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唐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西凉王竟是如此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显然,西凉王那话似乎并不是随口一说。
“你原本就是西凉军麾下,彭大山丢了朔方,却提拔了你这样的一员勇将,勉强算是功过相抵了。当初战事紧急,本王理解你改投漠西的无奈,不过,如今我西凉也是用人之际,你回归西凉也是理所应当。这样,本王许你一个宣威将军,领十营,授中郎将职,如何?”
所有人皆瞪大了眼睛。这个变故太令人意外了。不是在说元明珍的事情吗,怎么说着说着竟成了招揽周唐了?
周唐也愣怔了下,这也不能怪他。
一个武将最看重的是什么,在前方浴血征战,他看重的不是那些虚名和俸禄,他孑然一身也没有家族要从他身上得到光宗耀祖的荣光和好处。
他看重的自然是兵权。
从定远将军跳到宣威将军,连跳两级不算,领十营兵马,那就是万人之众啊!这诱惑太大了。
好在周唐也只是一时的心摇意动,很快他便清醒了过来,飞快抱了抱拳:
“多谢王爷抬爱,末将身为军中一员,更身负大仇,早便发下宏愿,势必与北蛮鞑子不死不休!不管在何处,都是一样杀敌。如今有殿下赏识,还有一班从失地一起逃出来的兄弟,这次在长谷关又添一笔血仇,末将不求功名利禄,甘愿守在关前,杀尽胆敢犯边的蛮人,这才不辜负王爷与殿下的赏识!”
元垚脸色有一瞬的阴沉,但很快便大笑起来:“好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我现在相信你不是那等栽赃嫁祸的小人了。”
说完这话,他却突然转向了曹天麟,厉声怒道:
“你倒是来说说,元某人如何对不起你了,要让你害了我女儿还要栽赃与她,是何道理?”
曹天麟都傻了,他有些茫然看向上首。他这还不是一切都听从王爷的吩咐吗?现在这样说,岂不是说他与贼人勾结,先杀人,再将通敌罪名嫁祸元明珍,这,他……
曹天麟猛地想到了什么,再抬眼看向元垚时,直勾勾想从他一双眼中看出些什么来,只是他终究是要失望了,元垚一脸痛惜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曹天麟再傻也该想明白了,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他就说今日他们等在大堂,为何元垚过了一个时辰才到,八成是见到了被人送回的元明珍了。
这件事元家不能沾上,即便是错,也是幕后有人利用元明珍犯错。
而元家必须要给漠西一个交代,这个交代也许是钱粮,也许是药材,也许是兵马武器,总之,这是要捂在盖子下面暗暗发酵的交易,元家和西凉,甚至是上京都不希望这件事翻到明面上去。
那该怎么做,被算计的是西凉,他们会拿这件事要到更多的筹码,一个元明珍算什么,弄死一个女人能有粮草军饷更实惠吗?
但明面上各方都需要一个能搪塞过去的理由,那该是谁来当这个替罪羊了吗?
西凉这边,元明珍绝不能背上通敌罪名,那就得有人替她来背,所以,替元垚跑腿杀人灭口的自己就成了最好的背锅侠。
也许从他离开王府的那一刻起,这个结局就已经被人预定了,不管最终元明珍是不是死了,他这个弃子都会被用到最极致。
曹天麟一脸绝望看着元垚,他还能说什么,有用吗?
