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周唐

    王进垂下眼眸,掩去了眼中的震惊之色,半晌才道:

    “陈朴在山中私采矿藏,被属下无意间撞破,他之前便是要抓属下灭口。听将军所言之事,想必是他强征民夫,替他开采矿藏之故,想不到他如此草菅人命!只是,属下在被征召之前,听说狗官早已携家眷逃了,想来他强安于属下身上的罪名也该是不存在了?”

    周唐皱皱眉,显然很不满意自己听到的,想了想才道:“你可知将军因何让周某临危受命?”

    王进一愣,随口道:“小将军有勇有谋,很得将军信任。”

    周唐看王进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嗤笑了声:

    “之前将军遇刺,根本不是什么北狄人的奸细,分明是个江湖中人,某当日正是巡营,听见他们在大帐说话,本打算离开,便听到里面声音不对,急忙冲进去时,将军胸口中剑,已气若游丝,某与那人缠斗,其人甚诡,一时不察竟被那人逃了,某这才被将军临终前抓了壮丁,临阵升了这必死之将,而我这个守将现在看你竟觉得你很像那个奸细,怎么办?即便不是那奸细本人,我也觉得你与那行刺之人就像是一伙的。”

    王进骤然变色,低声却强硬道:“将军怎可胡说,你明知道我不是。”

    周唐却笑得一脸和气:“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是知情人,而且知道将军和陈朴是同道,是他们一起开采的银矿对不对?”

    王进眼中惊震,但仍是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看向周唐语气坚定:

    “将军慎言,属下什么也不知道,而且,将军不觉得与我这小兵卒说此等机密之事有些不妥吗?”

    “真的不妥吗?”

    周唐冷笑,突然一把捏住了王进的伤臂,手指用力,疼的王进全身战栗,牙关紧咬,仍忍不住闷哼出声来。

    周唐微眯了眼,语气冷然:

    “某来问你,若是你,信不信凭着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与一个区区五品的定远将军,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等诛九族之大事?”

    王进疼得脸色发白,汗出如浆,周唐却并未动容,继续道:“还有,你一个远在酒泉府的翊麾校尉,不跟随自己队伍去前线,也不往行营官署报道,大老远乔装跑到我们朔方,却能偶然窥见我等暗查都只能窥见毫厘的秘辛,你当某是傻子吗?”

    周唐一声冷笑,松开了王进的伤臂,看着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淡然从怀中扯出了一方素帕子,擦着手上血迹:

    “说,你是谁的人?他们又是怎么回事?也许念在咱们并肩浴血的份儿上,我便不为难那一对主仆了。”

    说着,周唐冲一脸焦虑望向这边的肖劲松笑得一脸和气,仿佛是嘉许他救助伤兵的义举,还点了自己两个亲兵:“去,过去帮帮肖大夫。”

    王进脸色煞白,再看向周唐时,虽暗恨他的逼迫,却也不得不在心中叹服此人的城府与心计。

    若不是城将破,人欲亡,这样的心智,再加上这身好武艺,想来日后的仕途定然不可限量。

    可回神时,却想到了自己,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将军又何必逼迫我这样的小人物呢?您也知此事事关重大,非小人能力范畴,小人也不过听令行事,不过一颗被弃的棋子罢了。”

    周唐却是笑了:“小卒子过河,也可杀将帅。我等皆寒门子弟,哪一个不是小卒子晋身。如今我已经知道你是破虏军朱将军属下,你猜我会不会想到他便是你身后的主子?”

    王进低了头,不肯再说一句话。

    周唐却突然凑近了王进的耳朵:“而且我知道,他定然不是王爷的人。”

    说完,周唐远离了王进,笑得一团和气,可这笑容看在王进的眼中却透着森森寒意,只觉得连骨头缝里都是冰冷的。

    周唐看到王进的反应,心中已是了然。

    他微微眯了眼,站起了身来,朝着王进深深抱拳一礼:“多谢王校尉替某解惑。”

    说完,转身冲着肖沉松也是深深一抱拳,却并不说话,转身回了之前休憩之地,坐下便合了眼,竟是自顾休息去了。

    王进心中暗暗叫苦,再看向肖沉松时,却见他脸色明显发沉,看向自己时,眼露迟疑戒备之色,他深深叹口气,也知道此事怕是解释不清了。

    心中叹气,王进却也是在此时有了主意。

    他艰难起身,蹒跚着走向周唐处,躬身冲着周唐深施一礼:“既然将军看得起在下,王某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周唐睁开了眼,颇有兴致的看向王进,似笑非笑冲着他点了点头:“也好,那王校尉便入我亲兵营,反正我身边的人也快死光了,不差你一个。”

