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珠一脸不情不愿坐在自家马车里,看着眼前这个闭目养神的女人。
她算不上特别漂亮,但她身上却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这无关她们的交易,只是元明珠出于本能的探究。
“喂!你就没什么想要说的吗?”终于,元明珠忍不住还是先开了口。
苏浅睁开眼扫了眼面前这位娇憨少女。她娇俏浓艳,鲜活动人,骨子里又是倔强孤傲的,这一点和曾经的自己多么的相似,只凭着这一点,苏浅就对她讨厌不起来。
“说什么,咱们的交易已经差不多完成了,等我进了王府大门,你就可以撇开我不用管了。”
元明珠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突然凑近了苏浅轻声道:“你也是女子,怎么进到漠西军的?”
苏浅斜了元明珠一眼,没有答她这么幼稚的问题。
元明珠撅了撅嘴,有些不甘的低低哼了声:“我相信赵玄,但不表示相信你们,不过,我母亲愿意同你们交易,我也只能配合。但是你若想在王府里搞事情,可别想攀咬到我们的身上。”
“你放心。”苏浅重又闭上了眼睛:“我们答应你的不会忘,你弟弟的事季家不敢不应,等元明璀进了破虏军,殿下也会派可靠的人接应他,保他平安。”
元明珠撇撇嘴角,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那个,那个人,他叫什么?”
苏浅抬眸望了眼这小女孩儿,眸色有些复杂。
元明珠莫名有些羞恼,瞪圆了一双眼睛望着苏浅冷哼了声:“我就是喜欢长的好看的人,这有什么,再说问问也不会掉块肉,难道我还能抢了他回府不成?”
苏浅弯了弯唇角,莫名觉得这个小丫头有些可爱。
“他叫周唐,武功很厉害。”
元明珠的眸光一下就亮了,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苏浅倒是不讨厌这样的女子,喜欢就是喜欢,不遮不掩,坦坦荡荡,明明白白的,不像元明珍,每天装的一副贤淑样,脑子里全是浆糊,又自私霸道,任性妄为,行事不分是非,毫无底线,自己是没能力,却能帮着坏人闯出这等弥天大祸来。
元明珠喜怒全都写在脸上,敢作敢当,此刻索性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看着苏浅,一看就是还想知道周唐的事情。
苏浅想了想,还是道:“这件事之后我们就会回漠西了,他志向远大,不可能留下,你还是别多想了。”
元明珠皱了皱眉,鼓了腮帮子,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都怪元明珍那个蠢货,要不然,我安顿了弟弟就可以跟你们一起回去。现在再提这个,实在是不合时宜。”
苏浅心里暗笑,也明白元明珠这话的意思,想必她这个年纪已经到了议亲的年岁,家里给她安排的她肯定不喜欢,做出一副花痴的样子,多半也是为着这个。
这个女孩儿很聪明,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只是,想到这次来的目的,苏浅突然有了新的打算。
“听说你有个兄长,快要不好了?”
元明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苏浅很明显感觉到了她浑身的杀意在那一瞬间突然间绽放到了极致。
果然,她眼睛扫过来时,脸上表情已经没了方才那娇憨肆意,取代的是冷如冰霜的杀意:
“你问这个做什么?别以为坐上了我的马车就能威胁到我,在肃州,让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很容易,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苏浅却垂了眼帘,轻轻勾起一抹浅笑来:“我问自然是想要帮你。我师傅曾替你兄长看过,连他都治不了,恐怕就不是普通的病症这样简单了?”
“你师傅?”元明珠果然起了兴致,暂时收拢了浑身的刺:“你是说骆百药?”
“是啊,骆神医就是我师傅。”
元明珠眨了眨眼,有些怀疑地看着苏浅,苏浅却依然那副淡淡的表情:“元明珍一心想师傅收她为徒,只可惜,她眼高手低,醉翁之意不在酒,去漠西根本不是冲着医术。”
元明珠当然知道元明珍的德性,就是她那一手所谓出众的药膳手艺也不过是为了讨好父王的手段罢了。
元明珠倒是有些信了这女人的话,这种时候,她没必要用这种借口骗人,除非她是想他们的人全都死在肃州。
这样一想,元明珠的心中倒升起了一丝希望来,可嘴里却不能就这么认了:
“就算你是骆神医的徒弟,可你师傅都没办法,你又能做什么?”
