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钉钉里跳出一条消息：“波塞冬，请来301一下。”
波塞冬，是李光伟在公司里的花名。
李光伟取这个花名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像技术界的海神，手拿钢叉，凌波万丈。
301，是个专门用于领导约员工私聊的小房间。
消息是人事经理发出的。
经理叫张素，29岁，一头短发，肤色白净，身材高挑，脸上似乎总是挂着笑容。
一双眼睛，总是透着高冷而神秘的气息。
仿佛一颗暗处的星，让人猜不透，它的光芒来自哪里。
李光伟尽量不去看这双眼睛。
他知道，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人事经理出面找自己意味着什么。
但他也尽可能不去瞎想，至少，先听听对方说什么。
“老李，经过我们认真研究，认为你不适合继续留在公司。”
张素双手交叉放桌上，嘴角咧开一个完美的弧度。
李光伟的脑袋，就像被突然塞进了一个马蜂窝，“嗡”地一下胀开了。
他拼命眨了眨眼睛，确定这不是在梦里之后，反问道：“为什么？”
“根据我们最近一个季度的评估结果，你的绩效，是部门最差的。”
“我的绩效倒数第一？你们有没有搞错？我写代码的速度，不比任何人差！”
“速度是一回事，效益是另一回事，根据核查，前期的项目中，你的出错率最高，客户反馈很不好，甚至引发两单恶性投诉。”
“从这方面来说，新人徐泽，就比你做得更好。”
徐泽，就是坐在李光伟旁边的小徐，李光伟的脑中，浮现出小徐谦虚的笑。
“可是，我那个活儿比他的难多了，你们没写过代码不知道，碰上简单的，我写一年都不会出错，要是碰上难的……”
张素轻轻咳嗽一声，打断李光伟：“现在整体经济下滑，谁也不能对工作挑挑拣拣，我们……”
“我不挑活干，可总不能我干了个难的活，错误多了点，你们就拿这个打压我？”
张素露出浅浅的微笑：“怎么能说是打压呢？”
“怎么不是打压？我们部门这么多人，你们就拿我开刀？”
“我们从来不会针对某一个员工。”
“那你说还有谁？”
“老李啊，这个属于每个员工的隐私。”
李光伟认认真真地看着张素这张光滑的脸，有一种把它抓起来揉碎的冲动。
他当然没有这么做，反而更温和地说：“可是，我已经在这里干了7年。”
“老李，你知道的，任何企业都不讲资历，只讲效益。”
李光伟张开嘴巴，一个大大的“操”字，压在喉咙里，没有蹦出来。
“这样，你考虑一下，24小时内签字。”张素递过来一份离职协议。
李光伟回到办公室，里面安静极了。
很多人看到李光伟后，第一时间移开了目光。
皱着眉头，凝神看着电脑，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李光伟看了眼小徐。
小徐先是把脑袋转过去，迟疑几秒，又转过头，挤出一丝微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光伟低声问。
小徐眨巴两下眼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小声说道：“老李，这个事，得问咱部门的李经理，他还在出差……”
“他妈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们是不是都知道？！”
李光伟狠狠一巴掌下去，一个机械键盘被直接打裂，黑色的键帽，在地上开心地蹦跶着。
24小时，时间不多了。
李光伟在回去的地铁上，仔细研究了这份协议，上面写着给3个月的补偿工资。
3个月，5万多块钱，也许足够缓冲一下。
李光伟这么想着，顺手点开了招聘软件，输入自己的求职意向，很快找到几家中意的单位。
问了对方，人事很快就回复，一切都挺满意。
只是有一点：年龄不能超过30岁，最晚不能超过35岁。
李光伟换了几个目标。
结果一样，再换几个软件，仍然没有什么不同。
当然，也有一些条件很松的，但给出的薪资，只有现在的五分之三。
李光伟粗略算了算，维持这个家的日常开销都不够。
回到家里，两个小孩睡了。
妻子醒来，翻看着手机里的育儿公众号，“怎么了？”
妻子注意到，李光伟从进门开始，就没有说过话。
李光伟很想隐瞒事实，可多年的编程习惯，让他不会说谎。
犹豫了几分钟，他便说出了真相。
妻子没有说话，靠过来摸摸他的脸：“没事，要不我出去工作。”
“不行！”李光伟很坚决。
他知道，妻子生第二胎时难产，大出血加上各种并发症，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回，身子骨现在很弱。
在家带两个孩子，并不轻松。
如果出去工作，孩子没人带，再把老人接过来，不说钱不够，整个家庭又将矛盾重重，没有安宁之日。
“我再找找看，可能有更好的职位，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协议里说给几个月补偿？”妻子问。
“3个月。”
“你不觉得有点少吗？现在有些企业，都是补偿一年以上工资，至少，你做几年，就补发几个月。”
妻子提醒，“你明天去和人事再谈谈。”
李光伟的眼前，浮现出张素修长的身材，一头短发和一双圆圆的眼睛。
……
“海伦，我有点事。”
海伦是张素的内部花名，这让李光伟想起，希腊神话里的海伦。
看来，红颜祸水一点都没错。
只不过，这个张素，不可能有海伦那种美色。
两人再次面对面坐下。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张素平静地开了口。
“你们给的补偿太少。”李光伟是个老实人，并不擅长向别人提要求。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敢正视对方。
“3个月你觉得少？”张素反问一句，声音甜美中透着压力。
李光伟抿了抿嘴，鼓足勇气说道：“对，我们的很多同行是N＋1补偿，有些甚至是2N。”
张素笑了：“你说的这些同行，我也知道。它们的体量，是我们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你不能以同样的要求，来衡量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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