,说道:“大春哥,真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家的情况不允许帮你,我要是帮了你,我家里人怎么办?我是个男人,已经成家了,我就必须对家里人负责。”
邵大春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
邵大春对徐小年已经死心了,他如今要不回来,只想着等下个月发粮票的时候,他再也不支援徐小年了。
徐小年见邵大春这般,倒是松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好话:“大春哥,咱们单位,最照顾我的人就是你了,我就知道你对我好,我心底感激不尽……”
邵大春从前听到这样的话,每次都会觉得飘飘然,但如今听到,他却只觉得有些虚假,特别是他曾经亲耳听到过徐小年在背后说自己的小话。
“大春哥,你放心,等我家里缓过来,那我会第一时间将粮票还给你。”徐小年拍着胸脯承诺道。
邵大春说道:“不能还就不能还。”
徐小年听了,忍不住一喜,他一张粮票都不想给邵大春,如今既然邵大春都这么说了,那他大可以顺水推舟将账全部赖掉。
而邵大春也知道对方如果打定主意不还,那自己即便再如何催促都没用,如今没有饭吃,那就只能走自己最不愿意的那条路,去跟孙师傅蹭吃蹭喝。
可若是就这样轻易离开,邵大春心里却始终觉得不平。
思虑一番后,邵大春说道:“你实在还不出来,我也逼迫不了你,但你却可以跟人澄清我的名誉,这件事,你总能做到。”
“澄清名誉?”徐小年不解,嫁妆对邵大春的名声一无所知一般,说道:“大春哥,你有什么好澄清的?大家都知道,你是个绝世无双的大好人。”
邵大春说道:“你别在背后跟别人说我到处蹭吃蹭喝了,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徐小年心底一惊,他没想到自己在背后做的事情,邵大春居然知道了。
但即便这般,徐小年依旧镇定自若,说道:“大春哥,你听谁这样挑拨离间?我从来没有在背后诋毁你,你不要多想。”
“我亲耳听见的。”邵大春面无表情。
徐小年脸上一闪而过尴尬之色,但很快又说道:“大春哥,你一定是听错了。”
邵大春摇头,说道:“我听得清清楚楚。”
徐小年的声音很特别,邵大春自问不会听错,见对方此时还在辩解,邵大春想了想,将当时他说的话,完完整整的复述一遍。
徐小年听着他记得这样清楚,顿时脸都绿了。
“如果我不愿意呢?”徐小年问道。
收回自己曾经说出去的话,岂不是证明了他就是一个信口雌黄的小人,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他再单位里也什么立足之地了。
“你还是不愿意,那我就只能自己去澄清了。”邵大春有气无力的说道。
邵大春心下想的是,自己说话大家会不会相信。
而落在徐小年耳朵里,他听不出来邵大春的无能为力,也不觉得邵大春是想要恢复名誉,只觉得邵大春这样做是在威胁。
邵大春要恢复名誉,那他必然要跟所有人解释徐小年的那番话,这已解释,必然就只能让所有人知道,他徐小年接受了人家那么多粮票反而还不舍得请对方吃一顿饭。
徐小年接受邵大春粮票这件事是实实在在的,只要被证实,那徐小年就坐实了恩将仇报的名声。
如此一来,徐小年在本单位也不用混了,不会再有人愿意跟他接触,甚至他一旦坐实了事实,可能会被全单位的人孤立。
这杜宇徐小年来说,完全是一个比给邵大春粮票都更加难受的结果。
邵大春此时心里还在唉声叹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能了,即便有心回收自己对别人的帮助,但却因为脸皮薄,而变成了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徐小年却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分析清楚利弊,主动朝着邵大春说道:“大春哥,我仔细想了想,我家里人过得再艰难,都还能吃饱肚子,但你不一样,你一直以来都是我敬重且感激的好大哥。”
“所以,我还是决定先将粮票还一部分给你,不能让你没饭吃。”
看着徐小年满脸真诚的样子,邵大春没有多想,反而觉得他是被自己感化的,当即心里一喜,说道:“你能这样想,我也很感激你。”
徐小年听到这话,心里都快要吐了,但面上却还是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
邵大春又说道:“耽误了这么久,食堂都快要关门了,我们早点过去。”
徐小年心里在吐血,面上还是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此时只能陪着邵大春做样子,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正巧遇到了吃完饭刚回来的同事江佟陆,江佟陆向来热心又仗义,他听徐小年说了邵大春到处找人请吃饭的事情,因而此时也怕徐小年被邵大春缠上了,便多嘴问了一句:“大春,小年又请你吃饭?”
