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逃离【1k营养液加更】

    那日萧应答应她, 会带她回家后,沈青青强打起精神,强迫着?自己开?始好好吃饭, 好好吃药。

    两天后, 她终是能下床走几圈儿了。

    沈青青靠在窗边儿听着?屋外低泣与男子的安慰, 沈青青知道, 一?准又是娇玉为?她担心, 去问霍羡她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混沌的谈话中, 她就听见霍羡说了一?句话, “如?今沈娘子自己想要痊愈了,就一?定能痊愈的。”

    沈青青心知肚明。

    她这场病, 得的是心病。

    只要给自己心口打开?扇窗, 透透气, 总是能慢慢好起来的。

    娇玉抹干眼泪进屋, 见沈青青只半披着?袄衣立在那出神儿,赶忙拿起皮氅给她披上, 生怕她再受一?点寒气。

    “沈娘子怎么又穿的这样少就下床了,您若想出去, 我为?您换好衣裳,咱一?起去园子里逛逛。”

    “不出去, 园子里太?冷,我就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就好。”

    十月的汴京又阴又冷,常待在屋里,已是寒入骨髓。

    她想开?窗, 但又担心自己真的再次受寒,便让娇玉为?她换了件冬衣,又加了个皮氅, 这才打开?窗户。

    沈青青见院落里,杂役忙前忙后,正给娇气的树木裹棉被,抵御冬寒,这是大门大户常做的事,她忽而想到?自己当初,第一?件棉袄都是捡人旧的,改出来的。

    那时的自己,食不果腹,都没有现在这般瘦弱无力。

    躺在榻上的这段时间,园子里的金桂全都谢了。

    她连花落的影子都没看到?。

    她得快些好起来。

    她要回家了。

    凛冬一?日,汴京下起初雪。

    沈青青难得起了个早,见屋外银装素裹,心情不错,便换了件厚实的衣服,准备出屋带咸菜去溜溜。

    她最近稍稍丰韵了些,但跟以前比,还是瘦的皮包骨头?。

    不过好在,病已经好了。

    就是落下个爱咳嗽的病根儿,吸了寒气,她总是忍不住要咳嗽几声。

    她刚出屋,便见娇玉红着?眼跑过来,脸上明显红肿着?,像是被人打了。

    沈青青眉头?紧蹙,迎上前细问,听到?娇玉泣不成声的说咸菜方才在后院被楚管事遣人打死的

    那一?刻,沈青青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人猛地掏出,扔进寒潭。

    她顾不上别的,全身突然来了力气,跑的很?快,她一?路跑去后院,听娇玉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她。

    待看到?咸菜满嘴是血躺在雪白中的那一?瞬间,彻底激怒了沈青青。

    见楚管事还挽着?袖口,同娇兰还有其他几个杂役立在一?起,正谈论着?什么,沈青青三两步跑过去拉住那个手中攥着?染血棍棒的侍从,怒声道:“你为?何要打死咸菜?还有娇玉,又是谁打的!”

    楚管事见是她来,冷眼一?扫,并未说什么,一?旁的杂役道:“方才娇玉带着?狗冲撞到?娇兰姐姐了,差点出了危险,沈娘子既然管不住狗,那就只能我们帮忙管教了。”

    “如?何冲撞?是咬了还是吓到?了?娇玉带着?狗,素来牵着?绳子,敢问娇兰,咸菜是怎么冲撞到?你的?”

    沈青青一?改柔弱,气势汹汹地逼问着?,一?口冷风灌入,她猛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腔子都咳开?似的。

    娇兰索性拉着?楚管事的袖口,小声道:“大人救我。”

    此时娇玉也赶了过来,她哭的泣不成声,只扯着?沈青青的袖子,断断续续道:“沈娘子您跟我回去……我同您说……”

    “我不回去!今日为?为?什么要打死咸菜,我要搞个清清楚楚!”

