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谨第一反应是去擦脸上的血, 他一手拿着眼镜, 一手拿着刀, 只好用手背去擦血, 这个动作由他做起来狼狈又可怜,但是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敢因此和楚锐说点什么, 缓和气氛, 比如说元帅您别担心了,您看夫人不是好好地在这吗
廖谨确实是好好地在这,但是地上的尸体连脑袋都没有了。
他手上拿着刀地上扔着枪。
这个大学教授以一种非常轻易的方式进入了最中心,还杀了控制基地的人。
楚锐看向廖谨的目光十分复杂。
廖谨这次没有把刀丢在地上, 而是把还沾着血的刀扔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阁下。”
楚锐喘匀了气, 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温度正在源源不断地消失。
目前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
当年的漂亮女孩就算成了现在的漂亮青年那也是个无辜脆弱的美人,可显然,现在脆弱和廖谨不沾边,无辜也是。
虽然他的表情足够无辜, 也足够脆弱。
楚锐沉默了半天才道“你杀的”
廖谨似乎想解释点什么, 最后只是点点头。
颜谨在这个时候开口道其实我觉得现在把元帅关起来最好,把这些人都杀了, 然后把他关在这, 只有我们。
廖谨道这可真是个好主意,但是您最好能保证, 在我们这么做了之后, 楚锐不会杀了我们。
颜谨道那也不错。
他真的在思考被楚锐杀死的场景, 之后竟然笑出了声我们若是被他杀死, 怎么可能会留他一个人呢
廖谨没有回答。
颜谨当然知道他的回答。
楚锐军装穿的不如往常整齐,领带都没有来得及系上,他的头发很乱,脸上难得泛着红。
显然这位元帅在知道自己的夫人不见之后担心成了什么样子。
廖谨很想去摸摸他的头发,亲亲他发红的眼眶,告诉他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
但是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到楚锐面前。
楚锐身后的人朝他举起了枪。
廖谨却连眼神都没有变化。
他太习惯压抑自己了,要是颜谨控制这具身体的话,恐怕那一刻颜谨的眼神会想把对方生剥活吞。
颜谨一直不喜欢别人拿枪指
着他。
虽然廖谨也是如此。
廖谨被无数的枪口指着,只要他敢动一下,就能马上被打成碎片。
这和他刀快不快,枪法准不准没有任何关系。
廖谨刚才没有来得及整理头发,有几缕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
楚锐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他的眼中似乎闪烁着水光。
眼泪可真是打动人的好手段。
廖谨拿出刀,伸手。
楚锐抬手,示意他们别开枪。
廖谨苦笑了一下,把刀尖对着自己,将刀递给了楚锐,他道“我不会做什么的,别担心。”
他的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楚锐突然生出了一种相当荒谬的感觉,明明是廖谨在杀人,明明是他脸上沾着血,刀上也沾着血,可他就能那么干净,甚至还很无助。
楚锐接过刀。
刀上篆刻着精致的花纹。
楚锐一愣。
“我很抱歉。”廖谨低声道,与其说是说给楚锐听,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我还是拿它杀人了。”
楚锐没有回答。
当时他把这个送给女孩,是他觉得这是他唯一能保命的东西了。
除此之外,他也什么都没有。
他谁也保护不了,包括他自己。
但是他不介意把所有的机会都留给对方,因为楚锐那时觉得,他活下去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在医生断言他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之后。
在医生劝他的父亲对他进行安乐死的之后。
如果活下去在高度发达的医疗条件下还是只能活三个月,那么,他不如让一个可以活很久的女孩活下去。
楚锐用手指轻轻在刀上一划,血珠一下沁了出来。
廖谨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抱歉了,“我锐化处理。”他低声解释道。