徐小年勉强笑了笑,此时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这个月将要损失的粮票,他实在开心不起来。
邵大春也没有多想,不仅承认了这事,又将徐小年狠狠夸了一番,说道:“小年知道我没饭吃,所以要请我吃饭。”
但无论邵大春用什么方式来说这件事,落在江佟陆就只有一个事实,那就是邵大春又在逼迫脸皮薄的徐小年请客。
徐小年满脸的勉强笑容,此时也被江佟陆解读成了不得不为之,甚至还像是在求救一般。
江佟陆的热心雷达立马开启,朝着邵大春说道:“邵大春,小年家里有多少人等着他吃饭,你难道不知道吗?”
邵大春虽不明白为何对方忽然提高音量,但他却很老实的回答道:“一家五口全靠他,这事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了,居然还做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情,你还是人吗?”江佟陆对邵大春提出非常严厉的批评。
邵大春被骂得懵住。
反倒是徐小年反应过来了,急切的朝着江佟陆说道:“江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主动要请客的,大春哥最近没票吃饭,他也不容易。”
“再不容易能有你不容易吗?”江佟陆说道。
徐小年害怕他继续说下去,只能说道:“我真的是自愿的,真的没人逼迫我。”
江佟陆说道:“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明明能自食其力,却偏偏要占别人便宜的人了!”
徐小年此时叫苦不迭,偏偏任凭他怎么解释,江佟陆都不听。
“你别说这些违心的话了,你家里五口人,吃饭都紧张成什么样子了,还要请他吃饭,他多大脸呀!”
江佟陆说完,就一扯邵大春,说道:“我今天不能让你这样欺负年轻小孩,看着他脸皮薄,就使劲薅羊毛,真是让人瞧不起,走,跟我去见站长,让他评评理。”
邵大春张开嘴巴想要解释,偏偏江佟陆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而此时最着急的就是徐小年。
这件事真要捅到站长面前,邵大春为了个人名誉,必然要进行解释,一旦他解释清楚了,那倒霉的就是自己。
徐小年使出了吃奶的劲拉住江佟陆,说道:“江哥,你冷静一点,我真的没有被逼迫,我真的是自愿的。”
邵大春也在一旁点头,说道:“□□,小年真的是自愿请我吃饭的,你别多想。”
江佟陆见此,却只越发觉得邵大春恬不知耻,占小孩便宜已经彻底丢了良心。
他也越发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帮助可怜的邵小年。
“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你逼良为娼!今天我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江佟陆越发用力,直接拉扯着两人进了站长办公室。
王站长刚刚从食堂回来,他此时正躲在办公室里拿牙签剔牙。
忽然见到三人拉拉扯扯走了进来,王站长手里的牙签都拿不稳了,一不小心就戳进肉里面,疼得他龇牙咧嘴。
“站长,今天我必须跟您汇报一件事,这事也只有您能解决!”江佟陆大声告状。
王站长觉得自己的嘴巴稍微好了一点后,这才问道:“什么事?”
