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咱们以前，常常从这里走到教学楼。”
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李梦然沉静地看着远方，来来往往的年轻人。
当她开口，语气比脸色更平静。
“那时的你，懂得真多，常常给我说些从未听过的事。记得最清楚的，是你讲的那则点燃烽火的故事。”
“点燃烽火？”
“是啊。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王，为了博宠爱妃子一笑，不惜连续点燃烽火，召回周边诸侯。”
“长此以往，等外族真正攻破都城，诸侯们看到求救烟火，反而不来了。王被杀死，而他努力讨好的妃子，最终也离他远去。”
“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那的确是个蠢蛋的故事。”
恍惚间，董一鸣也出现了回到大学岁月的错觉。
但只要晃晃头，他立马就清醒过来。
现在的自己，是知道什么更正确，什么更合理的成年人。
过去的时光，无论好坏，就让它沉睡在过去罢。
他思考起补救方案。
直接离开李梦然，当然没问题，但接下来空白时间段，又将如何补救？
线上约人太匆忙，直接在街上找落单的异性商量，也会被当成变态。
思来想去，董一鸣发现，最好的办法，还是待在李梦然身旁。
好在爱意值一直在上升。
抱着这样稍显消极的想法，董一鸣陪李梦然逛完校园。
还去了不远处的公园，和读书时常光顾的电玩城。
不知不觉，太阳隐没于云间，七夕从白天走到黑夜。
……
“干杯！”
酒的台前，李梦然举起鸡尾酒杯，她手臂微微晃荡，脸上也浮现出红晕。
时间已悄然走过夜晚十点。
按照董一鸣的计划，这该是自己“七夕爱意收集计划”的最后一个时段。
等到十二点，他将告别最后一位约会对象，奔向艾莉的住处。
将自己用尽一切办法，收集到的一千万爱意值，全数投注于她。
但此时，还差二十万，才到一千万。
想要在不到两小时收集满，难度无异于让人们，重新接受过去为爱伤神的状态。
董一鸣无精打采地举杯，任由李梦然的酒杯，主动碰撞出好听的声音。
平心而论，她的确是非常优质的约会对象。
不论是在公园电玩城，还是稍晚时，江边餐厅共进烛光餐、电影院看新上映的大片，乃至现在的高空酒。
李梦然都能容忍董一鸣大小毛病，又能让他不时想起，往日快乐时光。
甚至，她还打破了“约会时间变长，爱意值降低”的定律，让董一鸣仪器上的数据持续增长。
但……
但这一年远超常人的努力，不就是为了凑齐艾莉需要的一千万爱意值吗？
临到结束，却不得不接受功亏一篑的现实，董一鸣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喂。”
李梦然的招呼，打断了董一鸣思绪，“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不会是在想，凑不齐艾莉要的一千万爱意值，该怎么办？”
董一鸣下意识想要回答。
可他意识到，李梦然说出自己真实目的后，张开的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却也半天都合不上。
“我怎么不知道。”
李梦然放下酒杯，她口齿开始不清，但眼睛却格外明亮，“去年的今天，那女人当众宣布她择偶标准时，我也在啊！”
董一鸣如梦方醒。
那晚，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艾莉身上。
完全忘了刚入职不久的李梦然，就坐在自己旁边。
他有些难为情地挠头。
不知道是该回应，自己早已忘记那晚李梦然在场，还是承认被她猜出自己真实目的。
“说，还差多少。”最后，还是李梦然主动打破沉默。
听到还差二十万后，李梦然也变了脸色。
“都怪我自己。”
酒精作用下，董一鸣敲打起脑袋，“如果不是下午无端发火，让爱意值掉那么多，咱们最后这段约会过完，就刚好。”
李梦然一口喝光杯中酒。
默然许久，当她再抬起头，双眼如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如果一个人告诉你，告诉你说，只要给她二十万爱意，就能得到她一辈子的爱，你愿不愿意给她？”
李梦然期待的模样，已完全出卖她心头底牌。
不过是与她对视了短短几秒钟，董一鸣解开了许多疑问。
“这些，都是我为艾莉准备的。”
等待的时光，像被冻住的夜，一样黏稠。
董一鸣从未发现，说一句话，会如此艰难。
但此刻，就算再艰难，他都必须明确表态。
“所以，不管她是谁，不管她和我认识了多久，我都不会分出一点给她。”
李梦然深深吸了口气，就算左右的脸颊，各挂上一串泪珠，但她仍然有最灿烂的微笑。
