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我喜欢你。”...)

    虞兮枝是个讲究有来有回的人,她被人污蔑了一通,这会儿喷回去了,显然言语间还占了上风,她的心情便好了许多,连带着身上的疼都淡了很多。

    少女洒然转身,细碎的血珠从她指尖滴落下来,她似乎这才注意到指尖的这份痛,微微拧眉垂首看了一眼,然后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手,甩了满地的绯红,这才一路沿着分开的人群,走到了大殿门口。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教习从她刚才掷地有声的话语中回过神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地追问道:“那若是你找不回来呢——”

    “这里可是昆吾山宗,若是在宗门里都还有这么危险的地方,连自己门下的弟子都无法护住的话,恕我直言,我看咱们山宗还是早日倒闭了好。”少女头都懒得回,满不在乎地随口应了一句。

    她这话堪称大逆不道,偏偏话糙却占理,大殿里的数位太清峰教习齐齐变了神色。

    走到门口的少女终于彻底沐浴在了阳光之下,她漆黑的发丝被染上了一层金色,她顿了顿,转过身来,在大殿中人发难前,率先露出了一幅好言相劝的模样:“各位教习,比起操心我能不能找到小师妹,我劝你们还是先好好想想,要怎么向我道歉。”

    她目光如刀,精准地扫过人群,在刚才说了她坏话的人身上格外停顿,阴恻恻地笑了笑:“还有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大殿里一片寂静,被她目光扫到的人都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明明谁都知道这个草包二师姐的底细,可为何……刚才她一眼扫过来,他们竟然感觉到了畏惧?

    而且这个感觉,怎么莫名很熟悉?

    虞兮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视线里,寂静一片的太清峰正殿这才有人突地一拍腿,压低声音:“我想起来了!刚才二师姐的那个笑容……简直和小师叔一模一样!”

    “嘶,你放屁,小师叔也就是身体弱了些,但平素里都温柔又谦和,什么时候露出过那样的笑!”立刻有女弟子不服气的反驳道。

    “就是那次!九宫书院上门挑衅的那次!我确定我没有看错!”

    大殿里的议论早已与虞兮枝无关,她一个字都没听到,就这么晒着太阳溜达到了太清峰山脚下。

    她修为还不够御剑,所以只能自己走去迷雾林。

    昆吾山宗到底是当世第一剑宗,这方圆几百里的都是昆吾山宗的地盘,外门暂且不提,无数人挤破头也想要进来的昆吾内门就分了五个山峰。她现在所在的太清峰,就是昆吾山宗的主峰,也就是她的师尊,掌门真人怀筠执掌之处。

    五峰术业有专攻,入内门后,自会根据弟子的专长分配,比如琉光峰以炼丹著称,紫渊峰更海纳百川,不仅要管外门弟子,还要为内门弟子分发门派任务,杂务颇多,至于她此时此刻要去的雪蚕峰,则种满了药田。

    别的门派也会有分支,但也只有昆吾山宗将各个峰弟子的住处都击中在了同一片。对于不会御剑的虞兮枝来说,从住宿的暮永峰出发,穿过雪蚕峰,再走足足小半个时辰,才能到达位于太清峰的昆吾学宫。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这路要走多远都并非难事。

    问题在于,雪蚕峰上有片迷雾林。

    就是小师妹失踪的那个迷雾林。

    虞兮枝站在被缭绕的雾气笼罩的山林外,深吸了一口气,提步向前走去。

    刚才撂话撂得汹涌,真正走到这里的时候,她心底却也还是有些发憷的。

    雪蚕峰都是药田,自然没什么可怕的。

    可怕的,是雪蚕峰的隔壁。

    迷雾笼罩了虞兮枝的视线,她虽然看不到,却知道迷雾林的雾气之外,便是千崖峰。

    昆吾五峰里最神秘也是最人迹罕至的,千崖峰。

    其他各峰都热热闹闹各司其职,完全是一幅大门派大气派的样子,唯有这千崖峰常年笼罩在云雾之中,冷清孤寂,连白鹤都鲜少愿意从这边飞过,宗门里的弟子在提到这里的时候,更是下意识便会压低点儿声音。

    千崖峰不是没有人。

    但也只有一个人。

    昆吾山宗小师叔。

    在此。

    一人守一峰。

    又或者说,他守的,并不仅仅是千崖峰,而是千崖峰后山的剑冢。

    剑冢是昆吾禁地,其中葬着昆吾山宗这千百年来所有魂归昆吾的前辈们的剑,那剑中有睥睨,有纵横,有俯瞰天下,也有不甘,有凄厉,有怨气。可也正是这许多浩荡的剑气,将整个昆吾打磨锋利,让昆吾剑修永远手握天下最锋利的剑。

    剑冢之中,剑气纵横睥睨,极易伤人,禁止弟子擅闯,是以在这周围都有阵法密布,雪蚕峰上的这片迷雾林便是其中之一。

    而迷雾林的阵法却又能稀释这样的剑意,让每一日经过这里的所有昆吾弟子被这样的剑意淬体洗髓。

    这是昆吾这样的千年剑宗才拥有的底蕴。

    内门弟子都谙熟迷雾林中的那条穿梭安全的路,虞兮枝也不例外,她沿着这条路穿梭了两遭,都没有见到小师妹的身影。她望着浓郁的雾气沉思半晌,到底还是觉得自己最好不要乱走。

