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冲二人一笑,将苏石扶了起来,转过身,用自己身形挡住了小溪的视线,这才从身上摸出几张银票和一张房契来:“这些留着给你们傍身,若是村里传出异动,你万万要记得带着小溪尽快离开,不必管我,我自有脱身的法子。”
苏石心中骇然,即便知道这少年心善,可面对他们这样的陌路人,也不至于如此。他不免心存疑窦,越发不肯要这些东西。
见苏石不收,苏浅也知道如今事态紧急,有些事还不是摊开来讲的时候,便将东西收了起来,却硬是塞了两张银票给苏石。
一切安排妥当,苏浅便背了自己的小包袱,沿着那小径向着山下村子走去。
苏石带了小溪躲到了一棵大树上,心情有些复杂,看着远去的少年身影,突然听见小溪喃喃道:“石叔,我们真的不管小浅哥哥吗?他对我好,我喜欢他。”
苏石伸出手摸了摸小溪的头,心里也有些犹豫起来,要说之前他对这个少年人只是感激,打从这少年拿出那些东西开始他便有些疑惑并猜测了,心里也多了些大胆的假设。
可那想法实在有些荒谬,他随即掐灭了思绪,沉声道:“咱们先静观其变,必要时,石叔会出手的。”
小溪却又转而担心起苏石来。他石叔身体还这么虚弱,如何能应付那些贼人……
此刻已然下山的苏浅却对眼前所见有些懵。
这里确实是一座小村,而且看样子面积还不小,但却是一座荒村。
入目所见一间间屋舍因常年没人居住而房倒屋塌,村中荒草丛生,有些地方的野草竟长得比人还要高了。
这样的地方莫说是让人放松了,半夜里进了这里,胆子小些的怕是会吓尿了裤子。
她正四处张望,却突然间浑身紧绷,眼眸中一抹狠厉,手已是抓住了腰间的鞭子。
那人却是站在了她的身后并没有再上前,有些迟疑着开口:“你是……秦浅?”
苏浅没想到这样的地方还有人认得自己,连忙转头去看时,却见是个英姿飒爽的黑衣女子。
她身着黑色劲装,身量比一般女子要高,头发不长,利落的梳着一个马尾,就这么荡在脑后,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却丝毫未损她的容颜,似乎让她更显英气了。
苏浅有些愣,突然间眼眸睁大,脱口而出:“你是……芸娘?”
来人哈哈大笑起来,冲旁边招招手:“出来,是恩人来了!”
顿时,从四面八方:断墙,废井,屋顶,灶台,甚至是牲口槽中,纷纷钻出一群衣衫褴褛之人,竟然是一群女子。
大家慢慢围拢过来,笑意盈盈冲着苏浅见礼,口称恩公,倒让苏浅闹了个大红脸。
只是此刻也不是寒暄的当口,她急忙扯住了那为首的芸娘,简单将山上的事情告诉了她。
得知身后有追兵,还有两个老弱藏在山上,芸娘立即命人去将那两人找回。
苏浅怕两边起冲突,干脆自己跟着一起上山,芸娘不放心,自然跟随。
很快便见到了跟着下山来看情况的苏石和小溪。
两边一碰面,苏石便急急道:“那人发了信号,咱们需得尽快离开,否则七杀门就要到了。”
他本想将那追踪之人引入村中,再里应外合将人解决,神不知鬼不觉。
却没想到,那人见有人下了山,立即便发了信号,他心中焦急,凭着心中那不确定的猜想,也万分不想那叫秦浅的少年遇险。
他这才不顾危险,带着小溪一路下山,却正好碰到上山来寻人的苏浅。
芸娘却是一脸不屑:“你们放心,进了我丁家村,管他什么七杀八杀的,都不是问题。”
苏浅三人此时确实无路可退,却也怕连累了这群本就不易的女人,便也不隐瞒,实打实说明了眼下的处境。
没想到那芸娘一听这山上银矿的事情,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却更加坚决的要将苏浅三人接回去。
苏浅无法,也只得点头应了芸娘的话,跟着众人一起下山进了村。
没想到事实却并非他们所想一般糟糕。
苏浅是真没想到,这些丧夫的女子竟如此能干,竟是将整个丁家村的地下都挖通了。
竟是在这地底弄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小世界,真是让她大开了眼界。
芸娘大手一挥,不到片刻,便有一桌热乎乎的饭菜摆上了桌来。
“你们尽管放心,我们应对官兵搜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要说起来,我们丁家村落得如今这境况,也是被那山上的事情所累。”
苏浅也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凑巧。
原来,芸娘和这些寡妇,全都是原本就住在这丁家村的普通百姓。
而芸娘家是猎户之家,所以身上有些武艺。