“我这里正好有二十万。”
她抬起右手，酒暗淡的灯光，在她的“爱意收集仪”上，碰撞出上万个火花。
“反正也没什么用，如果有人需要，我可以投注给他，只要他以后都能记住我就行。”
董一鸣伸出右手。
他知道机会难得，所以再过意不去，现在也不是该犹豫的时候。
转换过程快得惊人。
确认过屏幕右下角数字，第一次来到八位数后，董一鸣急不可耐地站起身。
时间紧迫，他甚至来不及向李梦然说声再见，就起身离开。
“你说什么？”董一鸣没走两步，突然听到，李梦然对他嘟囔了一句，他赶紧回头问道。
“我说你赶紧走。”李梦然挥挥手。
她调转座椅，背过身，与酒保攀谈起来。
……
夏夜的风，从打开的车窗，钻了进来，拍打着董一鸣的脸。
出租车载着他，穿过七夕的最后时分，将城市的躁动与焦虑，远远抛下。
一千万爱意值，他只用一年就凑齐，不会再有人这么拼的。
这绝对是奇迹。
董一鸣回想过去这一年的不易，他只盼时间过得再快些。
好让他下一秒，就出现在艾莉面前，将奇迹兑现。
可当出租车停在艾莉家楼下，董一鸣反而害怕起来。
他下了车，踌躇着走入楼下拥挤的人群。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他向一位看起来面善的年轻男人问道。
“干什么？当然是等艾莉出来啊。”男人瞥了他一眼，便继续看向单元楼出口。
“你不认识，艾莉可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如果能和她在一起，我死都愿意。”
“但我记得，她可是让男方给她一千万爱意值才肯答应啊？”
男人狂热的气场，让董一鸣退避三舍。
“我当然知道。”
显然，男人意识到董一鸣也是竞争对手，他的话语里，多了一丝戒备。
“所以这一年，拼了命去讨好别人，就为了凑齐一千万爱意值嘛。虽然现在，周围女人都当我是‘中央空调’，但只要能得到艾莉，这些都不算事！”
“出来了！”就在这时，人群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
一道女人的身影，走进单元楼下的光影中。
董一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那就是他认定，此生所见最美丽的生灵。
她的头发，如今晚的夜色一般漆黑，嘴唇却又如同广场上售卖的玫瑰花般鲜红。
她那被晚礼服包裹的诱人身躯，在灯光下，散发出难以捉摸的气息。
一切的一切，都让董一鸣陶醉其中。
见面前围满了人，艾莉惊讶地捂住嘴。
她眼波流转，轻启朱唇。
“大家都是来找我的吗？”
“当然。”
“大家都能给出一千万的爱意值吗？”
“……当然！”
“你们……都是大好人。”
艾莉那如同宝石般的眼珠，转了又转，脸上绽放出调皮的微笑，“如果现在，我让你们每人给我一千万爱意值，你们愿意吗？”
“我不是贪心呐。”
见众人犹豫，艾莉连忙解释，“我是觉得一辈子跟定一个人，总得慎重些，现在要你们的爱意值，也只是测试你们的诚意。”
“当然，给出一千万，你们也不会一无所有，首先，你们会得到我的飞吻一枚。”
艾莉敷衍地抛出一枚飞吻，接着她摁亮收集仪，亲手将原本设定的一千万标准取消，“另外，在未来，各位都是我慎重考虑的结婚对象。”
“可你去年不是说，只要一千万爱意就行吗？”不远处，一声质问，弱弱飘出。
董一鸣发现，提问的人，是自己的同事。
看他那副憔悴的样子，想来这一年，过得也不算好。
“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艾莉冷冷瞟了他一眼，就将注意力移开，“标准我已改了，如果在场有谁不愿意，可以马上离开。”
“不离开！”
“我愿意！”
艾莉话音刚落，一帮人冲了上去。
他们争先恐后，将手腕上的“爱意收集仪”与艾莉的对接。
董一鸣自然是其中一员。
当他的仪器，贴上艾莉的仪器后，一阵空虚感，瞬间爬遍全身。
传输刚完成，他就被后来者，推出队伍。
董一鸣趔趄着，摔倒在地。
在疼痛传遍全身时，他突然想起离开酒前，自己明明听清了李梦然说了什么——
“我的火已经熄了，希望你的，还能继续燃烧下去。”
……
时间从23：59，变为0：00。
七夕节结束的瞬间，望着收集仪屏幕右下角可怜的数字，董一鸣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知道会很难。
但现在，他已是艾莉的考虑对象。
而未来，要与艾莉共度一生的人，也一定会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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