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交谈(小修)

    沈青青在门口等了片刻, 听屋里窸窸窣窣一阵后,房门突然被打开,霍羡迎面走出来, 淡定的同她打了个招呼。

    “九殿下。”

    “霍大夫安好, 萧应的伤势如何了?”

    “伤势已经控制住了, 萧应年纪轻,休息个把月就能痊愈。”霍羡见她面庞含笑,话瞬间就哽住了,他顿了顿,颔首低眉, “您快请进。”

    很快,屋外的所有人,都匆匆离场,只剩着她站在门口, 那一脚迟迟没迈进去。

    少时,孟西洲穿着身褐红银月纹直裰,从内室缓缓走出,他没有往门口看,只盯着正座板直了身子往那走。

    一股夜风倏地顺着门缝灌入厅内。

    孟西洲停在那抬手抵唇,轻咳了两声,这才扭头看向敞开的门口, 旋即往门那走去,他目光空洞,好似立在门口的沈青青压根不存在。

    沈青青抬头看向走来的孟西洲, 对方额间浮着层汗,浸透了鬓角的碎发,眼底满是红血丝, 唇瓣苍白爆起干皮,沉沉的喘着粗气。

    她见过他最狼狈,甚至濒死时的模样,但都没有今日给人的感觉这样的……

    惨?

    沈青青在脑中快速捕捉到一个贴合的词汇。

    遇刺重伤的他,依旧是威严可畏,难让人靠近的姿态。

    可现在,他就像是在大牢里受过重刑,提着口气走出来的囚犯。

    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她迈进屋,旋即把门关上。

    屋内的地龙烧的很旺,暖融融的。

    明明才是九月底的天。

    对于此刻的孟西洲,他终是看清了门口望来的人,乌色的眸子里不再只有冷漠,还有惊讶和怜悯。

    鲜活的,不同于梦境的苍白。

    叠合脑海虚幻的身影,孟西洲顾不上是这次又是梦还是什么,只有从方才幻觉中虚惊一场,置于死地而后生的侥幸。

    那么近的距离,他三步并成一步,冲到她身前,将沈青青紧紧抱在怀里。

    这一刻,他的双脚终于实实在在地落回了热闹哄哄的人间。

    此时,立在屋外另一头的李炎与秦恒,远远地看到屋内交叠在一处的身影。

    李炎也不知道怎么就感性上了头,突然“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秦恒瞟了他一眼,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先走了,再进山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霍大夫缺的那味药材。”

    说罢,秦恒扭身离开,寒风将身后那人的抽抽噎噎卷起,送入他耳中。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踏入漫漫长夜。

    孟西洲比沈青青高不少,此刻他弓着身子垂着着头,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一动不动。

    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固执的以为只要自己不动,他们就能一直保持这个动作直到地老天荒。

    人总是爱得寸进尺,得到了苹果,就还想要桃子、梨……

    孟西洲也不例外,他想吻她,可又不敢破坏当下的温存,如雷的心跳中,他担心沈青青会不会下一息把他推开。

    然而沈青青并没有这么做,她喝了酒,脑子懵懵的,反应比正常人要迟几分。

    或许就是因为酒精作祟,她才会同意李炎的再次恳求,来见他一面。

    方才孟西洲抱紧她的那一瞬,力道不小,那么高大魁梧的男人冲过来,给她顶在木门上,挣脱不得。木门上的雕花硌得她生疼,让她稍许清醒些。

    两人紧紧贴着,孟西洲重重的心跳砸在她月匈口上,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快速跳起。她感受到他整个人的拘谨与僵硬,他贴在她颈窝里的脸冷冰冰的,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依旧带着屋外的寒气。

    很快,他额间沁出的冷汗,弄得那又凉又湿。

    迷迷糊糊的,脑海里给孟西洲这样的动作与反应找了个最为贴合的形容:小孩做了噩梦来找妈妈。

    本能的,眸色黯然一沉,立刻打消这个诡异的念头,彻底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放开。”沈青青平和的说着。

    孟西洲没有动,只是低低的喘了两口气。

    呼吸灼人。

    “你弄疼我了,松开。”她话语依旧,听不出喜怒。

    身前这位“小朋友”终是清醒了,他环着她腰身手臂稍松了些,依旧抱着。

    下一刻,沈青青推着他肩膀,把两人强行分开,她扭身要走,却突然被孟西洲拉住了手。

    “青青。”他垂着头,低声道:“我们谈谈……”

    孟西洲口中的谈谈,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话语支持,他这样,无非是想留下她。

    他吃了药,药力发作,脑袋昏昏沉沉,视线像是被蒙了一层纱,话语也是,几乎不经过过大脑的随便讲出口。

    委实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

    同样,沈青青也觉得以他现在的状态,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

    甚至觉得,他随时有可能猝不及防的栽倒或者晕过去。

    但她不想拖着,既然决定面对,那就面对。

    她不想折磨孟西洲,也对报复他没有兴趣,只想着把两人恩怨说清楚,大家算是给过去画上一个句号,从此以后,做个陌生人就好。

    “谈。”