    “沈娘子,我们都说了,是您的狗冲撞了娇兰姐姐,您要是发疯,也别当着?孕者的面不是?大家都是下人,谁还比谁高一?等?”那侍从翻了个白眼,将她一?把推开?。

    沈青青就像是一?片薄纸,被这力道推了出去。

    她踉跄几步,跌在地上。

    “走,我们回屋。”楚管事拉着?娇兰往回走,扭身的那一?瞬间,沈青青清楚的从娇兰脸上看到?明显的笑意。

    她是故意的。

    沈青青要追过去理?论,奈何又咳嗽起来,她弓着?身子,眼角溢出的泪被震成细小的水珠扬在雪地上,洇开?一?片。

    赶来的娇云见状,一?把搀住她,低声劝慰道:“沈娘子您别哭了,快同我回屋。”

    沈青青很?久没这么难受了,她咳得太?厉害,人都直不起身,还是让

    两人强行带回屋子里去了。

    娇玉听她咳嗽个不停,赶忙折身出去请大夫,娇云则为?她倒了些热水,出屋看一?眼药有没有煎好,留着?沈青青一?人趴在床上无声低泣。

    她不想哭的,可泪却控制不住。

    沈青青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打死咸菜。

    就因为?这狗是她的么?

    忽而,内屋“吱呀”一?声,有人走进来了。

    她以为?是娇云她们,便没理?会。

    “一?条狗就能让沈娘子这样难过,倒让我有些好奇,接下来的这个消息,沈娘子能不能受得住。”

    娇兰看着?伏在床案上的人肩头?微颤,双眼红肿,心中无比畅快,她从没觉得,让一?个人痛苦难过,会是这样舒爽。

    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委曲求全,勾引了楚文隽,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就想看到?这个女人痛哭流涕,娇兰得意地笑了起来,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你怎么进来的。”

    沈青青冷眼扫向她,她知道娇兰是被明令禁止踏入正院儿的。

    娇兰勾唇,不紧不慢的说:“醒醒,小公爷都几个月没来了,真以为?自己住进了主院儿,你就成了这大宅的女主人么?”

    “你一?定不知道,为?什么小公爷突然不来小宅了,娇云娇玉她们都怎么跟你说的?说爷公务繁忙?又或是什么?”

    沈青青敛住哭意,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娇兰冷嗤一?声,“我能是什么意思,就是想让沈娘子清醒些罢了,咱们这位爷啊,中秋过了没多久,圣上便下旨赐婚,将镇平侯家的秦二娘子指给爷了,如?今这三书六礼,怕是纳彩、问名都走完过场了。”

    娇兰见沈青青听了,面色如?常,依旧是冷着?那张脸,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她怎么不哭?不闹?

    娇兰兀自提了口气,“您怕是还不知道秦二娘子是谁,也是,您一?个异乡村妇,仗着?点姿色爬上爷的床,也是挺不容易的。那位秦二娘子是侯府嫡小姐,高门贵女,生的娇美水灵,说实话,即便是这样的身份,都不一?定配做我们显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更别说您了?沈娘子啊,说好听了,你是爷养在外见不得光的外室

    ,说不好听了,你就是个贱.种?,被男人玩完不要的烂货!”

    沈青青此时完全冷静下来,她起身,立在娇兰面前,笑着?道:“谁又跟你说,我对你们家小公爷有意的,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为?了个身份位置,不择手段,我不知别人会如?何,娇兰,你今日杀了我的狗,又欺负了我的人,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么?”

    “我是不算什么,可你又算什么呢?”

    娇兰未想沈青青听了这些反倒冷静下来,她是为?图一?时口快,才跑来桂兰院气她。

    沈青青说的没错,如?今她是失宠了,可日后小公爷要是念了旧情,将她收进府中,那么以娇兰如?今的身份,能保住自己么?