从元垚的眼中他似乎真的看懂了什么。
曾有人说能读懂他人的眼神,他一个大老粗以前都以为是胡说,可他现在是当真看懂了眼前人的意思。
只要他扛下了所有的罪名,他的妻儿老小都将保住富贵,甚至得到更好的前程,所以,他能不答应吗?答应了,至少还能保住妻儿的荣华富贵。
曹天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所以,方才这道貌岸然的老东西才会突然问起周唐的事情,他这是恩威并施,大概他大儿子的位置能再动一动了,可是,自己背上了通敌的罪名,他的家人真的能够脱身吗……
不久后,前堂传来的风声,说曹天麟收受贿赂,勾结外敌,嫁祸五小姐,害得长谷关一战漠西虎贲大损,罪不容诛,不日便会当街斩首,以儆效尤。
大堂后,伏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元明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坐在一群王府贵妇之中的老太太郑重磕了个头:“多谢王爷替珍儿申冤昭雪,可如今珍儿已是被这污名连累,不能再留在府中污了王府的清名,今后只想青灯古佛了却余生,请老祖宗同意孙女去家庙带发修行,也是为这次战死沙场的将士日夜祈祷,安抚亡灵。”
坐在正中的元老夫人微微睁开了半阖的双眼,貌似怜惜的轻叹了声:“既然你决心已定,那老身也不留你了。今后侍奉佛祖你也要记得清静本心,再不可偏听偏信,胡作非为,事情已然闹了出来,你也不便再继续留在府中了,就莫再拖延,尽早启程。”
元明珍打落牙齿和血吞,如今她能捡回一条小命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再做图谋,更何况为了这件事死了一个曹天麟,整个曹家都不会放过她的,就算她再不甘心也不敢再作闹,乖乖给长辈一个个磕了头,她这才退出了正房。
坐在老太太下首左上位置的是个圆脸妇人,保养得宜的脸上不见半点风霜之色,看起来非常年轻。
从位置上看,她在王府中的地位也是非同一般,正是诞育了二子二女的世子妃邹氏。
此时她却是一脸郁怒,咬牙切齿看向坐在他下首一直埋头不语的季氏。
曹天麟可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他是世子的人,虽说只是王府参将,却是邹氏嫡亲的堂姐夫。
王府里的博弈从没有一刻停止过。显然这一次他们大房一脉是被季氏和庄氏联手算计了。而且还来了一招狠的。
季氏成功摆脱了污名,将烂泥甩到了大房的头上,庄氏得了原本世子为麾下争取的一个好位置。合着里外里吃亏的都变成了他们大房的人。
尤其是曹天麟丢的太可惜了。同样的位置不是短时间就能找人填补上的。
老爷子也是真的狠,是不是知道了元明栎与上京城的事情……
王府里的纷乱眨眼可见,苏浅一直等待的契机终于来了。
各房都战战兢兢怕被这波风暴席卷到自家身上,还有些心怀鬼胎的想要趁机再拉些仇人下水,表现在细微处就是人人行事变得更加谨慎,生怕行差踏错,连走路都埋着头匆匆而过,绝不会多说一句或多做一件事。
表面看起来府中的防卫更严了,可实际上,苏浅能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防备更深,距离更远,她可以动手了。
苏浅并不是没头苍蝇一样乱闯,事前自然是经过了一番探查的。哪些地方有可能藏人,哪些地方是不能见光的所在,她得做到心中有数才行。
夜色总是能掩盖掉很多人世间的污浊和丑恶,行走在其间,让苏浅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这座历经百年的大宅根本不像表面上的那么严谨沉肃,这些所谓的名门贵族也并非如表面那样光鲜。
仗着轻功好,又有一只嗅觉灵敏的鼻子,苏浅很容易就能避开巡逻的府兵和身怀武功的下人。她只需要警惕那些真正的埋藏在暗处的影卫,这些才是真正让她头疼的人。
已经查了几处怀疑的所在,皆失望而归,苏浅有些心浮气躁,一个晚上能让她自由活动的时辰不多,等府中活动的人多了,她便得回到住处去,也就意味着这一天又要浪费掉了。
她可不是无事可做的闲人,周唐他们最多在西凉再盘亘三四天,等交接了西凉王赔偿的物资就要押运回漠西。
她只是借着送元明珍回府的名义办私事,就算有赵平和周唐的关系在,他们肯为了她费心遮掩,可她也不能太过分了,找得到人还好说,公对公,赵玄也会将这事圆过去,万一找不到人还惹出什么事端来,就是赵玄有心包庇,她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这不是她的处世之道,也不是她的身份该做的事情。
今夜还有最后一处所在要去探查,元家历经百年,府邸庞大,很多曾经繁盛一时的院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荒废,从而成为了蛇虫鼠蚁的乐园,但要找到可能藏人的地方,还是一个疑似病人的住处就不可能是真正的荒宅,至少要有人看守和走动,从这一角度来看,的范围就减少了很多。
眼前这个就是这样,听元明珠说从前是一位宠妾的住所,因荒废时间不长,基本的东西都还完好,还有人打扫走动,很符合藏人的条件。
苏浅很快就辨认出一点细微的气味,从那方位传来,必定是一位隐匿其中的高人,她心里有些打鼓,如果是父亲那样级别的人被软禁,派一两个高手监视着似乎并不过分。
她小心避开了那人的方向,转到了小院儿的另一侧,竟意外发现了一个小丫鬟正端着一碗药汤往那院子走。
天助我也!
苏浅毫不犹豫便出了手,谁曾想阴沟里翻了船,那丫鬟竟是个练家子,没等她手打到身上便飞起一脚踢了过来。
苏浅牙一咬下了死手,怀里一蓬僵尸粉便扬了出去……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