    沈青青兀自走到茶案旁坐下,一股浓郁的乌木沉香的味从内室飘了出来,她微微蹙眉。

    这香好浓,像是在故意压下什么气味。

    孟西洲见她肯留下,左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试图找回些许清醒。

    他坐到另一侧,用左手给她满了杯水,推了过去,“喝些水,没有茶。”

    沈青青看他侧着身子,很是别扭,低声回绝,“不必了,很晚了,我们尽快谈完。”

    孟西洲有些局促,他不知道要谈什么,只是想单纯的跟青青多待一会儿。

    一片死寂后,沈青青看他没有张口的意思,酝酿片刻道:“还是我先来说。”

    “这次的事,我替图尔苏部的百姓谢谢你,是真心的,没有你,金元和耀云很有可能会开战,到时候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是你救了大家。”

    沈青青的话语既平静又冷淡,就像是在重复一段背好的台词一样,让他觉得疏离而陌生。

    以前的青青明明不是这样的。

    其实或许换个人做这件事,沈青青都不会如此无情,她刻意冷漠,只是不想让孟西洲再产生什么无妄的幻想而已。

    “金元欠南璃一个恩情,此事待我回王都,会一五一十的禀报给父皇。”

    “我不要金元的恩情,我只要你的。”

    “我给不了你什么。”沈青青顾忌到他现在的状态,换了个委婉的方式。

    “是因为他吗?”孟西洲眼睛通红,像是连续几日没有睡过觉。

    他看向沈青青,有种临刑前,头上悬着铡刀的感觉。

    沈青青愣了片刻,随后想明白方才春香楼外,的确是孟西洲。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但应该是误会了。

    “跟你没有关系。”

    悬在头上的铡刀“咔嚓”落下,孟西洲心口一抽,猝不及防的猛咳嗽起来。

    “这次图尔苏部的事,我很感激你做的一切,但仅仅是站在国家、臣民的立场上,从贺兰卿又或是沈青青的角度来说,我们还是都不要再见了,毕竟当初先选择放手的是你。”

    一阵极力克制的咳嗽后,孟西洲嗓音沙哑,低声道:“对不起,我当时一心只想着复仇,这么多年的谋划……”

    “没什么对不起的。”沈青青打断道,后看向他,将水边的水杯推过去:“你的一切,我都清楚。”

    “其实以前的事,你也没错,你忘了我们的过去,心里都是仇恨,站在你当时的立场上,对付赵家与孟棠嬴这样的对手,如履薄冰,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你为了复仇选择权势舍弃情爱,又有什么错呢?”

    沈青青面色异常平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恨。

    孟西洲顿时愣在那里,脸上稍稍恢复的血色,瞬间消退地无影无踪。

    【你也没错】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把利刃,在他心口剖出道口子,惶恐、心虚、愧疚、委屈,各种复杂的情绪瞬间翻涌而出。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惶恐委屈呢,他曾经绝情地去伤害过沈青青,那个时候,她一定比现在更加惶恐、委屈,他甚至为了不让她哭泣,还出手伤了她。

    他永远也忘不掉,沈青青最后露出的那个笑容,就跟现在一样,没有悲没有喜。

    还要忍着痛苦去微笑的面对他。

    “我有错……”

    “都不重要了,拿出当初在桂兰院里跟我说话的样子,往前看,别回头。”

    厅内陷入一段漫长的死寂中。

    沈青青不想提过去,她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以沈知意的身份死的时候,之前的一切就结束了。回到贺兰卿的身份后,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去看,那些美好的、悲伤的事就像一团杂乱的毛线纠缠在一起,早就腐坏的不堪入目。

    但她能怎么办?西北大将军,阿洲,孟西洲,他就是她的过去。

    三年前的暗恋,两年前的相爱,一年前的心动。三次了,不管是作为贺兰卿又或是作为阿洲口中的青青,再或是那个千里寻夫孤身赴京的她,喜欢的都是孟西洲。

    只要孟西洲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会被强摁着脑袋,看向他们的过去。

    与其故作冷漠,强逼着自己逃避过去,弄得纠缠不清,还不如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然后给过去的一切画上句号,翻过这一页,大家各过各的。

    连死都敢选择的人,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呢?

