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达古城表面看去依然是一派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繁华景象。内里的危险与肮脏却变得越发得肆无忌惮,明目张胆。
这次再进城,带着一套金光闪闪的暴发户装备,苏浅即便是不看外面,也能听见那些窃窃私语的议论,还有明目张胆的窥伺。
只不过因着那数量庞大的随从及护卫的阵容,将这些觊觎强行压制下来了而已。
这也是苏浅第一次踏进昌达三大家之首巫家的大门。
外门早有小厮通传了进去,一名眼生的护卫凑到了马车前回禀道:“公子,巫家大郎巫珉前来迎接公子。”
赵玄沉沉应了声,眼角扫过苏浅,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却听一道略带口音的男子之声夹杂着爽朗大笑传来:“江南姬氏之名名动天下,今日姬贤弟能远到我荒僻西蛮之地,足令我巫氏蓬荜生辉啊!珉未曾远迎,贤弟恕罪恕罪啊!”
“巫兄客气了。”随着一道淡薄清冷之声传出。
一众护卫开始飞快的动作起来。
上好的波斯地毯被铺在了车下,一块块相连,一直铺到了巫家的大门前,有仆从上前飞快的在其上撒上了香料。这时贴身护卫之中有个眼生的青年凑到了马车前恭谨答了话,等里面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整理衣物的声音后,这才有丫鬟轻轻撩开了车帘,露出了一张清隽绝尘,雅贵如玉的脸。
赵玄扶着护卫的手下了马车,神情淡然,带着股孤傲的清冷,只微微一抱拳:“崇山冒昧登门,打扰了。”
此人一露面,四周便是一静。就如繁华红尘俗世间,突然被丢入了一方仙家的极品冷玉,那份高贵清雅就似是从骨子里直接透出来一般。让人不自觉便在其面前自惭形秽起来。连说话也不敢再轻薄高声,生怕这样便会亵渎了人家。
就连见惯了美人儿的巫珉都不自觉在心底感叹:到底是几百年数代人的底蕴养出来的世家嫡公子,不看长相,单论这份雍容清贵,目下无尘的气度,就不是他们这等暴发户的家族所能轻易拥有的。
只不过短短的怔愣后,巫珉便恢复了之前的豪爽表情。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高高在上,冷傲清贵的样子,以及如此刻意嚣张的行为有可能对巫家脸面的羞辱,依然大笑着拱了拱手:
“姬氏传承百年,底蕴深厚,贤弟贤名远播,果然气度不凡,今日有幸一见,珉深感荣幸。”
可赵玄却未理会巫珉的热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自己却回身亲自掀起了车帘,手伸进了车厢,像是要接什么人出来。
苏浅瞪圆了眼珠,几乎想要骂娘。她本想悄悄进去,趁着无人注意时偷偷打探。
反正一个宠妾的身份,不过是个玩意儿,并不会多惹人注意,正好便宜她行事。
可这蠢货这是要干啥?
明晃晃要让自己处于风口浪尖吗?何况这厮一番骚操作,不知道拉满了多少仇恨值,现在这是要让她替他再多拉些吗?
苏浅似乎都能听见马车外冷风刮起落叶的声音了。
这一瞬间,她就像是只被缚在了猎人刀口下的兔子,可怜又悲催,而且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瞪着一双要吃人的眼睛,用口型骂一句:王八蛋!……
一只小手终于还是搭在了赵玄的手上。
一个娇柔软嫩的娇娘儿自马车之中翩然而下,一双璧人站在一处,就如一副绝美的工笔,一瞬间将此处的风景都点亮了。就是见惯了风月的巫珉都不禁怔了怔,眼眸很快缩了缩,便爽朗的大声笑了起来:
“想不到贤弟远来漠西,竟也有美相随,好福气啊!”
赵玄难得笑了笑,低头看向那女子,眼眸如星,语音也似乎轻软了许多:
“柔柔年纪小,性子温柔怕羞,还请嫂夫人多多关照。”
巫珉急忙转身吩咐了声,很快便有女眷迎出了门来,为首的是一位略微丰腴的美艳贵妇人。
巫珉笑着为对面的人介绍:
“这是拙荆卢氏。”
又转向自家夫人:“这两位就是为夫这几日一直念叨的那位贵客,江南姬氏的大公子,这位是他的小夫人。”
卢氏笑吟吟道了个万福:“贵客远道而来,失敬失敬。”
巫珉还是那副笑眯眯的熟稔模样:“弟妹交给拙荆招待,贤弟大可放心。”
苏浅眼睛跳了跳,暗暗有了几分思量:看来这巫家对姬崇山这人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啊。
她经常参加上京城的宴会,又有母亲手把手教导,这迎来送往的规矩自然是知晓的。
一般只有对方主母或是相等分量的人上门,主家才会令主母出门迎接。自己这分明就是个宠妾身份,这巫家却令主母出门迎接。这姬氏虽是百年世家,却也非当朝权贵,这规格,是不是太重了些?
