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乍一听说,脸色僵了一瞬。
他仔细思量,不记得上辈子皇阿玛在这时候得过风寒啊?
而且专门伺候皇阿玛的太医, 医术精湛,一般的风热, 根本不看在眼里.
为何会好几个时辰还高热不降?
他猛然站起来,常服猛地抽离, 差点把小桌子一下掀翻了。
“容容,你安心在毓庆宫等着,孤去去就来。”
说罢, 只来得及留给宁容一个安抚的眼神, 便满面肃容,也不回地离去。
太子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很快没入黑暗里。
宁容快步走至殿门口,也只看见他疾步离开的修长身影。
“娘娘,夜里有风, 您还是进内殿等。”
见她还要往外,丹桂一下拦住了她,小声劝起来。
夜凉如水,树影婆娑,
暖黄色的宫灯都点了起来, 把整个院子照的清晰可见, 可胤礽不在, 还是叫人觉得冷。
先时的欢悦,被这则消息打了个稀碎,余下来的仅有不安。
“娘娘......”
夜间风凉,一阵阵, 直往人骨头缝里吹,廊下的宫灯,也被风吹得摇曳。
风雨欲来的架势,看得丹桂下意识皱了眉。
“罢了,我进去等便是。”
宁容进了内殿坐下,膳桌已被人撤了下去,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照明的蜡烛独自燃着。
偌大的宫殿,如今再看,只觉得殿内空荡。
*
胤礽的步子迈的急,后面紧跟着的太监,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
不提一路上都有宫灯指路,这条路他走了成千上万遍,便是闭上眼,也断然不会走错。
夜风很急,一阵阵刮在人脸上,饶是他穿着披风都指尖泛冷。
乾清宫门口,灯火通明。
太监、御医们进进出出,手足无措。
有个小太监跑太急,一下便从台阶上咕噜噜滚下来,一直滚到太子跟前。
小太监心里一咯噔,估计一顿斥责少不了。
他跪伏在地上,身子不自觉抖动起来,外间寒冷,可身上不停冒出的冷汗,把里衣都打湿了。
胤礽拧着眉,清隽的脸上面无表情,语气还算温和。
“小心些,越是紧急,越是要沉稳。”
额头抵着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小太监直磕头,心里却松一口气。
“是、是,奴才知罪。”
太子说罢便不再看他,抬步越过去。
小太监抬起身子,转头看去。
太子已经上了玉阶,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当,身影高大,让人有种踏实之感。
管事太监见他还跪着,踢踢他的后臀,“你小子,还不快起来,万幸碰上的是太子。”
边上的小太监,也跟着抹了把冷汗,压低声音悄悄议论。
“可不是,大阿哥先前因着旁人冲撞,把那人的肋骨都踢断了两根......”
小太监浑身一抖,冷汗落地更快了,他软着身子站起来。
管事太监眼一瞪,尖着嗓子。
“殿下的事,也是你们可以议论的?都给杂家警醒着点,要是出了差池,殿下不收拾你们,杂家也要收拾!”
“是,公公!”
小太监们齐声应了下来。
胤礽抬步上阶,入宫门,进内室,直入寝殿。
进了殿内,便觉井井有条多了,虽还有些忙乱,但有梁九功在,还出不了岔子。
殿内专门伺候皇阿玛的黄太医,一直守在一旁,每隔半刻钟,便要给皇帝把脉。
听见动静,殿内伺候的人,都站起身,要给胤礽行礼。
胤礽摆摆手,“免礼,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礼?”
又问黄太医,“皇阿玛情况如何?多久能退热?”
黄太医一拱手,本就严肃的方长脸,越发板着。
“回殿下,陛下此次风寒本并不严重,奈何陛下连日来睡眠不足,内火旺盛,脾胃失调,这才引了邪火入体......若明日内能降下温度,便无大碍,若是不能......”
胤礽危险地眯起眼,“不能便如何?”
待要再问,龙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
胤礽一个跨步跪伏龙床边的脚踏上,垂眼盯着床上之人,嗓音暗哑。
“皇阿玛、皇阿玛,您可还好?是保成来了......”
康熙迷迷糊糊睁眼,脑中混沌不清,待看清眼前的人,才觉思绪清明一瞬。
他虚弱一笑,安抚道,“是保成啊,皇阿玛没事......只近些日子太累了......”