    娇兰脸色一?白,见对方眸色冷冽,一?股寒意自下漫上,她连退两步,一?声不吭地夹着?尾巴跑了。

    人出门的那一?瞬间,沈青青松开?攥紧的手,极力压制住有生以来第一?次冒出的邪恶念头?。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伤害娇兰。

    她一?屁股坐回榻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娇兰说,他要成亲了。

    被皇帝赐婚这种?事,她从没想过,不过孟西洲如?今二十有四,又在朝堂崭露头?角,皇帝赐婚是无上荣耀,即便不想要,也不行。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这两个月不来找她么?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沈青青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平静的躺下,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哭了。

    娇云娇玉知道她因为?咸菜的事心里难过,将汤药喂她服下后,便守在一?旁侍候着?。

    不过见她面色平静,也有在好好吃饭,两人便放心些了。

    临天黑前,沈青青叫来两人,简单嘱咐了把咸菜厚葬在院中桂花树下,又宽慰了娇玉几句,便早早睡了。

    是夜,萧应如?期而至。

    沈青青换了身鹅黄色的裙袄在等他。

    这段时间,萧应每晚都来定时探望她。

    沈青青知道,他是怕她再作践自己。

    也许今天之前,她可能还会做出这种?事。

    但现在,她不会了。

    萧应从怀里掏出包油皮纸,小心打开?,见里面的糕点并没被压坏,

    他露出一?丝庆幸的笑,赶忙递了过去,“是你最喜欢吃的江米糕,还热乎着?呢,青青姐快尝尝。”

    “好。”沈青青挤了个笑容,接下来咬了口,萧应搬来个凳子,坐在一?旁,他盯着?沈青青吃完手里的糕点,便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笑吟吟道:“今日书坊出了新作,好像是青青姐喜欢的那个作者写的,姐姐拿去解闷儿。”

    沈青青接下,“嗯,是我喜欢的作者,谢谢小应。”

    她今夜看着?从容镇静,可萧应离近后,瞧出她眼睛有些肿,多少感觉出点不对劲儿。

    她哭过了。

    他正要问,听沈青青突然小声说:“小应,今天咸菜死了。”

    萧应一?怔,沉声道了句:“青青姐,节哀。”

    她唇角勉强勾出个浅浅的笑,“它可能是怕我明天走时,带着?它不方便,不想拖我后腿……”

    说着?,泪顺着?眼角,无声落下。

    苦涩的笑意下,是什么样的绝望。

    萧应不知道。

    只觉得自己见她如?此,心跳仿佛要停下了。

    沈青青以为?自己下午已经把所?有的泪都流干了,到?现在,她又哭了。

    忍不住怨自己为?什么这样软弱,可一?想到?咸菜死时惨状,她就控制不住情绪。

    “我看不得它那个样子,便让娇云把它葬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我想这也算是回家了,你知道的,我们家里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

    “我将它从三溪村带出来时,还那么小,我当时跟它说,找到?阿洲,我们一?家三口就会回去,可我食言了。”

    “看来……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能回家了。”

    萧应不知如?何回应,他默默起身,将面前女子揽在怀里,心里没有一?丝杂念。

    他只恨自己没能早点来陪她,让她一?个人面对咸菜的死。

    咸菜死了,他也很?难过。

    良久,他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细弱的肩头?。

    儿时,他嚎啕大哭时,姐姐也是这样拍着?他的肩头?。

    他在汴京待的久了,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现在,他长大了。

    是时候去保护“姐姐”了。

    这一?刻,萧应体验着?前所?未有的无奈,那些残酷事实堆

    积在脑海里,他快要憋疯了。

    那些会让她伤心欲绝的事实,就堵在喉咙里,让他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说,只因不想骗她。

    因为?那些事,对当下状况的沈青青来说,都可以彻底将她压垮。

    不知过了多久,萧应听怀里的人止住了抽噎,小声问:“小应,我们离走,还有三天了对不对。”

    “嗯。”

    三天后,小公爷会带走府内大部分?人,去扬州查案。

    “走之前,我想最后见他一?次。”

    他哽住。

    萧应不知道要如?何说给她,如?今的爷是不会来见她的。

    她又何必自讨苦吃。

    这两个月的冷落,难道还不足以让她认清现实么?

