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枝确实是得知了御驾这一日回宫, 特意等在路边,想要见一见咸福宫的小主和闻柳等人。
虽然没能见到小主,但小主那样的性子, 必然不会过得不好,能看见格格, 看见闻柳和柯冬,她带着随从回去时,脚步难得有几分在檀雅身边伺候时的轻快。
第二日, 照常去色赫图家教导他们家大爷的女儿月姝小姐,半日的课刚上一半,色赫图夫人便派了人过来寻她,说是宫里来了一位何公公,指名要找她。
闻枝早就知道这个何公公, 知道对方跟闻柳姐姐关系好, 没少帮着小主办事,因而见面后,态度十分友善客气。
何太监向来圆滑,原先帮着色赫图小主做事,得好处的想法占大半, 自从闻枝出宫一事,他更想的是结善缘,是以哪怕闻枝现在什么都不是,态度也丝毫不倨傲。
俩人都有交好之心, 这说起话来,气氛便尤为融洽, 不知道的还当是多年好友。
何太监言道:“咱家先去了常姑娘府上, 得知您如今在色赫图大人家当先生, 倒是省了咱家跑两处,一道替色赫图小主问候了。”
色赫图夫人当然是说好,大爷色赫图·佳珲自求了十二阿哥胤裪,换了个不错的差事,原本他们不敢再打扰,可是十二阿哥许是看在咸福宫定贵人和色赫图答应的面子上,对色赫图家颇有几分照顾,还允二爷佳珩跟十二阿哥府上一个幕僚读书。
那一位先生当初可是十二阿哥给嫡子请的启蒙先生,后来嫡子去世,十二阿哥看他有大才,便作幕僚供养。
这样的人才作老师,色赫图府上需得花大价钱才请得起,如今能够不花钱便得其教导,这样的大便宜,全家都高兴坏了。
还是家主色赫图·多尔济保持理智,吩咐色赫图夫人依旧备上厚礼奉给先生,好不教先生轻视儿子,也给十二阿哥留些更好的印象。
而近来,色赫图·多尔济当了多年甚至以为会当到死的五品员外郎,也有了上调的可能,虽还未有确切的调令下来,可是不离十了。
色赫图家现如今确实是好,说一句蒸蒸日上也不为过。
何太监只笑容满面地听着,然后表明会尽数转达给色赫图小主。
色赫图夫人也问了几句色赫图答应的情况,何太监只说“不清楚”,“想是极好”这样的话,并不逾矩多嘴,她便善解人意地越过不提,还主动提出暂离,留出空间给何太监和闻枝说话。
闻枝没有隐瞒,将她出宫后和常家兄嫂们的摩擦,以及快刀斩乱麻搬到小主送给她的房子里,并且在色赫图家教小姐规矩这一系列的事,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何太监。
“我家里兄嫂后来倒是找过我,全都得陪着笑脸对我,虽说不住在一处确实生分,好歹血脉亲情尚在,没有教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磨没了。”
“旁人知道我并非孤女,有兄嫂,还在色赫图家当教养先生,也不敢欺我。”
“一个人的日子,没有想象的那般差,我买了看门的下人,也买了厨娘、小厮、丫鬟,上午来色赫图家教导月姝小姐,下午回去做做绣活,看看书,日子快活着呢。”
“可惜不能捎大件儿进宫,我还绣了一座屏风呢,就想送给小主。”
何太监闻言,不乏羡慕地感叹道:“常姑娘性子刚强果断,不怪色赫图小主在您出宫后还庇护着你。”
闻枝眼中泪光闪过,嘴角却带着笑,“我也始终感激着小主。”
何太监还有差事,将闻柳交代他转达的话,一一告知闻枝,看时间不早,便向主家告辞离开。
闻柳算着时间,约莫何太监该回来了,便不慌不忙地走到采办处附近,见过何太监后,立即便回去复命。
檀雅先前回京时,从闻柳她们口中知道闻枝的情况,还有些胡思乱想,此时听到闻枝出宫后的所作所为,却满心都是骄傲,“不愧是咱们咸福宫走出去的,没愧对她自己。”
闻柳玩笑道:“知道出宫能过得这样自在,奴婢当初也出宫啊,还能和闻枝住在一块儿作伴呢。”