楚锐点头道“可以。”他把刀扔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拿了手铐。
廖谨乖乖地把手伸出去。
他整个人都温驯地像个兔子,很难想象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有关系。
楚锐想起电梯里被人捏断脖子的小女孩。
廖谨的手相当漂亮,苍白,但是绝对不无力。
当时他还觉得对方拿不起刀也拿不起枪,现在看来他完全不必那么麻烦。
“控制器里有那个人没来得及销毁的数据,”廖谨道“好像有用,你要是需要的
话,就复制出来。”
说完之后他就一言不发了,没有再做任何辩解。
楚锐让人过去把这件事完成。
廖谨无声地跟在楚锐身后。
他垂着头,似乎沮丧极了。
一道目光落在廖谨身上,他不用看都知道来自谁。
又是那个许夫人。
真让人不满。
“看来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孟辄晚坐在沙发上合上书,“辛苦了,夫人。”
这是个书卷气很重的男人,戴着眼镜,他的五官很俊秀,但是绝对没有到令人一见忘俗的地步,孟辄晚出众的是气质,他哪怕不动,不开口,都让人觉得宛如春风沐面。
许夫人通过终端和他通话,道“是的,看来不用一个月,这里的事情就可以完全解决。”
孟辄晚笑了,他一手按在书上,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却插着针头,浅色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进入的他的血管。
他看起来很健康,只有输液的那块皮肤白的将要透明。
“您好像有话要问”孟辄晚问道。
许夫人沉默片刻,道“我其实很想知道,您究竟是如何知道,廖谨一定会在这的。”
孟辄晚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只有这有基地,楚锐又回来了,他必须过来把一切能当做证据的东西销毁。”
“但是廖谨刚才说还有没有被处理过的数据。”
“他当然要在楚锐面前证明他的清白。”孟辄晚道“夫人,按照楚锐的性格,他不会为任何人破例,尤其在关于基地的事情上。”
“我们都知道,基地,”他咳嗽了几声,然后才道“和廖谨关系匪浅,你需要的只是找出这些证明,罗列到楚锐面前,他自己会判断的。”
“是。”
许夫人并不明白同在议事厅的孟辄晚为什么要这样对明显背景也属于议事厅的廖谨。
她承认廖谨这个人很危险,但是并没有危险到了成了威胁的地步。
孟辄晚却不允许这样的人出现在楚锐身边,虽然他自己说是为了他和楚锐的合作顺利。
孟辄晚移动了一下正在输液的手,疼痛没有让他的表情起一点点变化。
一只手轻轻地从后面扣住了他的喉结。
孟辄晚被迫抬起头,对上一双实在明艳的过分的眼睛。
哪怕这双眼
睛属于一个男人。
他微笑道“晚上好,阁下。”
颜静初低下头,仿佛是要亲吻他,“孟先生,您对我有所隐瞒。”
“抱歉我确实隐瞒了我接受的政治现金的数额。”
颜静初摇头道“不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孟辄晚道“我不明白,”他疼的闷哼一声,“阁下。”
“关于我亲爱的,”他手下缓缓用力,“外甥。他过的好吗”
孟辄晚脸被憋的发红,“我不知道,这件事您应该去问楚锐阁下,”他大口大口地抽气,却没让肺里的氧气多一点,“阁下,阁下,”他吃力地说“我会死。”
颜静初松开手,甚至还去给孟辄晚顺气。
月光照在他艺术品一样的面孔上,他微笑着问道“可以说实话了吗”
由于廖谨的身份特殊,他和楚锐在同一辆车上,并且周围没有其他人。
因为谁都知道,想必此刻楚锐一定和廖谨有很多话要说。
廖谨小声问道“您会把我关起来吗”
楚锐看了他一眼,道“您似乎很期待”
廖谨实话实说道“没有特别期待。”
但是能被楚锐关起来的话,只要想象就觉得格外美好。
要是真的能被楚锐关起来就好了。
他绝对,绝对不会有一丁点的反抗的。
哪怕现在楚锐用那把刀把他的心挖出来,他都愿意主动解开衣服。
“人是您杀的”
廖谨道“是。”
楚锐点头,想给廖谨鼓鼓掌,但是看见他垂下的眼眸就把所有想出口的质问都咽了下去。
“您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楚锐道“我建议您一起说了。”
廖谨抬头,缓慢地摇头,道“没有了。”
楚锐看起来不是非常相信他。
不对,是楚锐看起来就不相信他。
喜欢一个人真是比杀人难多了。颜谨想。
杀人不是生就是死,在楚锐这就不一样。
廖谨开口了,他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哪怕此刻低沉无比。