    “我现在不能出府,也找不到?他,所?以只能求你冒险找机会,让他看到?这个就好。”

    沈青青从袖笼里拿出一?张纸。

    萧应见纸中写的那两个字后,垂首应下,“我可以让爷看到?,但我不保证爷会过来。”

    “他会来的,一?定会。”

    *

    翌日,沈青青起了个大早。

    她拿来一?幅画卷,在埋葬咸菜的那棵桂花树前,烧给了它。

    是她、娇云、娇玉、还有咸菜一?起的画像。

    躲在角落里的娇玉瞧见这一?幕,自是非常内疚,躲回屋子里偷偷大哭了一?场。

    沈青青日常如?旧,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像一?夜间,突然又恢复成往日那个有说有笑的沈青青。

    这让心中一?直不安的娇云娇玉,稍放宽了些心。

    那一?日,孟西洲没有来。

    第二日,她换了身绛紫色的冬装,又精心让娇云为?她化了个淡淡的妆,多少让自己的气色看着?好些了。

    当夜,屋外飘起了大雪。

    沈青青坐在屋里等了许久,就当夜已经晚到?她认为?孟西洲不会来时。

    他来了。

    孟西洲孤身一?人,他从大理?寺忙完,便从府衙一?路走进桂兰园,直接推门进了屋。

    他身姿高大,步脚声很?沉,迈进来的那一?刻,沈青青就知道是他。

    两个月不见,他应该刚从大理?寺当值回来,穿着?官服,周身散发着?让人难以靠近的寒气,一?如?她当时,第一?次在汴京遇见孟西

    洲时的模样。

    哦不,沈青青想起来了,她第一?次遇见孟西洲,并不是在红袖院。

    庆灵峰的梅林里,她远远地在雪地里望着?他,犹豫要不要上前搭救时,他就是这样的。

    他长得很?好看,脸色白的,像漫天的雪,他的鼻梁也很?挺,就像是捏出来似的。

    他满身是伤,血都把周围的积雪染红,可俊秀的眉宇紧紧蹙在一?起,凌厉依旧。

    像是一?头?受了重伤的豹子,血气和杀意不减。

    沈青青一?直记得那个场景。

    她犹豫地站在那,不敢上前,直到?他昏过去,她才敢过去。

    那时,他应该还没失忆。

    他戒备,多疑,冷漠。

    是上天跟她开?了个玩笑,让她认识了一?个压根就不存在的人。

    两人在汴京相处的这段时日,孟西洲给了她一?个错觉,让她觉得人会变,其实并不会。

    他还是当初那个待人清冷的孟西洲。

    沈青青收回思绪,盈盈一?笑,“你来了。”

    这句话就好像在说,你终于来了。

    两个月的冷落与疏离,她在榻上病的几乎垂死时,他都没来看她一?眼。

    此时,却因为?一?张凭空出现的小纸条,他来了。

    他到?底还是怀疑她身份的。

    沈青青一?直都清楚,所?以利用他的疑心,她要见他一?面。

    孟西洲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眼底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惊讶。

    两个月不见,她怎么会瘦成这样。

    孟西洲不自知的捏紧拳头?,突然意识到?李炎口中的那一?场大病,似乎真的挺严重的。

    孟西洲打量她片刻,虽是瘦了,此时她面色红润,看不出一?丝病气。

    应该是好了。

    毕竟,李炎提起这件事,已经有段时间了。

    孟西洲敛起思绪,眉眼冰冷依旧,他带着?审问的意味,寒声问:“那张纸条是谁帮你放在我桌子上的?”

    很?明显,他周围的人,有人帮着?沈青青递了话。

    这是他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事。

    他问过那日守在暗处的暗卫,竟没有人看到?,这张纸条究竟是如?何出现在他桌子上的。

    沈青青那张纸上,只写了两个字。

    阿洲。

    他想了一?夜,才决定来

    见她。

    另一?头?,沈青青正酝酿如?何说出口时,对方的神色已经彻底冷下。

    她并未察觉,兀自深吸口气,袖笼里的手兀自攥紧,她起身,缓缓走到?他的身前。

    她比他矮不少,在他面前,真的纤弱的像一?只折柳。

    她微抬起头?,美眸看向他,一?字一?顿道:“在回答你这件事前,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孟西洲其实不必多此一?举,沈青青说不说,他都有把握查出那人是谁。

    他来,不过是想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招。

    沈青青咬了咬唇,思量片刻,问出了口。

    “孟西洲,你是不是要成亲了。”