他心里没觉得有什么大事,便又拿出一根牙签来,再度慢腾腾剔牙,还想着今天食堂里的小青菜,为什么就这么卡牙齿缝。
“站长,邵大春天天占徐小年的便宜,他快要将徐小年逼死了,这就是逼良为娼啊,您必须做点什么!”江佟陆大声说道。
听到这乱七八糟的比喻,王站长手一抖,再次将牙签卡进肉里,疼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后,王站长的眼神在邵大春和徐小年之间左右犹疑。
邵大春长了一张非常憨厚的脸庞,又因为平常好事做多了,总给人一种他绝对不会干坏事的感觉。
而徐小年,年纪不大,但皮肤雪白,面容俊秀,身形又是瘦瘦小小的。
往常王站长并不会乱想,偏偏此时看着这一对的组合后,他心里忍不住朝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想去。
如今民风保守,若是真发生了这样的事,且还发生在自己的单位,一旦被人爆出去,那自己这个站长,可能也当不成了。
一想到这里,王站长也重视起来,朝着三人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跟我说清楚。”
江佟陆和徐小年立马一起开口。
邵大春慢了一步,他见已经有两人在解释了,便又闭上嘴巴,变成一副局外人的模样。
“都闭嘴!”两人一起开口,吵得王站长有些头疼,他便指着江佟陆道:“你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王站长刚说完,又补充道:“告诉我就行了,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王站长此时还想着,若是真的发生了恶劣事件,那就先瞒一阵子,能瞒多久是多久。
江佟陆立马将自己看到的,自己想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江佟陆说得满脸义愤填膺,但王站长却越听神色越发放松。
相比较他心中猜测的什么真·逼良为娼的戏码,一顿饭显然是微不足道的。
甚至王站长都觉得大不了自己请邵瑜吃饭。
王站长批评江佟陆:“下次别胡乱说话,什么逼良为娼,这是你的身份应该说的词语吗?”
江佟陆被训斥后,却有些委屈说道:“不就是个比喻,我又没有别的意思。”
王站长只庆幸,自己没有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说出来,否则自己就要丢人了。
“多大点事,下次别一惊一乍的,这是他们俩的事情,你就别管了。”王站长十分熟练开始调解,没有说邵大春和徐小年任何一个人的不是,反倒对与他关系亲近的江佟陆批评起来。
但这一套圆滑的工作方式,此时却完全不管用了,江佟陆都已经将人拉到站长办公室了,他想要一个确切的结果。
若是他心里认定的正义没有得到伸张,那他就过不去这道坎。
“站长,小年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全家老少都指望他一个人,小年轻刚工作已经够辛苦了,怎么还能被邵大春吸血?”
“这孩子脸皮薄,当年问他,他都不承认被逼迫,只是私底下才会抱怨两句,这样心善的孩子,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难道不应该多看顾几分吗?”
王站长听到这话,想到的却是既然脸皮薄又心善,那怎么会私底下抱怨?
而一旁的徐小年,心里都已经在问候江佟陆的祖宗十八代,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强调自己不是脸皮薄,自己请客完全出于自愿。
邵大春也说道:“他真的愿意,不骗你们。”
“你少跟我这样说,小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家里那么辛苦,怎么会舍得请你吃饭,又凭什么请你吃饭?”江佟陆质问道。
“因为我每个月粮票都给他。”
“因为大春哥一直关照我。”
邵大春和徐小年的声音一前一后,在场的人全都非常清晰听明白邵大春说的话。
江佟陆微微长大嘴巴,不敢置信的看向邵瑜。
而王站长脸上闪过复杂之色,很快就问道:“你粮票给他了?真的吗?”
对于事实,邵大春答应得十分爽快。
江佟陆和王站长,又默默将视线转向徐小年。
“小年,大春说的都是真的吗?”江佟陆眼神有些恍惚。
徐小年很想否认,但他确确实实拿了邵大春的粮票,他每个月用的粮票都是两人份的,这事只要去食堂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完全抵赖不了。
“我……我……有这么回事。”即便再不愿意,徐小年还是被迫承认了这件事。
邵大春一脸冤屈洗刷的表情,朝着江佟陆和王站长说道:“我要不是最近急着用粮票,也不会找小年要粮票。”
王站长点点头,但他显然更关心的问题不是邵大春有没有粮票,而是问道:“你真的每个月粮票都给徐小年,给了多少,持续多久?”