檀雅抚掌大笑,“还真是,若是你们俩在一块儿,定然能将日子经营的红红火火,你现在想出去也不晚,前些日子,宁寿宫不就要放人出去吗?我这个主子厚着脸皮去求一求,怎么也能将你的名字添进去。”
闻柳哪是真想出宫,忙道:“奴婢想伺候您一辈子呢,可没想出宫,再说,闻枝也没梳了头做教养嬷嬷,说不准还要嫁人呢,奴婢可不能耽误她。”
“想出去也无妨,跟我直说便是,主仆一场,你们尽心尽力伺候,我自然不会强留你们在宫里,没意思。”
心野的走不出去,能走出去的,檀雅自然也不会留着她们。
而十二阿哥对色赫图家颇为照顾一事,檀雅知道便不能视而不见,特意寻到定贵人跟前,向她道谢。
定贵人不以为意道:“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那些妨碍颇大的事儿,你瞧外头那些男人还愿不愿意为了咱们费心。”
檀雅一脸复杂,“您说的那些男人……十二阿哥可是您的儿子,还是颇孝顺的。”
“孝顺自然是孝顺的。”定贵人轻轻敲着木鱼,语调缓慢道,“只是儿大不由娘,咱们想开些,别被外头那些人情杂事影响。”
檀雅盘腿坐在蒲团上,过了一会儿,捋清楚了,不赞成道:“您这想法有些偏颇了,说到底,十二阿哥刚受皇命管着正白旗满蒙汉三族事物,那么忙,也是因为您才愿意照顾色赫图家,若不是因您的关系,色赫图家在十二阿哥那儿哪有名号?无论如何都是情分,就得记在心上,若是想开了就理所当然,这才伤情分呢。”
定贵人手中的木鱼一顿,良久,苦笑道:“怪不得太后娘娘说宣妃娘娘和我傻呢,自以为通透,实则不过自欺欺人……”
檀雅手肘拄在腿上,手支着下巴,问:“那您打算怎么做?”
定贵人安静地看着她,忽然伸手在她手上拍了一下,斥道:“端正些,莫在佛前无礼。”
檀雅的手被打的一歪,支不住头,险些栽倒,见定贵人神色认真,只得换了个恭恭敬敬地跪姿,嘴上还狡辩道:“嫔妾心存善念,佛祖定然不会与嫔妾计较。”
定贵人虔诚地跪好,一手敲木鱼,一手拨佛珠,念了几句佛,方才继续先前的话题,道:“我这个额娘,做的确实不够,正好这些日子守孝,宫里事少,我空闲时便给十二阿哥做一件衣裳。”
“嫔妾和苏姐姐不能帮您,您顾着眼睛,慢些来。”
檀雅和苏答应是康熙的妃嫔,论辈分是十二阿哥的长辈,可年纪都比十二阿哥小,还是要避嫌的。
定贵人也理解,待到十二福晋富察氏每月一次进宫请安时,便问了她十二阿哥的尺寸。
十二福晋得知额娘是要给十二阿哥做衣裳,又惊又喜,连忙告知,“我们爷若是知道了,定然得高兴坏了。”
定贵人叹气,“你回去且先别透露,还不知何时能做好呢。”
“额娘您放心,儿媳定然守口如瓶,不教我们爷发觉一丝一毫。”
檀雅坐在一边儿,听她们说完正经事儿,这才问起不正经的事儿,让十二福晋说说这一个月宫外都发生了什么新奇事儿。
十二福晋一直遵照宣妃娘娘和额娘的要求,常出去走动,常寻了景色好的地方游玩儿,心情开阔不少,脸色也红润许多。
近几个月,由于太后娘娘薨逝,他们都要守孝的缘故,她除了进宫请安,几乎很少出门。
十二福晋有些羞愧道:“儿媳是折腾地心野了,憋在府里这些日子总觉着有些不舒坦,也就是跪在佛前给太后娘娘祈福,才能平静下来,今日进宫请安,儿媳从昨夜便激动地睡不着。”
定贵人并不认为女子便该贞静贤淑,笑得慈祥,“如此,你该学学色赫图答应,她可是禁足都能玩儿出花样的人。”
檀雅听到定贵人说她的名字,瞬间机灵起来,对十二福晋笑道:“正好我闲来无事,做了一只风铃,送给十二福晋。”
她其实还做了扫晴娘娃娃,不过这玩意儿她担心人忌讳,轻易是不往外送的。
闻柳闻音知意,立时便去取了小主做的风铃,还找了个精致的匣子装好,这才呈上来。
哪有女人亲手做这些东西的,十二福晋稀奇地接过来,仔细打量,见那木质风铃并不如何粗糙,一些简单的卍字花纹刻在风铃上,反倒有些古朴之感。
“这花纹也是色赫图答应亲手所刻?”