胤礽拿手背贴到康熙额头上,一下便猛地收回手。
果然烫地吓人,但好在人还清明着。
康熙发热已久,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脸颊、下巴,耳朵全都烧红一片。
虽有人时时伺候,嘴角还是有些干裂起皮。
胤礽一叹,找太监端了温水来,亲自拿了瓷勺喂康熙喝水。
扶康熙半坐起身,又在他身后放了个靠枕,这才伸了勺过去。
“皇阿玛,您张开嘴,越是高热,越是要多喝温水,待夜间发了汗,便好了。”
康熙的眼皮黏在一起,睁不开,听见胤礽的声音,便下意识张开嘴。
片刻后,温水顺着喉管落入胃袋,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黄太医扭身看过去,正巧看见这一幕。
便招了太监,把先时陛下不肯吃的药,重新端了一份过来。
陛下高热不退,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不肯吃药,吃多少,吐多少。
人越发虚弱,但高热不曾退。
胤礽会意,接过药碗,试探着喂了一勺。
康熙一片迷糊之间,并未察觉,顺嘴喝了下去。
不知不觉,一碗药见底。
“保成......保成......”
替他擦过嘴,把康熙重新放回龙塌上,正抽了手要放碗,便听见皇阿玛喊他,半举起手,要寻他。
胤礽一把握住了康熙的手掌,语气柔和。
“儿臣在,儿臣哪儿也不去,就陪着皇阿玛。皇阿玛累了,快闭上眼歇一歇。”
康熙也不知听见他的话了,还是累极了,竟然真的闭上眼睡了过去。
梁九功见状上前接过御碗,搁置一旁,和黄太医对视一眼,两人终于放下心来。
还是殿下有法子,早知道早点把殿下唤来了。
*
乾清宫里的事一出,后宫里有些根底的娘娘们,都已得到了消息。
本就忧心忡忡,又听闻太子入了乾清宫,许久不出来。
有儿子的妃子,急的团团转。
惠妃急的一下打碎了,她最钟爱的一只珐琅彩瓷蜜粉盒。
梳妆台上顿时一片白蒙蒙。
“娘娘,您仔细手!”
大宫女吓一跳,一个健步过来,扶住她的手,把碎瓷片都捡起来,拿帕子包好,又把妆台收拾干净。
惠妃冷哼着把手抽回来,略有些老气的脸上带着怒容。
“手又有什么要紧!说不得连大位都要飞走了!”
“那位倒是惯会做人,收了消息便去做孝子贤孙了,敢情旁的人,都是捡来的!”
“大阿哥呢?”她狠狠推了一把宫女,“还不快去递消息给大阿哥!”
“不管他在何处,押也要给我押回来!”
“是、是,奴婢知道了。”
手里的帕子随手一放,大宫女小跑着出了殿门,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直飞到大皇子跟前才好。
惠妃尤自不解气,狠狠拍一把桌子。
“啪”地一声,好巧不巧正拍在包着碎瓷的帕子上,殷红的血从手掌里汩汩而出。
“来人!来人!!!”
惠妃惊惶失措,大声喊了起来。
四妃中如惠妃一般的妃子,还有宜妃、荣妃。
她们收到消息,第一反应便是去宫外通知儿子入宫。
太子已经占了先机,总不能让他把功劳全占去。
只永和宫德妃住处,还静悄悄的,仿若未觉。
“娘娘,咱们不需要提醒四阿哥一声吗?”
老嬷嬷略有些枯瘦的手,捏着梳篦,上下不停地给德妃通着发,目光落在镜子里的德妃身上,忍不住问道。
德妃穿着寝衣,一头乌发铺散肩头,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额娘了,却丝毫不显老。
她长得秀丽,人又平和,脸上带笑,看着很是亲切。
老嬷嬷却知道,主子执拗的很,宁可她负天下人,也不愿一人负她。
四阿哥便是吃了这上头的亏,这般大了,母子俩还形同陌路。
德妃眉眼不动,很是坐得住。
“提醒他做什么?太子是太子,他是他。做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
她这话说得直白,又有些不屑,像是骨子里从没看上过这个儿子一般。
老嬷嬷观她面色,便知她心意已定,暗暗叹口气,到底没再劝。
待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德妃在妆镜前独坐。
她的梳妆台上,放了一个双开门红木妆匣,打开以后,门两边都可以放珠宝首饰。
中间两层,是一个一个的小格子。
最底下那一层,放着一个大红色的旧荷包,和德妃贵重的首饰们一比,格格不入。
许是年代有些久了,荷包边角泛白,却被人珍而重之的收藏好。
德妃翻捡出来,捏在手心里,垂着眸,目光落在荷包上头,一桩往昔旧事浮上心头。
刚生了老四时,她只是德嫔,在宫中并无抚育皇子的资格。
是以老四一生下来,便被抱走了。
固然气愤佟佳氏抢了她的儿子,可当娘的,又怎么会禁得住思念,不去看他?
她一次、二次避着人去找老四。
一开始他还有些陌生,久了许是母子连心,他在她跟前越发放得开。
母子俩很是珍惜这段避着人,偷享天伦的时光。
那时候的老四,很是活泼,性子也跳脱,和如今的十四一般无二。
可随着他年纪越来越长,人却彻底走了样。
德妃看在眼里,心里不是不狐疑。
直到她遇见了一个人,告诉了她一段佟贵妃宫中的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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