    王进咬着牙抱拳,索性便坐在了周唐身边……

    苏浅思忖再三,还是觉得他们不该再留在丁家村,即便这里十分隐秘,但朔方城一旦失守,那些蛮人很快便会追杀至此。

    他们一贯善于驱使畜生。不但是牛马,羊群,猎犬也是常带在身边的。身份再高些的,还会从小猎一头雏鹰打熬,这种信鹰才是逃跑者最可怕的敌人,哪怕你远隔千里,一旦被它咬住,照样把人揪出来。

    即便他们运气好,没资格被人用到信鹰,猎犬也照样不好对付。狗鼻子最是灵敏,即便藏在这地底,难保不会被这些畜生找到蛛丝马迹。

    而且,那矮瘦男人的眼神总让苏浅感到心惊,她思忖再三,还是觉得离开此地比较安全。

    方芸娘救了她们,苏浅自然不会抛下她们不管,她正欲去找方芸娘好好说说这事,却听到门外有叩门声,有女子轻柔道:“恩公,首领请您到大厅议事。”

    苏浅急忙拉开了门,请女子带路,至大厅才看到众人已经齐聚一堂,就连小溪也已经到了。

    方芸娘脸上带了一丝焦虑,一见了苏浅便道:“那些人果然厉害,竟让他们找到了我们常出入的洞口,还下了毒,刚才我派两位姐妹出去查探情况,竟是让毒倒了,我得出去一趟,请恩公你们暂且委屈一下,今日万不可出门去,我也需得出去看看朔方的情况。”

    苏浅闻言,已是伸手入怀,摸出了她的药瓶,递到了方芸娘的手中:“我这里有上好的解毒药,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苏石想拦,但看到方芸娘已经一脸惊喜的接了过去,便只得默默收回了手。

    七杀门的独门秘药,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解的,这孩子还是阅历太浅,不知轻重了,这万一治坏了人,反倒不美。

    也不知这女首领人品如何,万一两边起了纠葛……

    苏石忧心忡忡,很怕苏浅吃了亏去。想了想还是拦道:

    “方首领,小浅年纪小,有些事难免考虑不周,我得替他把话先说明白了。您人在江湖中,当知道毒与医两道最是诡谲,而万物相生相克,万一此药不能解毒反而加重毒性,您可不能迁怒小浅。”

    这样一说,就是苏浅也有些紧张起来,急忙道:“对,对,是我考虑不周了,我这解药也只是拿来自用保命的,不一定就对症……”

    方芸娘却在此刻叹了口气,冲苏石苏浅抱一抱拳:“不瞒两位,我那两个姐妹……”

    她有些说不下去。

    可还是道:“那毒物太厉害,巫女手里只有些普通药材,根本无能为力。如今她们已是弥留,不知还能坚持多久。我这趟出去也是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找解药,但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如今朔方四面被围,我又能弄到什么好药材,不过是去山里胡乱撞大运,又哪里有公子的这药丸有用,就算是赌命,我也得选这赔率更大的不是。”

    见苏石还要再说,方芸娘一伸手,拦了他的话。

    她干脆起身,冲着四周围坐着的女子们大声道:“你们都见了梨花和六斤的样子,也听了我方才和苏小哥的话,你们说,如今有这等翻本的机会,我赌是不赌?”

    “赌了!”众女子几乎是异口同声,更有一个年级稍大些的起身道:

    “恩公莫将我等当成那起子忘恩负义的小人了,我们都是为世所不容的匪婆,当日若不是您一把药粉救得性命,早些时候就已是人头落地,死无葬身之地。如今苟活一日便是赚得一日的利息,死便死了,能翻本的机会,您可不能不给我等。恩公放心,就是梨花两个没那命,就这么死了,我等也绝不会怨怪任何人,而且还要感激恩公再次赠药之情,众姐妹们,我春杏在此发誓,以后谁要是做了对不起恩公的事,我绝不与她甘休!你们怎么说?”

    一众女子皆起身拱手,叫嚷着:“咱们也是。恩公放心……”

    苏浅没见过此等女子聚堆却好似山寨聚义的场面,颇有些新鲜,但还是冲大家抱拳一周:“小子感谢大家的信任。”

    苏石暗暗点头,也不再说话,方芸娘便将药瓶交给了身边的一个亲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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