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从今往后

    阙玉突然有些庆幸, 刚刚吃果子的时候,爪子拿不住樱桃,再加上期待着有什么空隙,能让他逃跑, 所以变化成了人身, 还穿好了衣物, 否则这会儿狐身说话办事哪哪都不方便,气势还矮了人家一头。

    想一想人家居高临下看他,可不是要多不得劲有多不得劲, 彼时如何都要变化成人身,当着人家的面, 果着身子,那更是头都抬不起, 尴尬死。

    阙玉缩在摇椅里, 微微捏紧了手里的篮子,认真思忖脱身的可能性。

    轻而易举进了一寸方船内, 都没有动摇防护阵法半分, 说明身后那人修为远胜玄朱, 一寸方船的防护阵法对他来说如入无人之境。

    高阶修士对低级修士就是如此,他全盛时期到其他化神期的地盘, 人家一样察觉不到。

    阙玉白润的指头点在把手上,愁色不自觉上了眉心。

    难办啊。

    摇椅还在轻晃,一下一下, 瞧着很悠哉似的, 实则怎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阙玉在心里小小的叹息一声。

    命真苦。

    他一双脚忽而伸出, 搁在地上, 叫不大的摇椅停了停。

    这个老爷椅是他让玄朱做的, 玄朱花了许久才削出来拼装好。

    角落里还放了个秋千,也是他让玄朱施法弄的,玄朱临走前还给他洗好了果子,怕他无聊,让他在这里看戏,她越来越体贴,也越来越会照顾人。

    可惜以后怕是享受不到了。

    阙玉抬眸看了看头顶,又瞧了瞧身后,两个人,都是黑衣,这个声音,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人选。

    叫尧已,是极寒之地老牌的化神期,他刚来极寒之地时尧已已然是化神中期,养了一个身外化身,跟他同级,两者一旦融合,便是化神后期。

    一千年过去,他的修为一路上升,到达化神后期,尧已还在原地徘徊,至今没有破了瓶颈更上一层楼,看来是动了别的心思。

    他可不像墨桑那个蠢货,他更睿智,更谨慎,像狼群里的狈。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狼群里经常有只瘦小的狼,地位还不低,那就是狈。

    就像人类的狗头军师,爱出坏主意,是狼群的白纸扇,比正常的狼聪明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出手的话,今儿九成九要凉。

    既然找来,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不是冲动的性子,是那种能想好退路的人。

    阙玉脑中转了一圈,什么主意都没琢磨出,反而越来越心冷。

    完了。

    “你在想什么?”

    身后的声音越发的近了,近到他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为什么不回我?”

    阙玉将手里的篮子递出去,“对我来说是好吃的,你对而言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你可以试试。”

    尧已还真不客气,苍白冒着黑气的手伸出,抓了一把在手里。

    里头不仅有艳红的樱桃,还有紫皮的葡萄,都是带核的。

    阙玉提醒他,“籽吐在袋子里,不要乱丢。”

    本是极为尴尬的绑匪和被俘虏的关系,硬是被他聊出了见好友的感觉,谈话自然,接话也自然。

    令人意外的是尧已居然还真配合的接了纸袋,边往嘴里塞了一颗樱桃,边歪头看他,“你刚刚还有个问题没回答。”

    还有个问题?

    阙玉挑眉,仔细回忆了一遍,还真发现有个问题没有回答。

    方才尧已问,‘你在想什么?’

    阙玉望了望空中,“我在想玄朱多久能脱困,然后来救我?”

    尧已‘噗’的一声笑出来,“你在开玩笑?”

    阙玉表情很认真,“我是说真的,她是个很神奇的人,每次我觉得她不行的时候,她都会啪啪打我老脸。”

    他忽地笑了笑,“我猜这次也会?”

    不确定,是真的不确定,相差太大了,元婴巅峰对两个化神中期,一个她能不能在交锋中活下来都是问题,更何况两个。

    有一个还是身外化身,一旦融合,是化神后期啊。

    超了她四阶,化神期,化神初期,化神中期,和化神后期。

    做不到的。

    他心里很清楚。

    可仔细想想,哪次他不是这么觉得的?哪次她没有出现奇迹啊?