    这不就是她的过去嘛,只要她还活着,伤口就总能愈合,大不了变成一块丑陋不堪的疤痕,但即便是抠开伤疤流了血,也不会致命,过段时间又会愈合,最多会影响美观而已。

    从她选择毒酒的那一刻,其实已经给他们的过去单方面的画上了句号。

    现在,她要让孟西洲也这样做。

    “如果要说你有什么错,在我看来,贪婪是你唯一的错,当初你选择割舍掉我,却又不肯放我走,就跟现在一样。”

    孟西洲垂着头,微微摇着,一字一顿的说:“我放不开。”

    “我知道我当初做了太多错事。”他声音发颤,双手捂着脸,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他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继续讲话,“你离开小宅,我就后悔了,一直天南地北的找你,后来在凉亭中,我选秦小姐……也只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

    “那是个死局。”沈青青没有正面回答他。

    孟棠嬴的设下的这个死局,绝就绝在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孟西洲,都是死局。

    她知道不论站在哪个角度,孟西洲都不会选她,至于他选择的时候是什么初衷,那就无人知晓了。

    总归,被舍弃的是她。

    “你知道为什么这对我们来说一定是个死局吗?”她突然问。

    “因为孟棠嬴知道,我们之前没有信任,我不信你,你也不信我。”她笑笑,“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太子的人,所以引你来桂兰院时,才会托人给你留下阿洲的字条。”

    “你会因此来找我,就证明一切。”

    “是,我是怀疑,可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我怀疑一切,不止是对你,是对所有人。”孟西洲认了,他抬起头,双目猩红的看向沈青青,“我不懂什么是喜欢……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烦躁的抓着头发,声音放得很低,“我从小学会的,只有如何去仇视冷漠对待别人。”

    “那个人跟我说,要去恨,爱只会让人有弱点,是软肋,他说我们做的事,容不得闪失……我必须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他抬起左手,指向自己心口,苦笑道:“你每次哭,我这都要了命的痛,阿洲也好,孟西洲也好,都只喜欢你。”

    沈青青低笑一声,这句“只喜欢你”在她耳中早就不是原本的那个意思。

    “那好,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或者对之前你做的事,还有一丝内疚,就应该认下结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不。”他摇头。

    “我承认我卑劣、自私……”孟西洲睫毛发颤,从话语的间隙中喘了一口气,“我不让你走,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沈青青笑了,“不想失去我,所以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做妾?还是说,我的身份只配给你做妾?”

    话刚出口,沈青青的太阳穴抽的突突生疼。

    孟西洲双手死死抓在椅边,骨节泛白,他沉沉喘了几口气,依旧无法缓和那种要命的窒息感,“对不起……是我糊涂,当时看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我伤了你的心,可我现在都想起来了,青青,三溪村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沈青青盯了他片刻,眸色突然淬了霜,猛地起身,“事到如今,你还在拿阿洲骗我?”

    “我没有,我真的都想起来了。”孟西洲不知道要如何她才能信,只得高声喊着,起身时,木椅跟着摇晃了两下。

    “你不是阿洲,他跟着沈青青一起死了。”

    沈青青见他呆愣在那,面色苍白如纸,只觉得继续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淡淡道了句:“算了,我走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仿佛将孟西洲的灵魂都抽走了。妥协于药力的孟西洲混混沉沉,努力在脑中,能让沈青青留下的办法,却寻不到。

    她要走了,要离开自己了。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能,面对沈青青,所有的算计,谋划,聪慧,都不管用。

    他只能动动苍白的唇瓣,寄希望于她的怜悯之心。

    “青青……能不能……再多待一会。”

    沈青青停住往前的步脚,真就转身走到他面前。

    看到这一幕,孟西洲像是在漆黑无光的山洞里长途跋涉过后的迷路者,目光里透露着对光明的渴望与恳求。

    “孟西洲,我跟你除了有一段过去之外,没有现在,更不会有未来,你若是紧逼不放,我总有方法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我不逼你。”孟西洲垂首,拉住沈青青垂在一侧的小手,温柔的摩挲着,低声道:“我等你。”

    她没有躲,也没有拒绝,给他的回应只有刺目的冷漠。

    “你不用躲我,婚约……我会解除。”他的下颌线紧紧绷着,每个字咬出口时,都无比艰难,“这次我会堂堂正正追求你,即便你不愿意再同我成亲……我也愿意跟你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屋内热气熏得人晕乎乎的,沈青青盯着孟西洲的眼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孟西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指尖发麻,“知道。”

    “你要做我的面首?”