事变于五年前。朔方城中于姓大户突然征召短工,只说是要上山去伐木给他家修个园子。
这种事很普通,平常这些城中大户要做什么大事,人手不够都是这样招募短工。因为工期短,价钱公道,若不是农忙时,村里人都很愿意去。
可偏偏这次的于家十分强势,突然一夜,却带了家丁打手上了门。
不管是不是自愿,统统将男丁们威逼着架上了牛车。
更有那未成年的小子,也被人拉扯着一起带走了,留下一村子痛哭流涕的老弱稚子。这下子便有人察觉了不对,想要出村去亲戚家探探情况,却不想,邻村的情况也都差不多。这下大家便知道出事了。
便有人要纠集了众人去衙门告于家仗势欺人,强抢民夫。
可还没等人去衙门,却又有衙差上了门,说于家承办了朝廷的公务,被征走的男丁是服徭役,若有不服闹事的那就是叛上作乱的逆贼。
当下,也没人再敢出头,直到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服役的人也没见回来,这时有胆大的去县衙询问亲人归期,却不想,衙差告诉来人说徭役早就结束了,人也早就放回了。
众人大骇,陈朴也做出一脸震惊模样,命衙差带上众人一起上于家质问时,却发现于家不知何时竟是遭了强匪,全家被杀,连屋中牲畜都死了个干净。
这下可是晴天霹雳,几乎家家都有人出役,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哪儿有个不急的,可任凭他们在之前据说是他们出役的地方来来回回找过无数遍,也再找不到亲人身影。
陈朴这时却站了出来,答应给所有出役人家都补偿五两银一担米。这在此时可说是笔不小的银钱了,便有大多数人打了退堂鼓。
就算仍有人家不服气的,也没别的法子,又有人旁敲侧击的威胁,此事竟就这样悄无声息过去了。
一时间这周围百姓几乎家家挂白,户户悲声。
方芸娘却是个烈性子,她与丈夫是青梅竹马,感情甚好。
她不相信所谓于家出了个煞星害人性命才遭灭门报应的说法,扮了男装四处打听。
她身有武艺,脑子也灵活,之前与江湖中人也有往来。不久还真的让她探听到一个消息,那就是于家之所以广征民夫,是因为在山上发现了宝贝的消息。
芸娘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她干脆签了死契,自卖自身进了陈朴的府邸做了一名粗使奴婢。用了将近一年时间,终于将事情打探了个水落石出。
原来是于家得了个大银矿,却知道自家吃不下这么大的一笔横财。
他本想拉了县令陈朴做靠山一起发财。却没想到陈朴是个狠辣的,不仅要财,他还想要名利双收。
陈朴用于家担了所有骂名,抓了民夫,担了麻烦,之后再索性灭了于家,将这矿藏也一并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芸娘得知气得火冒三丈,当即便想着趁夜在城中贴它一城的告示,将陈朴做的恶事公之与众。
只可惜最终事败,她被陈朴的人追杀,不得已逃出了朔方,被一个路过的山匪头子所救。他看中了芸娘,索性带了人上山做了他的压寨夫人。
那土匪对芸娘倒也不错,可芸娘一心报仇,后来更是找人将丁家村这些没了丈夫又被本地地痞无赖长期欺压的村人全都接到了山上,教她们武艺,让她们明白他们的家是怎么没的,让她们知道了自己的仇人究竟是谁。
这件事之后又过了几年,芸娘的土匪丈夫也在连年灾荒和与官兵的对抗中死了。
芸娘便索性解散了山寨,就带着一众寡妇在山上过起了日子。等待时机成熟再去找那陈朴报仇。
却不成想又被人告发,这才有了被苏浅所救,重回丁家村的事情。
苏浅听得一脸凝重,想到之前在矿上看到的情况,心里沉重,越发痛恨这银矿背后之人。
可现在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方娘子,需知七杀门不是一般的宗门,他们的手下个个身怀绝技,如之前那个一直追踪我们的人,便是此道的翘楚,您这里虽然隐蔽,但也需小心为上。”
苏石为人谨慎,想亲自上去看看那些痕迹是否掩藏好了,刚才这里出去了那么多人,难保不会露出蛛丝马迹。
这不同于官兵搜捕,那些江湖中人可不好对付。
方芸娘却笑道:“苏大哥放心,你忘了我之前在哪里讨生活的吗?要说打架我们这帮妇人不及你们男子,可若论起躲藏逃生,你们怕是要甘拜下风了。”
苏石虽仍担心,可既然主人家都这样说了,他也只好不再说话,但私底下却是好好叮嘱了两个孩子要注意防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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