    这次肯定也会。

    他很期待。

    尧已也来了兴趣,“那我倒是要看一看,在我的空间大术下,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阙玉心里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至少暂时是安全的,一直到玄朱打完架之前都不会有事。

    他忍不住在心里祈祷。

    玄朱啊玄朱,还能不能再见,全靠你了。

    祷告完不忘吩咐尧已,“船离近一点,太远了什么都看不见。”

    尧已:“……”

    怕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俘虏?不过为了让俘虏知道怎么死的,他还是挪了挪船,离近了些。

    阙玉终于能看清天上的战况,玄朱的情况不太好,尧已掌握了两种大术,时间大术和空间大术。

    平时身外化身尧知用空间大术,他自己用时间大术,两者联合更是威力巨大。

    虽然玄朱现在只需要对付一个,但是修为差别太大,尧知又对空间大术了解极深,自创了许多相关的神通,玄朱危矣。

    尧已也在观望俩人的战况,禁不住称赞,“她居然能撑这么长时间。”

    他的神通自己了解,空间已经加到了千层之多,内里不断搅动,一般的元婴巅峰怕是早就被撕成了碎片,她还完好无损,仅有些狼狈而已,这种天赋和实力,叫他都有些惊叹。

    不愧是明昊尊者的徒弟,有几分本事。

    天空中的激战还在继续,尧知站在高处,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控制着千层空间,不断加大力度和层数,要将她牢牢困住,搅死在空间内。

    她太难缠了。

    云层之中有颗巨大的球,球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数一环套着一环,内里无数的虚无空间转动,想把里头的白衣女子撕碎,非但没成功,反而还叫锋芒毕露的剑光时不时穿过数不尽数的空间细缝泄出。

    不断有轰隆轰隆的声音响起,一层两层无数的空间不停碎裂又合起。

    碎裂是被剑光砍的,合起是被人操控导致,两种力量接连碰撞,一次比一次凶猛。

    空间球内,玄朱再次调动体内所有的真元,灌入长空剑内,施展长空三式,空间斩。

    轰!

    锋利至极的一击过后,内里重重折折的无数空间碎裂,她仿佛瞧见了外面的蓝天白云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差了一点,又是一点,每次都这样!

    叫她瞧见希望,又绝望。

    玄朱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是烦躁和气愤的原因,她想不通,为什么每次都只差一点,就差了那么一点!

    为什么?

    她勉强平息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开始回想师父教她这一招时的细节。

    师父其实闭关的很早,不过为了她的修行,分出了一个元婴期的身外化身。

    化身没有师父太多的记忆,就像个死板的影像,只知道关于修行的事,她要和化身比斗,化身也会应。

    他会把修为压到和她同级,使出一样的招数,次次都是她输,那时她已经同阶无敌,她不懂,问化身,化身居然意外的有答案。

    化身说因为他有执念,有感情,她是玉体莲心,天生不懂七情六欲,她的剑是冷的,她没有执念,也没有感情,所以同阶的情况下,她的剑法始终不如他。

    什么是感情?什么是执念?

    玄朱真的不懂,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不如师父,因为她像个冷冰冰的傀儡,冰块,没有心,所以学不会那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玄朱低头,望了望自己,冰块吗?

    那心为什么跳的这么快?

    胸膛为什么起伏的这么凶?

    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过,从前她好像真的就是个傀儡,没有心,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记得父母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冷冷看着,带崽的母兽死了,临死前虚弱的奔回窝里,喂自己的崽子。

    同行的几个修士都感动哭了,即便没有,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忍,只有她无动于衷。

    他们都说她冷血,那时她也这么觉得,她就是冷血,不懂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羁绊。

    后来她仔细想了想,或许不是她无情,只是不熟而已。

    那母兽自不必说,杀了那么多人类,有什么资格活?死也是它活该。

    至于她的父母,从来不亲她,因为她是那个家族天赋最高的人,他们把她当神一样尊着敬着,家族里唯一一个金丹期老祖与她说话都要客客气气的。

    所有人都说她能修炼到化神,带领家族走向巅峰,一举统领其它小门派,成为那一片的巨头。

    天生剑骨,玉体莲心,天赋之高若是被旁人知晓,怕是整个大陆的修仙世家、门派都会争抢。

    为了不被他们发现,她每天的活动空间只在一个小院里,瞧见的是头顶的七丈天空,只有几个核心的人知道她的存在。

    三个月才能见一次父母,次数太多会引起旁人怀疑。

    从出生开始,就这么长到五岁,突然天降大难,魔族攻了过来,家族为了抵抗,全军覆没。

    只有她一个人活了过来,被师父捡回了宗门。

    她还是那个样子,生活和周围人的态度一点都没变,唯一的区别是太清宗护的住她,所以她不用被藏起来。

    她可以肆意走动,去自己看得顺眼的地方,找看得顺眼的人。

    也许是拜入了太清宗太上长老的门下,又受他重视,要将一身绝学都传给她,也许是她天赋高的原因,身旁所有人无论是弟子也罢,长老亦然,与她说话时多多少少带了些讨好和奉承,太过刻意,即便是她也能察觉到。

    只有那个人没有。

    那个人随意的和她聊天,她随意的接话,很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和他成为朋友,一起渡过了两年多的时光,中间他缺席了一千年,几个月前俩人才再度相遇,一直到现在。

    她为他动了一次怒,是这辈子仅有的。

    这算是第二次?

