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臻吃了一惊, 也没有来得及吃汤圆:“你怎么知道呀?”
这中年男人一笑:“小姐气息奄奄,面带死色。”
一旁汤圆铺子老板不乐意了:“胡说八道,我看小姐人美心善, 是神仙下凡, 打着灯笼难找的美人儿。”
中年男人看向老板:“你头部有疾, 别以为是小毛病,趁早去安和堂找大夫瞧瞧,抓服药吃吃, 否则病情加重,瘫痪在床将无药可治,亦无人伺候你。”
倒也不是病死,只是老板原配已逝,新娶的娇妻,有成年的游手好闲的儿子, 两个都不是善茬, 人瘫痪了没一个理他, 都争家产去了。
老板一阵狐疑,不过话说到这份上, 他回头也得去看看。
明臻道:“那我呢?”
中年男人笑笑:“边上的是家中长辈?”
明臻点了点头, 随口道:“是我叔叔。”
祁崇握住了她的手臂:“是她夫君。”
中年男人朗声笑道:“尊夫贵不可言, 肯定在想法子给你医治,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毒症,每年秋冬虽来势汹汹,可未及膏肓, 还有的救, 等到春天, 正是调养的好时机。”
祁崇目中闪过一丝异样:“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先生口音不是京城人士, 应来自北境七州,如今在京,先生有何可求?住在何处?若有需要,在下或可相助一二。”
“季柏,季春之季,松柏之柏。”中年男人道,“现住安国公府,已无所求。公子若有所求,可到安国公府寻我。”
他对祁崇好感不深,此人戾气太重,沾血过多,并非善类,刚刚也一直在冷眼旁观,直到这名姑娘开口。
不过看其谈吐气质与穿着,还有腰间垂挂质地绝佳的螭龙纹玉佩,能够猜到这并非寻常之人,应是天潢贵胄,凤子龙孙。
明臻低头去吃汤圆,汤圆又白又大,看起来白胖可爱,她一口咬破了糯糯的表皮,芝麻玫瑰猪油馅儿的,滚烫的馅料烫得她舌头疼,黑芝麻馅儿也飞出来沾到了她脸上。
祁崇拿了帕子去擦拭明臻的脸颊。
胭脂也要被她吃进了口中,祁崇捏着下巴擦了她的脸,又擦了擦她嫣红的唇瓣。
雪白的帕子上落了星星点点的胭脂痕迹。
汤圆太甜,而且很大,一碗有九个,明臻吃了三个便腻了。
祁崇只好帮她将剩下的给吃了。
季柏不时抬头看看这两人,也觉得稀罕,这小娘子长得确实很美,不过宠到这份上,看起来也不单单是为了美色。
一般的大老爷们出门在外,大庭广众之下,怎么会愿意吃女人剩下的东西。
付钱离开之后,明臻又买了几个莲花灯,她几乎看见什么想要什么,见到什么都稀奇,祁崇零零碎碎拿了许多东西,前面一群小孩聚在一起玩,祁崇把这些小玩意儿给了小孩儿,又陪她到水边点了莲花灯去放。
小姑娘非常虔诚的看着花灯在水上远去,见一个两个都安安稳稳的,没有翻在水中,便闭了眼睛许愿。
祁崇在一旁看明臻。
天上几粒星子稀疏,月圆高照,寒风吹起她衣物上一圈洁白的狐狸毛,河流幽暗闪着微光,因为放花灯祈愿的人实在太多,河上都是晕黄的暖光。
明臻放完花灯,许了心愿才睁开眼睛。
祁崇把她拉了过来:“许了什么愿?”