    沈青青这几日想过很?多次,她亲口问出这句话时的场景。

    每一?次,心口就像被人撕开?似的。

    她强迫自己去重复的想这件事。

    她以为?想的多了,真说出来的时候,便不会在他面前那样可怜。

    可问出口的那一?瞬间,一?滴泪还是失控的顺着?眼角落下。

    她看到?孟西洲明显愣了一?瞬,随即幽暗的双眸染上一?层寒冰,周身上下,那股冷漠疏离的气势,像是要把她吞了似的。

    “是,圣上赐婚。”

    孟西洲干脆利落。

    既然她知道了,他也不必再刻意隐瞒。

    “我知道是圣上赐婚,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其实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他怎么想的,方才不是已经拿实际行动告诉她了么。

    其实那日娇兰有句话说的没错,以她现在的情况,在外人眼中,就是他孟西洲的外室。

    她是他藏于夜色下的秘密,是永远见不得光的发妻。

    “我怎么想?”孟西洲淡淡一?笑,他没想到?,都到?这一?步了,沈青青还在问他怎么想?

    他不需要想,也没有余地去想。

    他要的,沈青青帮不了他,只会成为?拖累。

    “沈青青,这是圣上恩赐,无人能违背旨意,而且对方家世?显赫,会是我日后在朝堂上的助益。”

    “所?以你娶一?个女人,就因为?她会是你仕途上的助益?你真的愿意?”

    “是的,我愿意。”孟西洲没有一?丝犹豫,就像当初,他没有一?丝犹豫的答应圣上的赐

    婚一?样。

    自从订了这门亲事,他父亲母亲,圣上,甚至秦家,都是皆大欢喜。

    他凭什么不愿意?

    又有什么资格不愿意?

    “好,我懂了。”她讲话的声音极小,突然克制不住的猛咳起来,她背过身去,扶着?身后的木桌,身子猛颤着?。

    脑袋里像是被人塞了一?把冰碴子,又冷又刺,她扶着?月匈口,全身似乎都因咳嗽剧烈疼痛起来。

    特别是腔子里的心,它最不争气,像是有人探进来,狠狠捏着?她心脏,痛的快要死了。

    她告诉自己,刚生了一?场大病,她只是没好利索而已。

    才不是因为?别的才这么痛。

    孟西洲站在她身后,耳边停不下来的咳嗽声,他觉得她的肺快要炸开?了。

    沈青青的病,压根就没好。

    霍羡不是妙手回春么?

    她到?底病的有多重。

    他捏了捏手,眼睁睁的瞧着?沈青青失力跌跪下去。

    他终是把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你休息,我走了。”

    沈青青没有回头?,她强撑着?,勉强压制住了咳嗽之意。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竟觉得,孟西洲方才那句中,竟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痛苦。

    可又有什么用呢?

    他要成亲了。

    他心甘情愿。

    孟西洲没有走,折身去桌案上给她倒了杯水,随后扭身要走。

    “你等等。”

    沈青青顺了顺气。

    有些话,她必须要说。

    视线落在她脸上的那一?刻,孟西洲眉头?一?蹙。

    “怎么,还不死心么?沈青青,你就这么想嫁给我?”

    “待我大婚后,可以找个机会把你塞进来,做我的一?房侍妾,如?何?”

    她双眸瞪圆,不可置信的看向对方。

    下一?瞬,下颌突然被对方捏住。

    “我说过,不在我面前哭,我才会配合你,你这样子,只会让我心生厌弃。”

    孟西洲的心口抽个不停,沈青青哭成这样,他真的快要痛死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让所?有人瞒着?她。

    孟西洲无端生了怒意,到?底是谁,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沈青青苦笑,无力道:“孟西洲,你不用配合了,一?年?之约,是我输了。”

    “

    你要成亲的事,全汴京的人都知道了,除了我。”

    炙热的泪不受控地滚落。

    沈青青自己都觉得她是真的很?没出息。

    “我说了,不许哭。”

    他威胁着?,抬手用力抹干她的泪。

    可那,仍旧源源不断的落下水润。

    “沈青青,别得寸进尺,我的忍耐有限。我可以许你,日后在显国公府,你会和现在一?样,吃穿用度不变……”

    沈青青的心口发出一?声暗哑,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她抽噎着?止住眼泪,“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心里清楚。就不劳世?子殿下费心了。”

    “你会不要?”孟西洲冷笑出声,仿佛真的听了个可笑的笑话,“你在宜州,妾室不是做的游刃有余么。”

    所?以她为?什么不要?