徐小年如今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也完全没有立场阻止邵大春说话。
“给了四年,每个月一下来,就全部给他,毕竟他家里人多。”邵大春说道。
对于自己帮助别人的事情,每一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王站长又问徐小年:“你来我们单位几年了?”
徐小年低着头:“四年。”
四年,徐小年进这个单位四年,邵大春就帮了他四年,甚至还是所有粮票一起给他。
王站长都忍不住有些感动,想着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情谊,但很快他觉得不对劲,转而问道:“你粮票都给了小年,那你平常是怎么吃午饭的?”
邵大春满脸都是不好意思,但此时面对领导,他即便再不愿意开口,也不得不开口:“我老婆给我准备粮票。”
王站长有些疑惑,说道:“我记得你老婆,好像在家带孩子?她又哪里来的粮票?”
邵大春挠了挠头,低声说道:“应该是打零工来的粮票。”
王站长听了,长长的哦了一声,他忍不住说道:“又要带孩子,还要打零工给你准备粮票,那真是很不容易了,她对你这样好,你也不要辜负了,该花的钱就让她花,别太小气了。”
王站长说的本就是几句套话。
但邵大春听了后,却满脸都写着羞愧,说道:“我的钱没花在家里,我以后会好好对她。”
对于下属的家事,王站长本来不方便多问,但听到邵大春说得如此奇怪,他到底没忍住,多问了几句:“什么钱不花在家里?你不花在家里花到哪里去了?”
邵大春对于领导的疑问,哪怕心里再不情愿,却还是选择如实告知。
王站长听得邵大春是怎么过日子的,顿时瞠目结舌,看向一旁的江佟陆,说道:“你把这混账拉过来,还真是拉对了。”
江佟陆原本还因为自己误会了邵大春而内疚呢,此时听到邵大春这一系列奇奇怪怪的操作,也忍不住开口说教。
“大春,你这样可不对,男人的钱怎么能不花在家里?外面的人再好,能有自家老婆更重要吗?”江佟陆说道。
王站长也在一旁附和,他和江佟陆一样,觉得邵大春是思想出了问题。
邵大春脸上有些羞愧,低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胡来了。”
王站长听了这话,点点头,说道:“本来就应该这样。”
江佟陆说道:“你钱和粮票都不带回去,你老婆也没有什么怨言,可见她是个好女人,你要珍惜。”
邵大春点点头,说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珍惜的。”
江佟陆斜了一眼一旁颇有些锤头撒气的徐小年,说道:“钱给老婆,最终都是要花在自家孩子身上,怎么样都不吃亏,但要是给了一些没心没肺的人,那就是在害人害己。”
邵大春听着这话,只感觉和邵瑜昨晚说得,似乎有不少想通之处。
徐小年见两人都在批评邵大春,他此时悄悄往后退,想要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离开。
但王站长却看见了他后退的动作,直接将他喊住:“徐小年,你不要急着走。”
听着领导连名带姓的喊自己的名字,徐小年心底暗暗发苦。
“你拿了大春这么多粮票,还是尽量还一还。”王站长说道。
对于邵大春的性格,王站长也无力评价,但这事情既然发生在面前了,他该提点的,还是必须提点到位。
徐小年弱弱的应了下来,只是心下却始终不以为然,想着这事情王站长此时上心,但估计过了两天,就会完全抛之脑后。
王站长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邵大春,他恍惚间想起来邵大春是怎么进这里的,是因为救了一个孩子,孩子的家人出于感激,给邵大春安排了这么一份工作。
邵大春往日里虽然看起来老实又窝囊,但实际上,他是有助人为乐这个加分项,甚至身后还靠着一棵大树。
邵大春虽然是靠着关系进来这里的,但来了之后却从来没有摆过架子,反而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工作,比那些正常渠道进来的人,都更加努力。
其实这个时代的干部,加入这个队伍的理由都是千奇百怪了,像邵大春这样,可以说他是靠关系,但同样也可以说他靠的是见义勇为,所以被组织破格录用。
王站长想到最近上头让他报一个副站长的名额,他觉得邵大春这样的性格,绝对不会跟自己对着干。
王站长还有几年退休,因而这次的副站长,在几年后,可能就要接任站长的位置。
王站长用这样的原因说服自己,绝对不肯承认是因为那个孩子的爸爸近期要调动到本地这个原因。