明臻仰头,淡红的唇瓣上翘,露出莹白贝齿,嫣然一笑:“告诉殿下之后,便不灵验了。”
祁崇把她拉到怀里,将她身上略有些散乱的披风给系好。
这个时候,不远处开始燃放烟花。
京城每年元宵节都会放烟花,各处都会有,不过基本都在王公贵族在的场所,皇宫里的尤为华丽一些。
今年皇帝病重,行宫里便没有这么热闹。
明臻眼睛亮闪闪的:“好漂亮。”
祁崇前两天就吩咐了下去,往年这处没有烟花,因为这处平民更多,基本都是小孩子放一些炮竹什么的,烟花珍贵,向来只供达官贵人,今天却在这附近足足放了半个时辰。
下面的人都清楚,这大概率是殿下放给明姑娘看的,因而烟花都较为新颖喜庆,空中不时放出“福寿安康”“万寿无疆”之类的话。
盆景烟花更如火树星雨,将四周点得如白昼一般明亮,引得众人围观。
明臻站着看也累了,磨磨蹭蹭的抓着祁崇的手臂:“殿下背着我。”
祁崇捏她的鼻梁,刻意吊着她,等她继续纠缠:“是不是还想骑在孤的头上去?多大的人了,旁边的幼童都没让家人背着。”
“可是我好累,就要殿下背。”明臻摇晃着祁崇的手臂,软绵绵的撒娇,“殿下背着我嘛。”
走的路多少有些不平,她穿的鞋底比较软,小脚又嫩,没有走过多少路,而且还觉得脚疼。
祁崇俯下了身子:“上来。”
明臻这才乖乖趴在了祁崇背上,在他身上看烟花。
烟花结束的时候,祁崇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呼吸平稳,没有发出声音,今天晚上玩得太累,在他背上睡着了。
回宫的路上,她也睡得香甜,一直到了行宫,祁崇用热帕子给她擦了手脚,将人放在了床上,她靠着软软的枕头,睡得更加沉了。
祁崇把余竹叫来,让他打听一下安国公府的季柏。
第二天傍晚,余竹才回了消息给他。
“季先生与安国公似乎有些交情,他前两天才来。”余竹道,“已经过完年了,安国公也让属下将明姑娘带去,说是季先生精通医术,给季先生看看明姑娘的身体状况。”
祁崇沉吟片刻:“明天带着人回府吧。”
余竹道:“是。”
当天晚上,皇帝突然驾崩。
大驾卤簿护送皇帝的贵体回宫,梓宫被放于紫宸殿。
这样的事情,文武百官和皇族宗室都做好了准备。祁崇如今大权在握,皇帝昏迷不醒的期间,服从于皇帝的屯卫首领已经反水到了祁崇麾下,军队都不听皇帝这方指挥,身边太监宫女也都唯太子马首是瞻,知情的人全部都明白,要不要皇帝死,皇帝什么时候死,其实都在太子一念之间。
如今皇帝驾崩,阖宫上下都在忙着丧事。
明臻回到安国公府后,并未见到明义雄,舟车劳顿,她先回房休息了一段时间,等到晚上的时候,明义雄从宫里回来,才让明臻过去。
天子驾崩,明义雄与皇帝相处这么多年,心里也极为难受。明臻看到他神情悲戚,乖乖行了一礼。
明义雄招了招手:“阿臻过来,爹有个朋友在家中做客,他擅长医术,爹让他给你看看。”
明臻点了点头:“好。”
明义雄带着明臻去先生的住处,路上问了一下她最近的情况,明臻只挑好的讲了讲。
还未走到,一名下人突然走了过来,在明义雄耳边讲了几句。
他脸色一变:“五皇子不见了?他去哪里了?”
下人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消息是刚从宫里流出来的。”
明义雄沉吟片刻:“你下去吧。”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师弟,你进来吧。”
明义雄推门进来。
明臻也紧跟着与人进了院子。
明义雄叮嘱道:“等下见了,喊师伯就好了。”
明臻乖乖点了点头。
等进了房门,看到一个头发全白的中年男人在窗边自己和自己下棋。
明臻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惊诧的睁大了眼睛。
季柏回头,看到明臻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是斓儿的孩子?”
明义雄道:“是,她乳名阿臻。”
明臻略有些心虚,她垂眸行了一礼:“见过师伯。”
季柏笑笑:“和她娘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可许了人家?”
明义雄摇头:“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
季柏伸手:“阿臻,过来吧,陪师伯下会儿棋。”
明义雄刚想说“她不会下棋”,季柏便看他一眼:“你去忙你的事情,我问这孩子几句。”
明义雄的确要打听一下五皇子的事情,便退了出去。
由于在明府中,人又是前辈,看着沉稳可靠,明臻也不害怕,坐在了季柏的对侧,将桌上残棋收拾了一下。
季柏拿了黑子,明臻之前常常看祁崇的棋谱,也常常和他下棋,琴棋书画这些,明臻是精通的。
季柏问道:“那天晚上见到的男人是谁?”
明臻犹豫了一下:“是秦王殿下。”
“秦王殿下。”季柏听说了这两天的消息,胡子抖了抖,“他要成皇帝了。”
明臻“嗯”了一声,落了一子。
季柏道:“阿臻,你和你父亲、母亲完全不同,你母亲外柔内刚,性情最是偏激,师父常说她会因为性情吃亏。你天性善良,人也柔和明礼,倒是罕见。”
明臻垂眸不语。
季柏又道:“师伯与你母亲幼年就认识,一晃几十年听不到她的消息,以为她隐姓埋名在什么地方,这次寻找她,是我师父突然去世,师父生前最喜欢她,把她当成亲女儿,我便想抓她这个不孝之徒回去拜一拜,走遍南北都打听不到消息,却没想到她死了。”
明臻听到自己的母亲,眼眶也有些红。
季柏摇了摇头:“提起这些是想让你清楚往事。明天我便试着给你医治一下,只是你天生就弱,哪怕治好了,也比旁人要小心些,平日莫动气,莫操劳。”
明臻点了点头:“好。”
两人你来我往,季柏一开始还觉得轻松自在,两刻钟后,等明臻又落了一子,季柏睁大了眼睛:“我怎么输了?!”
明臻:“……”
她只是记得殿下书房里的棋谱,且平日和殿下玩多了,这也是罕有的同旁人下棋,简简单单就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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