    她不是一?心一?意爱慕着?他么?

    沈青青眼底渐渐生寒。

    “孟西洲,我不稀罕进显国公府的门,我来找你,从不是为?了你的身份与权势,我只想找回阿洲。”

    孟西洲淡淡一?笑。

    阿洲?

    世?上哪儿有什么阿洲。

    又或者说,阿洲本就曾经是他的一?部分?。

    是他童年?时,自己亲手舍弃掉的那部分?同情、温柔、善良。

    阿洲原原本本就是他自己。

    “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人,你不是阿洲,我的夫君早就死在了江州那艘船上……如?今咸菜也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喃喃着?,唇瓣止不住的打颤。

    好像此时,她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从未觉得这样冷过。

    “你说的没错,我不是阿洲,往日我会承认,只是看烦了你的哭哭啼啼。”

    孟西洲话里淬了毒,每一?句,都让沈青青痛苦不已。

    “不过你以为?,跟你在涠洲上床的是谁呢?难不成是阿洲么?”

    “你……!”

    孟西洲猝不及防的将那事扯出,彻底击溃了沈青青。

    他捏着?她单薄的下颌,冷酷道:“沈青青,你记得么,那一?夜是你先?勾引我的。”

    她失了神的笑着?, “是我认人不清,把你错认成阿洲,是我的错。”

    “你买给我的珠宝,我会留下,你给我做的衣裳,我会折成银子还给你,至于别的…

    …”沈青青抬眼看向他,水润润的墨眸空荡荡的。

    “我不欠你什么了,真的,你说的没错,我们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放我走。”

    她同阿洲的婚事,是私下办的,她无权无势,连个婚契都没有,永远都不会是他的威胁。

    倏地,孟西洲突然松开?她,神色含霜。

    他周身泛着?阴沉的气势,像是地府走出的阎王。

    “所?以你只是把我当成阿洲?”

    孟西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不应该在意。

    沈青青点头?。

    她认下自己的愚蠢,软弱。

    这样,她便不必去承认,心中那点被扼杀在摇篮里的思慕。

    “我只喜欢阿洲,只有他。”

    即便孟西洲有了阿洲的记忆,他也永远不会是阿洲。

    或许阿洲是他孟西洲的一?部分?,但孟西洲,永远不会是阿洲的一?部分?。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但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难过起来。

    非常难过。

    孟西洲眸色不由得暗了几分?,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搅的他腔子里翻江倒海。

    他似乎恍恍看到?,心底站着?的那个男孩,在对他柔柔笑着?。

    如?此情景,落在孟西洲眼中,便成了讽刺与嘲笑。

    他仿佛在对自己说:这就是你断情绝爱的报应。

    我将她带到?你的身边,直到?现在,你都不懂怎样去爱一?个人。

    堂堂西北大将军,大理?寺少卿,竟然会畏惧一?个女人的真情实意。

    你真的配不上沈青青这样的好女孩。

    你放过她。

    少年?的笑逐渐狰狞扭曲,久久徘徊在孟西洲的脑海中。

    孟西洲心中泛出一?股无端怒火。

    他凭什么嘲笑他?

    他离他想要的,只差一?步之遥。

    阿洲又有什么本事?

    难不成哭哭鼻子,就能为?显国公府报仇么?

    而且他又为?什么放走沈青青?