苏浅挑挑眉,看了眼元明珠捏紧的拳头,笑了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难道还不许我师傅的医术有进步吗?倒是你,如果有个兄长能帮你撑着事,想必你们也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了。”
元明珠咬着嘴唇,不得不承认她特别心动。
但她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她想要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像这次,为弟弟拼了一个能逃出府的机会,还是个正经的前程,她为此配合着演一出戏,受一场责罚,这就是代价。
她咬了咬牙,很快做出了决断:
“你若是能帮我兄长看好了病,我就帮你找到那个人。”
苏浅抬眸看向元明珠,伸出了一只手:“一言为定。”
元明珠咬着唇,伸开了紧捏了拳头的手和苏浅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马车辚辚压过长街,不一会儿便到了王府门前。
西凉之主的府邸,并不像苏浅想象中那样有半城之地,泼天的豪富,也没有放在表面让人参观,反而是看起来十分低调。
从门外看去,这座府邸更吸引人的是那种经年累月的沉肃和岁月形成的积淀。带着风霜记忆的厚重门墙,兽首铜钉,带着刀砍痕迹的护府石狮子,显示的不是富贵豪奢,而是一份岁月累积下来的威严和底蕴。
所以说传说误人,那传言中昏聩懦弱,小肚鸡肠的西凉王,未必就是真实的。仅凭着苏浅对这王府的第一印象,苏浅就对这个人生出了十分的戒备来。
果然,这表面的低调也只是在第一眼初见时。一旦进入府中,苏浅就觉得百年世家的底蕴还有这一方巨擘的威严便那么铺天盖地而来。
并不是明面上的金砖铺地,玉饰金钩,而是那种隐藏的肃杀之气让每个进入其中的人不自觉便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只不过普普通通的家丁护院,奴仆丫鬟,实则,走过去十个,竟有七八个都身怀武艺。
开门的小厮脚步沉稳,骨骼粗壮,这是外家功夫的练家子。
引路的丫鬟气息绵长,脚步轻盈,连落在地上的脚印都轻飘飘看不清明,这是轻功卓绝的高手,内家功夫的练家子。
就连粗使婆子,修剪花木的园丁都不是普通人,让苏浅这一路走来可是大开了眼界。
这便是一方巨鳄经营几代攒下来的家底了。也难怪上京城龙椅上的那位如坐针毡,想尽了法子也要将这异姓王连根拔起,这里边的博弈可不是她这个小丫头能插手的。
她只是想要家人平安的女儿,找到了父亲,只要是活着的,她不会劝他去收拢旧部,争名逐利,报仇雪恨,她只要他能和家人一起平平安安活着就好。
元明珠随身带着四个大丫鬟,加上苏浅和几个小丫鬟,走在路上并没有引来谁的询问和刁难。
可苏浅仍是感觉到了数道探究的目光和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打量,好在元明珠身边的丫鬟也是会武的,倒没显得苏浅格外的突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街面上的事还没传回府里,她们这一路回了庄氏所在的兰芳苑,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状况,苏浅这才稍稍安心。
“丛雪,落月,跟着我去见母亲,星雨,云岚,去替我看看大哥,如果大哥无事,请他来一道看看母亲。”元明珠又指了指苏浅:“你,拿着我给母亲买的珠花,跟上。”
一众下人皆屈膝应是。
丛雪看了眼苏浅,眸光微动,她知道这人不是萱草本人,哪怕她长得再像,可人的气度是完全不同的。
这人一看就是大家子弟,一举一动毫无半分小家子气,甚至有些地方看着竟隐隐比自家小姐气派还大,根本不可能是萱草那样的奴婢能比的。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迟疑,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可苏浅何等敏锐,还是察觉到了一点,只不过,她也是无惧,淡定跟了上去。
庄氏的长相不是属于那种很惊艳的美,但她气质温婉宁静,美得毫无攻击性,是那种见了就让人很愿意亲近的气质。也难怪在一众妻妾中,元垚对她始终有一份不同的情谊。
元明珠看见自家母亲,浑身的伪装全都化为了乌有,瞬间变成了无忧无虑的王府小公主,腻着娘亲只剩下了撒娇亲热,完全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算计。
庄氏摸着自家小女儿的头,有些心疼:“是阿娘没本事,难为珠儿了。”
元明珠皱了眉,有些担心:“他们的嘴可真长,这么快就将消息传进府里了。可我进府的时候,没看到那几个讨厌鬼啊?”
说着有些担心,看向庄氏的脸:“阿娘,父王是不是来找您问罪了。”
庄氏摇了摇头,眸中有一丝冷意:“他们自然是要看看事态的发展才好行事,谁都不想当这个出头鸟。至于你父王,他现在要操心的是这件事会不会被人利用,传到了朝廷他又要怎样应对,暂时还顾不上咱们这里。”
元明珠在庄氏怀里蹭了蹭,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就算父王降罪,我也有话说,错在五姐姐自己做错了事,我不过是无意间路过,揭破了也不是我的过错,人家要戳破这脓疮早晚都会戳破,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庄氏轻轻叹了声,语气有些无力:“如若不是生在王府,你们就不必这样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费心算计。是为娘的无能,才会护不住自己的孩子……”
“母亲。”门口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苏浅抬头,就见一个形容枯槁,面色灰败的男子被人推着进了房间。
那人一来,庄氏便起了身,元明珠更是几步走到了那人的身后,接过了小厮手中木质轮椅的把手,将人推进了房间中,口中叽叽喳喳道:“哥哥今日看着气色好了许多,是不是前儿个我送去的那几只画眉很好看啊,你要是看着好,我再出去寻几只给哥哥解闷。”
庄氏早走了过去,摸了摸自家儿子的手,感觉到温热,这才放了心:“盛儿怎么想到来阿娘这里,有什么事儿叫个人来喊娘,娘去见你也是一样的。”
元明盛笑着摇了摇头,他身子弱,连说话都不敢用力太大,只轻轻道:“害娘担心了,儿不孝。”
苏浅在一旁看着这个男子,仅凭肉眼无从分辨他的情况,但她却有一只好鼻子,从此人身上淡淡飘出的味道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猜测,他的病果然是有蹊跷的。也难怪连师傅都辨别不出他的病因,这样难得的毒都被人找了出来,也难得这么多年了,人居然还没被熬死,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个奇迹了。
“萱草留下,你们都出去。”元明珠察言观色,见苏浅眉头微皱,似有话说,当即开口,等人都出去了,她也不顾她阿娘兄长的奇怪眼神,看向苏浅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苏浅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是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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