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内,请用茶。”司琴手捧一碗浅绿色的茶汤,恭恭敬敬地呈送到李延庆的面前。 李延庆正坐在红木几案后,伸手接过茶汤,低头嗅了嗅。 茶汤散发着浓郁的麝香味,李延庆不是很习惯这种带有侵略性的辛香味。 “还不错。”李延庆浅尝一口,便将茶碗放下。 司琴似是察觉到了李延庆的一丝不乐,急忙从一旁的几上端来一盘红色的蜜饯:“这是凤鸣馆精心制作的糖渍海棠,以南汉国进贡的红糖熬煮而成,衙内请用。” 南汉国乃是此时割据两广的割据势力,国力虽弱,但因孤悬南疆而得以保存。 红糖煮制的海棠果么?李延庆来了兴致,从青瓷盘中捏起一颗尝了尝。 熟悉的红糖味,甜度十分舒适,甜而不腻。 李延庆余光扫过司琴身后的几,见两层几上摆放了十余种各色蜜饯,心中不由感慨:花样还挺多。 想来,这凤鸣馆之所以出名,不光有色艺双全的秦蕊坐镇,还与它提供的茶饮和吃也分不开干系...... 之前的茶汤李延庆虽然不怎么喜欢,但他心里明白,这时候的文化人大多就好这一口浓郁的香料味。 想到秦蕊,李延庆就有些纳闷,自己都进凤鸣馆快两刻钟了,却连秦蕊的面都未能见到。 前一刻钟,李延庆在侍女的引领下,于蜿蜿蜒蜒的庭院回廊中绕来绕去。 后一刻钟,李延庆是在俏丽婢的侍奉下听着曲,品茶吃果。 这正主咋还不出现呢? 李延庆稍稍按捺下心中的不耐,将目光投向屋内的各种装饰。 几案左侧摆着一盏青瓷熏炉,阵阵幽香随着袅袅青烟在屋中盘旋。 右侧一扇红绿相间的蜀绣屏风,屏风后传来阵阵悦耳的音乐,定耳一听,能分辨出琵琶、箫、琴、瑟等七、八种不同的乐器声,想来乐师不少。 两旁的墙上各挂有一副仕女图,看图上女子面部白净,粉黛未施,估计是晚唐时期的画作。 晚唐社会衰败,女子化妆流行不施红粉,这股简朴淡雅的风尚一直延续至今。 在迎合客人上,凤鸣馆算是做到了此时的极致,茶水点、用具装饰,以及配乐选曲,都是当下最流孝最时髦的。 李延庆收回目光,再度拿起一颗糖渍海棠,若无其事地问道:“秦行首今日是否有所不便?我看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衙内误会了。”司琴赶忙解释:“衙内身份尊贵,为服侍衙内,行首需做万全准备。” 准备,能做什么准备?据打听,这凤鸣馆今日本该招待扈家兄弟,要做准备无非是托辞罢了。 李延庆在心中嗤笑一声,无外乎是不想见我罢了。 想来是自己这番强行插队惹恼了秦蕊,使得她心有芥蒂...... “也校”李延庆耐着性子,指着司琴身后的几:“再拿两盘果子来。” 在李延庆品尝了三颗齁甜的蜜渍干果后,屏风后的音乐戛然而止。 嗯?李延庆不由地扭头望向屏风。 屏风后的音乐声短暂中断,又再度鸣奏起来。 但在纷繁而不嘈杂的乐器声中,融入了迷离的歌喉。 “樱桃谢了梨花发,红白相催。燕子归来。几处风帘绣户开。 人生乐事知多少,且酌金杯。管咽弦哀。慢引萧娘舞袖回。” 歌声刚绝,一抹清丽的红影从屏风后飘出,和着不绝如缕的奏乐,翩然起舞。 低身锵玉佩,举袖拂罗衣。对檐疑燕起,映雪似花飞。 李延庆全部的目光,都被眼前的盛景所吸引,眼珠随着红影的起舞而转动,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旁的侍女早已悄然离去。 乐停,舞毕,红影飘至李延庆的身前,悠然跪下:“妾身秦蕊,见过李三衙内。” “秦行首好妙曼的舞姿。”李延庆忍不住赞叹,语出肺腑,他从未欣赏过如此优美的舞蹈。 “衙内过奖了。”秦蕊掩嘴轻笑,尽显风情。 这女人可太要命了,察觉到嘴唇有些发干,李延庆忍不住抿了抿嘴。 李延庆算是明白了,为何京中衙内都对秦蕊垂涎若渴,为何秦蕊能够名满京城。 因为她的美,能勾动男人内心最原始的渴求。 但李延庆何许人也?他会被区区一名美女迷得神魂颠倒吗?即便这女子美得惊世骇俗,不可方物。 当然是不会了。 李延庆双手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放下茶碗:“今日冒然求见,为表歉意,以茶代酒。” 从秦蕊方一出场,李延庆的每一个神情和细微动作,都未能逃过她的火眼。 看起来,也就是一个未经世事的愣头子,秦蕊先入为主,已在心中给李延庆下了定论。 而这种愣头子,是最好对付的,只需稍加引诱,便会臣服在自己的裙下,秦蕊对李延庆已是轻视到了极点。 “能得到衙内的青睐,乃是蕊儿三生有幸。” 秦蕊言罢,转过身,从身旁的几上端起一个漆盘,盘上盛放着一只白瓷酒壶,两口巧酒盏。 似是不经意地,秦蕊肩上的红色披帛悄然垂下,露出一抹光洁的香肩。 李延庆压根就没注意到这点刻意显露的春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套白瓷酒具所吸引了。 面色虽如平湖,但李延庆的内心早已掀起波澜。 这套酒具,是何时摆放于茨?方才还跪坐在旁的侍女,怎么不见了身影? 这一切究竟是何时发生的? 李延庆的背后不由冒出两滴冷汗。 自己方才的清醒,显然是假的。 或者,虽然意识是清醒,但注意力却全都被这秦蕊的舞姿给带走了。 好可怕的女人。 温柔乡即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李延庆此刻全然清醒过来,轻咳一声:“我不善饮酒,听闻秦行首精于茶道,我此行可是慕名而来。” “原来衙内还喜茶道?”秦蕊语露惊喜,面露清纯,那女饶姿态丝毫不显做作。 若不是早就清楚了秦蕊的底细,李延庆还真有可能被她的可爱姿态所蒙骗。 可惜,我清楚你绝大部分的底细,你的出生、你的经历、你的靠山,你协助冯吉贪污卖书款、雇佣罗五一伙搜查邓二...我全都一清二楚。 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你的目的。 你既然有冯吉这般靠山,也许还是他的女人,为何还要抛头露面,经营这风月生意呢? 你的目的,或者,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李延庆唯一不明白的地方。 此行,李延庆就是想获得一个答案,或者离这个答案更近一点,也是极好的。 “对于茶道,我略知一二。”李延庆淡然一笑:“还请行首不吝指教。” 李延庆确实懂得一点,一部分是前世有所涉猎,另一部分则是与吴观相处时耳濡目染。 “指教不敢当。”秦蕊莞尔一笑:“衙内还是莫称妾身行首了,如此太过生分,称妾身蕊儿即可。” 哦,打亲近牌啊?李延庆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那么,蕊儿可否让我得偿所愿呢?”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秦蕊缓缓起身:“还请衙内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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