    她又生气了?还有点着急?

    因为她看到阙玉身旁多了个人,她不确定那个人会不会伤害他,她在——害怕?

    所以她的执念是阙玉吗?

    感情也是阙玉吗?

    玄朱忽而想起阙玉在叛变的前一天,俩人瞧见了流星,阙玉带着她追逐,累了便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下,那天的风很大,阙玉站在河边,仰着头看流星。

    风吹过,刮的他衣摆层层叠叠展开,像漂亮的花儿绽放。

    他自己似乎还没留意,一双白净的手抄进袖子里,望着天空勾唇笑得比太清宗第一美人还要好看。

    修长的脖颈被夜色渡了一层光,像玉似的,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发带纷飞,衣妗飘动,越发如天下谪仙,随时有可能立地飞升。

    那时她问,“阙玉,你有烦恼吗?”

    阙玉顿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样,好久才反问她,“你觉得呢?”

    彼时她自信的说:“你不会有烦恼的,所有人都有烦恼,你也不可能有。”

    阙玉笑了,眼角弯弯,没有否认,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后来他走了,她才知道他是个骗子,他有烦恼,很多很多。

    他每天坐的那颗树,对面就是师父闭关的地方,他天天都在看,他说想知道那个老东西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

    他被很多人骂,妖不像妖,人不像人,有爹生,没爹养,娘是个狐狸精,害的多少□□离子散,她是个大的祸害,他是小的。

    明昊尊者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有了一个狐狸精道侣,然后生下他这个第二失误。

    他俩是明昊尊者一生的污点,是太清宗的耻辱。

    如果不是他爹,不是有太清宗护着,他早就被寻仇的人打死了。

    他留在太清宗只会给宗门招祸。

    他每天都在承受那么多那么多恶毒的话,自己已经遍体鳞伤,伤痕累累,背上插了无数把的明枪暗箭,浑身血污,皮开肉绽,却还会仰着笑安慰她。

    那时她只是贪恋温暖,实则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都可以恣意的躲在他怀里,让他安抚她。

    那他呢?

    谁安抚他?

    谁拍着他的背说,“好了好了,不难过了,这次不行就下次呗,月月都有大比,下次努力就好。”

    谁抚着他的脑袋说,“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只有你欺负他们的份,他们不可能再欺负你了。”

    谁向他敞开怀抱,紧紧的抱着他?

    没有人。

    他谁都靠不住,她也是,她连他在承受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断的给他增添负担,叫他花时间和精力陪着她。

    所以他走了,毫不犹豫,没有半点留恋,连告别都没有。

    玄朱时常再想,如果那时候她再强一点,帮他把欺负他的人都打跑,在他被人欺负的时候替他出头,他难过的时候也听听他诉苦,多注意一点他,他会不会因为她不离开?

    会不会也不舍得她?

    她已经弄丢过他一次,不能再有一次。

    绝对不行!

    “小姑娘,你自己慢慢耗,本尊不陪你了。”

    尧知伸出了另一只手,体内大量真元涌出,越来越多空间一层层合起,两千,三千,五千,一万。

    一万多层的空间,她绝对打不开,会被困到死。

    尧知飞身而起,落到一旁的小船上,那里已经有了两个人。

    尧已扭头看向船边的人,“看来你要失望了,那丫头也不过如此。”

    阙玉本来坐在摇椅里,发现她没有动静之后实在忍不住,站在沿边伸出头去看。

    傻丫头怎么了?

    为什么不反抗了?

    没力气了吗?

    那完了。

    一人一狐只能任人宰割了。

    阙玉张张嘴,只得再度找借口:“再等等,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她还有杀手锏没用。”

    尧已冷笑,“依我看又是拖延术。”

    他给了两个选择,“要么自己走,要么我摄着你走,你自己选。”

    阙玉蹙了眉,还没开口,已经被一阵法力卷起,离开一寸方船朝远处行去。

    到了化神中期后赶路的道器反而是个拖累,还不如修士本身跑的快,所以尧已没要一寸方船。

    用不上是个原因,看不上也是一个。

    阙玉就那么站在俩人的中间,被他俩困着,被迫挪动,也才行了一步罢了,身后忽而光芒大亮,一道威力恐怖的剑气猛地袭来。

    轰!

    那一击消失在混乱的时间和空间中,尧已一只手还保持着手心向外,还击的姿势。

    他拧了长眉,不解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万层的空间,她居然击破出来了,还有余力攻击他们。

    太可怕了。

    才元婴巅峰,越了化神期,初期,还化解了化神中期的无上神通空间大术,好强的实力和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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