“从前欠的,只要补给大春就行,往后,你不能再跟大春乱要,不准再做出欺压同事之事,你记住了吗?”王站长朝着徐小年说道。
徐小年忙不迭应声。
而一旁的江佟陆也没想到,到这个办公室里,本来是想让站长帮忙,别让邵大春继续欺负徐小年,如今倒变成了让徐小年别再欺负邵大春。
等出了站长办公室,江佟陆三步并两步走到邵大春身边,为自己误会他的事低声道歉。
江佟陆热情仗义,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本来他为徐小年打抱不平,但发现徐小年其实没有什么委屈之后,江佟陆又能十分爽快道歉。
邵大春自然不会跟他计较。
而江佟陆虽然一直和邵大春同一个单位,也隐约听说过他的名声,但因为不在一个办公室,所以对邵大春不太了解。
这一次的误会,倒是让江佟陆对邵大春多了几分好奇心,便又拉着他多问了几句。
徐小年此时阴着一张脸去了食堂,给邵大春打了一份饭后,便直接带着自己家那份饭食回去。
徐小年这次中午带饭回家的时间,比之前足足晚了一个小时,甚至带回来的饭也是凉飕飕的,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徐小年老婆自然万分不满,忍不住埋怨了几句。
徐小年本来心里就窝了一肚子火,一想到自己为了这个家拼死拼活,如今又在领导跟前坏了名声,他就忍不住想起了邵大春的建议。
“你为什么不工作?打零工也好,给人做保姆也行,一天到晚在家里躺着,完全靠我养活的人,你凭什么怪我?”
徐小年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
但徐小年老婆听了他这话,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惶恐愧疚,而是张牙舞爪着扑上来,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照顾老的又照顾小的,一天到晚有休息的时候吗?你还敢跟我说这样的话!”
徐小年老婆是个暴脾气,对着瘦弱的丈夫又挠又抓。
夫妻俩打了起来,徐小年的父母立马上前来拉架,就连一旁的小孩,看到这阵仗,也用几声哭来给他们配乐。
徐家乍一看人多,但实际上三个人的战斗力,都比不上徐小年老婆一个人。
这日下午徐小年上班比平常晚了半个小时,脸上也挂着彩,进单位后又低着头,有人叫他时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
徐小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同事们看自己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而他的感觉也完全正确。
办公楼只有那么多人,同事们都消息灵通,很快就知道了中午王站长找他们几人谈话的事情,江佟陆是个大嘴巴,对于这些事也没有半点隐瞒。
因而在知道徐小年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后,他们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刘建设自然也知道了中午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了所有人的背后议论,徐小年和他一样,曾经也都压榨邵大春的帮助,如今几乎成了千夫所指。
刘建设本来还打算下午继续逼迫邵大春做事情,此时看到徐小年的下场后,倒是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下班的点,邵大春将自己的工作内容整理好,出门前他又看了刘建设一眼。
刘建设赶忙低下头,假装正在忙着做事。
邵大春犹豫一瞬间后,还是选择转身回家。
没有加班就下班,哪怕路上走了五公里,但邵大春到家的时候,天还是透亮的。
邵大春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将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邵瑜。
但邵瑜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说道:“自行车被人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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