赵玄貌似并未觉得不妥。只是有些担忧,又垂头看了几眼苏浅。让苏浅忍不住抖了抖,眉头轻蹙,冲他温柔假笑两声。
赵玄眼皮跳了跳,很快便转身冲卢氏拱了拱手:“那便劳烦嫂夫人多多照顾了。”
卢氏见惯了此类场面,笑盈盈道:“姬公子放心,弟妹这样可人疼的美人儿,咱们只有好好宠着的,断不会轻慢了去。”
赵玄似乎还不放心,低了头抓了苏浅的手轻轻揉了揉,语气轻柔道:“柔儿好好玩儿,有事叫王大去寻为夫。”
苏浅低了头装娇羞,手上却死死捏了那男人的手,让他不能再做如此恶心人的事情。口中颇有些肉麻道:“夫郎莫要忘了柔儿,柔儿会怕。”
赵玄听着那变调的娇声,一阵牙酸,忍着浑身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还是露出了一抹宠溺的浅笑。
再次冲巫珉拱了拱手,众人才陆续进了门去。
巫家作为昌达三大势力之首,较之拓跋家的大宅又更显得大而气派得多。
只是入了大门之后,男女便分开了。
苏浅知道这是男人们要去聊正事,她佯作不知,只乖乖跟着卢氏,不一会儿便上了步辇代步,丫鬟随扈跟在一旁,浩浩荡荡往花园而去。
如今正是暖春时,辇车四周只挂着轻纱,倒不影响二人看风景聊天。
卢氏很健谈,一路从西北的饮食天气,到婚丧嫁娶的礼仪风俗。又似是无意间问起江南的景致风俗,似乎是对江南风物很感兴趣。慢慢将话头引到了江南大族的姬家。
苏浅眉头微挑,她哪儿知道什么姬家。不过她也算是久经战阵,从小便周旋在这类场合,很知道什么样的回答才是能令眼前女人抛弃试探而更感兴趣的话题。
“卢姐姐,今日妹妹与您一见如故,柔儿也就不瞒姐姐。柔儿本是官家子,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可一朝家族生变,这才沦入贱籍。多亏公子不嫌弃奴家卑贱,救柔儿与水火之中。柔儿本以为得遇良人便可半生无忧,谁曾想主母嫉恨,不容柔儿。公子疼惜,这才将柔儿一直带在身边,天南地北,伺候左右。只是这本家……都怪柔儿没福气……”
说着,竟开始有些哽咽起来。
卢氏有些诧异,感叹这叫柔儿的女子虽是绝色却也福薄,好好的官家女,如今竟沦落成了男人的玩意儿。
不过她也是见多了这种事。
作为主母,她本人便是厌极了这些莺莺燕燕的女子,仗着夫君宠爱,得陇望蜀,还想要更多。
只是这女子也太幼稚了。跟自己初次见面,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被掏了老底。这年纪小就是不经事,心眼白的一眼就能看透了。
不过,卢氏也很自得,暗暗鄙夷那姬崇山眼瞎。
这菟丝花半点不通人情世故,根本帮不上那姬崇山的忙,就一张脸蛋能看,早晚不过是被那贵公子丢弃的残花败柳。
想到此,态度上便有些敷衍起来。
此时众人已行至一处园林。
月洞门前,二人下了步辇,缓步走了进去。
园中景致自不必提,花木凉亭各有其精妙之处。
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阵阵丝竹乐音的叮咚清响。
一阵湿润的风迎面而来,苏浅挑挑眉,露出一抹讶然之色来:“这园中竟是有内湖吗?”
卢氏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颇有些自豪:“咱们西北风沙大,缺水,但巫家本是祖籍南方之人,不习惯这干旱,便特特的挖了这湖,用马车拉水,才造了这内湖,可能在南方这样的小湖不算什么,可在这漠西一带,倒也不失为一处盛景了。”
苏浅听得嘴角直抽抽,这些有钱人真会玩。用马车拉水,要在这缺水干旱的大西北填满一个湖,那得浪费多少银钱。
恐怕用劳民伤财,骄奢淫逸都不能形容这种奢靡。
绕过一道假山,眼前忽而豁然开朗。一个湖水碧色的内湖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此时,湖边草坪,湖中长廊与湖中亭处处是衣香鬓影,欢声笑语。
高耸的一个扎满了彩绸的凉台,半卷的珠围翠绕。
一班怀抱琵琶、筚篥、箜篌、胡琴、羯鼓、牙牌、金铃的乐伎正坐在高台上抚琴奏曲。
身着彩衣的舞伎则随着乐声在草坪上翩翩起舞,一旁数个长条桌旁,坐着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作诗的,斗酒的,投壶射寰的,垂钓赏景的……真正是花团锦簇,一派的热闹欢笑景象。
“怪不得方才我见卢姐姐那么快便出门迎接柔儿呢,原是家中正办宴请啊。”
卢氏听得这话便皱了皱眉,心里极其不舒服。
她堂堂一家主母,出去迎接姬家公子也就罢了,迎接个小妾?
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个牌面的人物?
卢氏心里憋气,很想甩个嘴巴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可念着那公子……
自家男人百般交代过不得慢待贵客,当下她便深吸了口气,将火气压了下去。
脸上仍保持着那无可挑剔的笑容,可眼中却已是难掩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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