    他不会让她走的。

    “孟西洲,你真的不及阿洲的万分?之一?,所?以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你是阿洲这种?话了。”

    孟西洲陡然一?僵,下一?瞬,他的手已经掐在她的脖颈之上。

    沈青青没有抵抗,只是浅浅一?笑,此

    时,她已经感觉不到?躯体上的任何疼痛。

    因为?再疼,也比不过腔子里的那颗心疼。

    她知道,方才这句话,刺痛到?世?子殿下骄傲的自尊心了。

    他脑中画面一?变,他又看到?两人青丝纠缠在一?起的模样。

    她羞红着?脸,一?直在笑,即便他伤的她眉头?蹙起,眼尾含泪时,她也一?直是笑着?的。

    从不是这样,从不是。

    这不对。

    青青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孟西洲此时的脑子有些混乱。

    一?些模糊而又陌生的记忆,翻涌而出。

    他克制着?,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

    他果然不该来见沈青青的。

    这个女人,跟他八字不合。

    早在他选择赐婚的那一?瞬,他就把沈青青割舍掉了。

    一?如?当年?割舍掉阿洲一?样。

    良久,几乎被掐的要昏过去的沈青青,混混沌沌的听那人冷声道:“沈青青,自你出现的第一?日,我就未想过放你走,你若执迷不悟,我亦不再留情,既然不识抬举,不愿进我显国公府,你便一?生一?世?被锁在这里。”

    他冷声甩下这句话,大步离去。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沈青青扯来手边的被子,盖在身上。

    冬日的汴京,真的好冷。

    听房门阖动,娇玉怯生生的问她还好不好。

    她还好,应该是还好。

    至少,她还活着?。

    至少,她还对得起阿洲。

    翌日,沈青青一?觉睡到?晌午,她饿的头?疼,起身叫膳时,听院里哭哭闹闹,原是楚管事跪在庭院中,求着?见她一?面。

    沈青青淡淡一?笑,有时候别看兔子乖乖顺顺,真狠下心咬人时,也能扯下你一?块肉。

    她没见楚管事,也将站在一?旁拉劝的娇云娇玉都叫了回来。

    娇云娇玉留意到?她脖颈上露出的红痕,立刻红了眼眶。

    她们昨夜一?直守在外面,听着?沈青青在里面哭喊。

    她在里面哭,她们两个就在外面哭。

    无数次,娇云都想冲进去,可胳膊被娇玉死死攥着?。

    以她们的身份,怎么敢去冲撞主子,只盼着?过了今夜,小公爷能对沈娘子好一?些。

    听沈青青问起发生了什么,娇云一?五一

    ?十将李炎早晨所?做之事讲了出来。

    今晨,李炎亲自来了趟小宅,拿着?园子里数人的身契直接将人提了,甩给了给人牙子,直接发卖。

    其中就有娇兰的身契。

    谁知大惊之下,娇兰动了胎气,羊水破了直接要生,李炎念在楚管事多年?为?府内辛劳有功的份上,允了娇云生产。

    就在方才,娇兰在偏房诞下一?子,楚管事不忍她被发卖,这才哭着?喊着?跑来桂兰院里求沈青青大发慈悲。

    沈青青兀自一?笑,前两日那个给楚管事当打手的杂役是怎么说她来着??

    她沈青青不过是个下人,跟他们并无不同。

    如?今看来,那杂役的嘴并不算最毒,下人还有自由,她在孟西洲这里,已经连自由都被剥夺了。

    沈青青乌亮的眸子淬了层霜,她狠下心,冷声道:“告诉楚管事,这件事求谁也求不到?我头?上,我在这宅子里,什么都不是,要求,也该求你们家主子才是。”

    两人见她如?此诋毁自己,眉头?一?紧,低声道:“沈娘子……”

    “就这么说给楚管事。”

    两人会意,出门找李炎将人撵走。

    李炎将小宅的事情办妥,念着?最近一?段时日,爷又要出远门,走之前,隔着?房门,在外面跟沈青青聊了两句。

    “沈娘子,我虽是爷的侍卫,也是陪着?爷一?起长大的兄弟,爷的身世?很?复杂,他从不向任何人表明真心,也从不在旁的女子身上费心,除了您。有很?多事,沈娘子您不清楚,所?以真的别怨爷,他现在,只是看不清自己的真心……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沈娘子在爷的眼中,一?定是不一?样的……”

    “李大人,你还是走,好好保重。”