檀雅点头,状似谦虚实则炫耀道:“没什么难的,我只稍学了学就上手了,待我以后多练一练,定能制出更好的。”
十二福晋摩挲着风铃,上面一根刺也没有,便问道:“您做这东西,可会伤手?若是手糙了,日后刺绣会不会勾线?”
檀雅:“……”
想做就做了,管那么多作甚?后宅女人想得属实有点儿多。
再说,“宫里旁的东西没有,这些保养的方子却是不少,我也不是日日摆弄,时长泡一泡手便好了。”
说着,檀雅伸出她一双纤长白皙细腻的手,这双手看起来柔弱无骨,实则刻木头时根本废不了多少力气,她还要小心再小心,以免碰碎了木头呢。
磨出茧子,或者磨糙了手,大概不那么容易。
十二福晋看向她有些肉却不显得粗胖的手指,再向下,视线落在她粉嫩的指甲上,拿着风铃的手指动了动,有些想要收回手。
她的手是苍白的,瘦的仿佛皮包骨,手背上还有青色的血管痕迹,根本不是色赫图答应那种健康的颜色。
定贵人是真心心疼这个儿媳妇,见两人的手如此鲜明的对比,道:“回去多吃些,别跟那些女子应该弱柳扶风的风气,脸上挂肉才好看,色赫图答应刚进宫时可没有现在漂亮。”
宣妃淡淡地补充:“像只干瘦的猴子,还病恹恹的。”
无缘无故受到打击,檀雅不开心,“娘娘这话,嫔妾可不认,哪有嫔妾这样漂亮的猴子?”
苏答应受不了的轻轻推她一下,“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当你不是皮猴儿吗?”
檀雅十分受伤,作西子捧心状,“好生冤屈,唯有额乐才能抚平嫔妾内心的忧伤,这便离了这伤心地……”
十二福晋掩嘴低笑,其他人也都是一副拿檀雅没办法的好笑神情,然檀雅并没有一去不复返,没多久便返回来,脸上还没个笑模样。
宣妃没好气地笑骂:“你还没完了。”
檀雅扯了扯嘴角,勉强禀报:“回娘娘,乾清宫来了一位公公,就在外头候着。”
宣妃一听,脸上的笑顿时落下来,吩咐道:“请进来。”
来的是御前一位常在后宫行走的徐公公,恭敬地向宣妃行过礼,便道:“宣妃娘娘,皇上口谕,请色赫图答应和苏答应到乾清宫伺候。”
色赫图答应和苏答应……乾清宫伺候……
徐公公的话一落,对同道堂如同一道惊雷,所有人都没了声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徐公公像是没瞧见咸福宫众人的惊讶,平静道:“皇上命两位小主未时中(14点)到乾清宫。”然后便告退。
宣妃面无表情地对二人道:“你们去准备吧。”
檀雅恍惚地走出去,满心都是:招两个,应付的来吗?身体……能行吗? w ,请牢记:,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