    心口倏然不受控制的猛抽了几下,他依旧面不改色的说:“对。”

    沈青青蓦地笑了,“孟西洲,我没兴趣报复你。”

    “这不是报复。”孟西洲眉眼温和,定定的看向她:“我想重新开始。”

    沈青青摇摇头,“我们没有可能了。”

    沈青青的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任孟西洲如何努力,都寻不到丝毫空隙。他清楚,面对感情,沈青青从不是个犹豫不决,拖泥带水的人。

    正如她选择离开小宅,又或是饮下毒酒。

    孟西洲感觉到掌中的小手马上就要脱离,像是落水后本能的抱紧浮木,他将人猛地一拉,单手将沈青青扯进怀中。

    倏然,不知道是药力的作用还是身上毒素的作用,幻觉重至。

    眼前的一切忽然凝成一道涡旋,不停地转着,将他往深渊底处拉扯着,与此同时,深渊底部冒出的人影,纷纷张开双手,一起把他往下扯去。

    阿洲、父皇、母亲……

    脑海里涌入尖锐、诡异的声响,混杂着这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几乎要将他吞噬。情况一再失控,他只能放开沈青青,用尽一切去掩盖身上发生的状况。少时,趁着意识还在,他伏在她耳边,勉强推出几个字。

    说出口时,他已经分辨不出自己说的是“好好休息”又或是别的什么。

    沈青青抬眼打量他,留意到垂在身侧右胳膊,眸光一暗。

    她不想折磨孟西洲,也无意让他再折磨自己,这些羁绊,到头来只会两败俱伤。

    “你回南璃去好好养伤。”她走出去,关门的那一瞬,见孟西洲立在那,背着光,看不清神情。

    随着入耳的木门阖动,孟西洲卸下所有的伪装。这一刻,就像是松了气的皮球,蔫儿成一团。他缓了片刻,确认自己还能走路后,踉跄地找到内室的门,一步步的往里摸索。

    短短的一小段路似乎很长,他目光涣散,喉咙里满是苦涩的血腥气。孟西洲摸索着墙面,终是回到了床榻上。

    平躺在那,脑子胀的发痛,他抬手囫囵的抹了把耳朵,才发现沾了一手黏腻的黑血。

    这时,黑血顺着鼻息与耳朵,滴滴落在缎面之上。

    *

    那夜从邻宅回来后,沈青青便一头扎在图尔苏部的后续部署上。自从溥洪把尉迟敬留在阿兰若城的消息放出去后,边境的军防顿时轻松不少。

    这其中,有很大原因跟南璃大军并未完全撤走有关。

    只是自那夜后,李炎又或是其他人,很久都没出现在梨园附近。

    拓跋穆的病情得到控制,如今图尔苏部情况稳定,她先遣人送一路深居养病的拓跋穆回了普尔图木。

    沈青青中间遣人去送过一次药材给邻宅,没提给谁,只让岳枫送去了不少对断骨与恢复经脉有助益的药材。

    再之后,她忙于政务,便没空去想这些事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十月底。

    沈青青在后推动的大兴土木有了一定成效,她用低廉的佣金,雇用百姓兴修边防军事建设,一面提高了军事驻防,一面为无业的百姓提供了一条生路。

    此事推进后,沈青青计划利用当地特产牛羊及特有的农作物,同其他部族或南璃、耀云贸易。

    如今金元同耀云关系虽是紧张,那也只是停留在军事方面。

    相反,因为图尔苏部的情况好转,两国贸易量比往月增加不少。

    但想要推进这件事,就需要邻国商户及朝廷共同商榷,正当她准备开始约谈邻国商客洽谈此事时,邻院的周阡陌突然拿着一方锦盒前来拜访。

    沈青青听岳枫禀报只有他,便允了进来。

    周阡陌是第一次来梨园,步至前堂,便觉得分外熟悉,进了三道门后,他才知晓,原是这处院子,同他们住的那一处的结构一模一样,就连里面栽的花草,假山,都一样。

    周阡陌低首看了眼手中的锦盒,默然摇头。

    待他进到书房,屋内一股淡而清雅的香气扑面,周阡陌未见其人,兀自笑道:“不想九殿下还是位调香高手,月麟、水安息、银钱子、乌木沉香、还有点……梅香?”

    沈青青听罢,带着笑意缓缓从书案后走出,“周公子不愧是香料世家出身,猜得不错,的确是这些。”

    “周某见过九殿下。”周阡陌侧首见她着一袭朱色长裙,清绝脱俗,不由得一怔,随即赶忙躬身行礼。

    “周公子突然来访,可是有事?”

    “听闻殿下近日大批采买了不少牛羊皮面,周某有意从殿下手中购入一批回南璃。”

    “周公子在阿兰若城的人脉果然广,此事不过是昨日刚发生的,连当地商户都不知晓,你确已经来梨园来问了。”

    “生意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必须的,也是我周家家训之一。”

    “赤月,奉茶。”

    二人很快谈妥了一笔大单,只是临签约时,沈青青停住了。

    “九殿下,莫不是对周某的价格不满?”

    “不是,两国贸易的契约未成,没有碟文,我担心这么多的货物带不回去。”

    周阡陌淡然一笑,将手边的木匣往前一推,“殿下莫要担心此事,周某带来的不止有南璃的契约,还有一份耀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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