    她捏着?圈椅上的木纹,指尖沁出了血。

    话语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她要走了,带着?她心里的阿洲和咸菜。

    回家。

    沈青青本就没有多少东西,她早早收拾妥当,只留了一?个小包袱。

    除了给孟西洲抵衣裳钱的银票,她自留了一?千两,除此之外,还带上了孟西洲上次给的金元小弯刀,毕竟这一?路上只有她自己,她需要拿来防身。

    最后一?件东西,便是他

    给的那张韩施施的户籍纸。

    这张由户部制成的户籍,足以混过全南璃所?有的关?卡。

    夜色沉沉,雪风不减。

    房内漆黑一?片。

    沈青青换了身利落的男装,端坐在圈椅上,手一?直不安地摩挲着?包袱,等待萧应的信号。

    终于,一?声妩媚的猫叫,沈青青扯起包袱,疾步走了出去。

    “小应!”沈青青压低声唤她。

    他点点头?,接过沈青青手上的包袱,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两人顺着?回廊院落,一?路向西,那里有一?处厨房拉菜用的小门,在萧应的带领下,她很?快见到?小门所?在的院落。

    刚迈进小院儿的第一?步,萧应就扯住她袖子停下。

    沈青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院子尽头?,小门前,拿着?灯笼东张西望的娇玉。

    她时不时的搓着?手,张望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萧应带着?她躲在石门后许久,娇玉仍旧没离开?。

    四更敲响,沈青青等不及了,萧应点头?,带着?她悄声来到?离小门十步开?外的地方。

    沈青青没看清萧应的步脚,只知道他的动作飞快,下一?瞬,萧应已经立在娇玉面前,手中的匕首,不偏不倚的抵在她的喉咙上。

    娇玉看到?了沈青青。

    她走过去,握住娇玉冻冰了的手,低声道:“我要走了,你和娇云要好好保重,衣柜里有我留下的两个小荷包,里面是我给你们准备的银子,如?果能赎身的话,便离开?这,找个真心待你好的男人,成亲生子,幸福美满。”

    娇玉用力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许是萧应的匕首抵的太?近,在她的脖子上瞬间留下一?道血痕。

    娇玉已经顾不上脖颈间的痛,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塞进她手中。

    沈青青攥在手里,瞬间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前天,娇玉看到?沈青青一?个人在桂花树下,埋了一?只木匣。

    她悄悄翻出来看过。

    里面放着?的,都是沈青青曾经最视如?宝贝的东西。

    如?今她却埋在这里。

    娇玉知道她要走了。

    所?以她才会在这里等她。

    两人互相望了一?瞬,鼻子一?酸,眼

    角的泪哗的一?下落了下来。

    沈青青逼自己不去哭的。

    可还是忍不住哭了。

    她这辈子,怕是都会是这个性子了。

    沈青青抱了抱她,真心舍不得离开?她们。

    少时,萧应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她赶紧离开?,毕竟深夜宵禁,汴京大道上还有许多侍卫要躲。

    她含着?泪花,再次用力抱了抱娇玉,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应真的是个探查的好手,有他在,沈青青非常顺利的抵达他提前准备好的安全屋,随后萧应将事嘱咐妥当后,已是五更天。

    临走前,见沈青青又红了眼,哑声笑道:“等我最近忙完了,就去三溪村找姐姐过年?。”

    听他这一?句说完,沈青青还是落了泪。

    他不知所?措的抬手为?她擦干,念着?一?会儿还要去找老国公爷汇报,只好匆匆离开?。

    别了萧应,沈青青疲乏不堪,却又不敢长睡,只得回到?屋里靠在床边小寐片刻。

    她不曾察觉,屋内的角落中,悄然走出两人。

    他们一?人手持迷香,一?人拿着?绳索。

    缓缓向榻上昏睡的人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给基友看过,被骂了,所以改了很多,如果刚刚那一版发了,可能就是火葬场回不了头了。

    咳咳,抱歉,又拖了,我可能等会还得修一下。

    明天就是喝毒酒了,不会再有虐女鹅的剧情了,我已经尽力压缩在这一章和上一章了(狗头保命,真别骂我,我得把伏笔都写了才行)

    掐脖子的npc已经就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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