    且不论她只有区区炼气初期的修为,阵法本就无眼无情,变化多端莫测,更何况,拥有女主光环的小师妹可以一脚踏入其中而得机缘,换到她身上可就不一定了。

    自证清白这事儿,不必急于这一会儿。

    她身正不怕影子歪,没有推小师妹就是没有推,她可以向着太清正殿中的那些人撂话,却绝不会在不必要的时候做个莽夫。

    如果她没记错,小师妹的机缘便是在这剑冢之中获得了一位大能前辈留下的名剑,而这剑分雌雄,她拿到了雌剑,龙傲天拿到了雄剑,这也是日后两人相见的契机。

    而等到小师妹彻底执掌了这柄剑的时候,名剑认主,自会有万剑齐鸣。

    她决定蹲在原地等小师妹出来。

    虞兮枝这样想着,随便挑了颗树,靠着树干坐了下去。她解了身后的剑匣,将她的烟霄剑平放在了膝盖,确保万剑齐鸣的时候自己能感知到,然后从剑匣的侧口袋里拎出来了一个本子。

    再摸出一支笔。

    她的字不同于当代大家都任何一种字体,说不上难看却带着一点古怪,每个字都是圆润润的,远远看去,就像是她在纸上画圈圈。

    “太清峰徐教习,刘教习,王教习……雪蚕峰马闻,高修德……”

    虞兮枝一边喃喃,一边记录下一个个名字。显然,这些都是刚才在大殿里曾对她出言不逊的人。

    全部写完以后,她又仔细核对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这才满意地吹了吹纸,打算合上这本记仇笔记。

    “咦?”抬头的瞬间,虞兮枝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眼花。

    这棵树刚刚是在这个位置吗?

    她坐下的时候,旁边有野花吗?

    ……这是哪里?

    虞兮枝倏然警觉,她猛地站起身,握剑在手,环顾四周。

    迷雾林依然是之前那片雾气皑皑的样子,但她周遭的环境却显然发生了变化,树木变得更加密集逼仄,地面不再平整,甚至空气里也悄然多了一份奇异的香气。

    大意了,她急着在没忘之前把日后要算账的人名写下来,竟然忘记了,迷雾林这阵法是活阵!

    所谓活阵,就是会在某一个不确定的时刻发生变化的阵法,虞兮枝来这里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这阵法变过,却不料这变化会发生在这个时候!

    虞兮枝暗道一声糟糕。

    果然,所谓女炮灰,就是站在原地不动,意外状况也会百分百从天而降。

    她对阵法一窍不通,破阵是不可能的,好在她知道迷雾林这阵主“困”,而非主“杀”。

    虞兮枝叹了口气,提着剑匣,试探着迈出了脚步。

    困阵最忌原地不动,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一边摆出了个双手合十的姿势,喃喃道:“小师叔,您也看到了,这可真不是我要故意打扰您老人家的清修,形势所逼,您宽容大量,只当没看见我,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虞兮枝来得晚,还没见过小师叔真容,却早已听了满耳朵有关小师叔的传闻。比如小师叔常年驻守剑冢,被剑气所伤,体弱多病,再比如小师叔谦和温柔,翩翩君子,如谪仙临世。

    所谓小师叔,自然是掌门怀筠的师弟。于是虞兮枝自动脑补出来了一个带着病容的中年美大叔形象,顺便给大叔身下安了一把破破烂烂的椅子,手里塞了柄剑,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势,枯坐在剑冢入口前。

    在今天之前,虞兮枝对大家的说法是信的。

    今天之后,忆起了原书剧情的虞兮枝,只想对所有憧憬小师叔的人大喊一句。

    ——傻孩子们,快逃啊!

    你们敬爱的小师叔根本不是什么温柔守墓慈善家,而是原书毁天灭地心狠手辣的黑化大反派!

    她没怎么看原主死后的情节,只随手翻了翻,却也知道龙傲天男主在全书的后半段都活在被小师叔这位幕后反派支配的恐惧中,甚至惨到最后的最后,才知晓布局了这一切的人竟然就是自己身边的小师叔。

    全书反派,恐怖如斯。

    念及至此,虞兮枝顿了顿,觉得自己刚才的一番话还不够诚心,咬牙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信女愿日日为您祈福祝寿,愿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入神万劫再通天,开天辟地逍遥游。”

    话音刚落,随着她的一步前踏,她的面前倏然有了一道剑光。

    雾气仿佛更浓了,但雾气却被那样的剑光睥睨破开,虞兮枝的发带甚至直接碎裂开来,那样游龙一般的剑光带着某种暴虐的气息,似乎想要将这一整片空间都斩碎!

    一袭白衣站在距离虞兮枝不远的前方,他看上去和虞兮枝差不多年龄,少年胸膛起伏,白衣斑驳,长发散落,侧脸冷白如玉,眉目精致锋利,看上去似乎过分单薄了些,握剑的手却极稳。

    那一剑似乎用去了他大半的力气,他身形有些踉跄摇晃,抬手捂住嘴咳嗽了两声,有猩红从他的指缝里渗出,他却来不及休息,猛地向着虞兮枝的方向转过了头!

    少年有一双黑恹恹的眼瞳,姿容狼狈却满身剑气,虞兮枝被震在原地不敢动弹,她不知对方是什么人,手指捏紧了烟霄,却甚至生不出半点拔剑的欲.望。

    下一秒,少年已经挟风雨之势,欺近了她身前,一手扣住了她的脖颈,声音带了几分沙哑:“你是怎么进来的?”

    虞兮枝感到自己的脖颈在对方手下脆弱如枯枝,对上少年那双杀意过分沸腾的双眼,她浑身战栗,然而对方的手却竟然迟迟没有收紧,竟似带了某种克制,她下意识垂眼,眼神却在对方被沁出血渍染红的唇边顿住了。

    半晌,她在对方愈发冷凝的眼神中,鬼使神差地开口:“不然……你先擦擦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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