但是楚锐觉得这才是最适合廖谨的说话方式。
他道“我承认,我必须承认阁下,为了嫁给您,我用尽了手段,费尽了心机。但是阁下,我请求,不,我乞求您,”廖谨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神无比认真,他仿佛确实在乞求什么,求他虔诚
信仰的神明给予他恩典。
哪怕他想要的是,渎神。
这个男人啊,哪里是什么纯洁无暇的好人。
“您无需怀疑我对您的忠诚。”
他道“这种时候,哪怕您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反抗的。”
从廖谨的眼神中,楚锐看见了忠诚。
他可以相信,这个男人所说的都是真的。
于是楚锐拿出刀,这把精致的刀已经经过了锐化处理,楚锐要是愿意,就能轻易地划开廖谨苍白的皮肤。
他拿起刀,轻轻地,按在了廖谨脖子上。
廖谨看他,一动不动。
被刻画到了骨血里的本能让他夺下刀,可属于人类的所有的情感都在告诉他,让楚锐杀了你。
于是他没有动,眼中幽暗得深不见底。
他期待地看着楚锐。
颜谨说说真的我虽然想过结束这样碌碌无为又无趣至极的一生,但是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美好的死法。
廖谨道他不会的。
颜谨叹了口气。
他知道楚锐不会的。
因此他才那么遗憾。
要是楚锐这么干就太好了。
他歪头,让脖子上的血管露出的更加明显。
因为皮肤的苍白,让皮肤下面的血管更加明显。
楚锐的手向下压。
血液一下从伤口渗出。
廖谨仍然没有动。
他亢奋万分。
之前楚锐的血,杀人的刺激,还有现在。
他应该给自己找点镇定剂,不然总这样下去一定会出现问题的,他是说肾。
“要杀了我吗”廖谨问。
只要楚锐用力。
只要他再用力。
廖谨凝视着楚锐,眼中不带一点恐惧。
要是非要让楚锐描述他眼中究竟有什么,那么大概全部都是,爱意。
就是爱意。
“你好像一点都不怕死”楚锐低声道。
血液里渗出信息素的味道,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甜。
“我怕死,”廖谨身体前倾,楚锐不得已把刀往后退了退,“我非常怕死。在遇到您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自己活下去。”
楚锐知道他不应该往下问。
廖谨说的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动人诱惑,但也让人毛骨悚然。
可他最后还是问出了口,犹如一个明知道前面又陷阱,还要踏进去的愚蠢动物,“之后
呢”
“之后我再想,如何和您一起活下去,或者一起死。”
他太怕死了。
幼年时期他过着半囚禁的日子,偌大的房子内只有他一个人,除了定时的一日三餐之外,他不能和任何人见面,交流。
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他所在的房子甚至没有窗户,像个棺材。
廖谨小时候自己玩,他常常一个人穿梭在房子里,关闭大多数的灯。
他就在那样幽暗的环境里。
他等待有人问他,太黑了,你不害怕吗
然后打开灯。
可惜的是,他没有遇到。
第一个打开灯的人把他推进了人间地狱。
那里有终年不灭的灯光。
后来他遇到了楚锐。
他朝楚锐索求一束光。
楚锐啊,给了他整个太阳。
“如果真的能活着出去,那就把这里的一切都当成是一场噩梦,全部忘了。”少年的声音清澈而冷漠。
明明是生离死别的时候,他们却没有一个亲吻。
他们没有亲吻,他们甚至没有告白,没有承诺,当然也没有婚姻。
少年终究是亲了亲他。
他亲了亲对方的长发,动作很轻很轻,仿佛那是一朵花。
“全都忘了,包括我。”
廖谨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没有目的的善意这种玩意,这种善意让人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的很多东西,乃至生命。
后来廖谨发现这种玩意或许可以叫情。
和他目睹的那种尔虞我诈冷漠算计的关系不同,那只能是婚姻,而不是爱情。
“我只爱您,”他逼近,仿佛自己才是拿着刀的那个,“我绝对不会背叛您。”
“我对您永远忠诚。”
楚锐抽开刀。
他们在血腥味中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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