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晚上点多钟,两人酩酊大醉,在灯红酒绿的街边,搀扶着打着车,三哥坚持要孔文龙去他家住一住,孔文龙推脱不过,便答应了下来。
出租车里,孔文龙用醉眼打量着走马灯一样的城市,在五彩斑斓的黑夜中,黄色的灯光忽明忽暗。偶尔一台跑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孔文龙便把羡慕的目光跟去,直到消失在路的远处。
车子从市中心那被政府引以为傲的公园驶过,那个公园有着一个不小的人工湖,哪怕是天天换水也难以消去其中的腥臭,到达三哥家里的路必经跨过这片湖泊的一座看起来相当华丽的大桥,从这里望下去,湖水微微泛起波澜,两岸绿柳白花水水灵灵,说是“风不鸣条花著露,一湖春月万蛙声”也不为过。
在大桥上还能望见远处通往湖心岛的一座小桥,周围簇拥着不胜数的荷叶荷花,用“桥压荷梢过,花围桥外饶”形容可谓贴切。倘若不是那夜晚风吹起的腥臭,在这湖边漫步,倒也是养心。要是细看便不是很雅观了,总能看到一些垃圾和死鱼顺着微波漂流,美好的东西总是有残缺的。
不过这些景色孔文龙这么多年也是看得腻了,何况又是喝多了坐在这晃晃悠悠散发着陈旧气息的破出租上,他更加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月色下的小美好。三哥倒是已经沉沉睡去,带着微微的鼾声。
这个世界的人尽管刚刚学会了利用魔法,但是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很多魔法出于安全考虑并没有完全开放,都市的秩序依旧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收音机里放着中年男人最爱听的年代老歌,孔文龙从后排看不到司机的完整样貌,不过从他那微胖的身躯和后视镜里深深的皱纹也能看出是一个三四十的大叔,这确实是这个城市出租车司机的刻板印象。不过最近开始流行起来的网约车倒是给这个行业添加了不少年轻的血液。
只可惜传送魔法平民不能使用,要不然就方便太多了,当然,司机们并不这么想,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失业。
也就二十几分钟,车子开到一个看起来有点年头的小区楼下,三哥此时已经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准备付钱,孔文龙起身先下了车。
“混的不错啊!”孔文龙看向这个小区微微有些年老的楼,转身对三哥说道。
“租的,朋友那里接手的,我主要相中这个地段了。”三哥也抬着头看向那几栋伫立小高楼。确实,这种六七成新的楼盘在这煌诞城偏市中心的地段,已经算是年轻又豪华的了。
孔文龙跟着三哥走进了这个出租屋,不到一百平米挤着两室两厅,装修的谈不上豪华,收拾的倒也干净。三哥带着孔文龙简单的转了一圈,晃晃悠悠的对孔文龙说道:“你要是像搬过来住也行,咱俩合租这里,那边空一间卧室平时也没人住。”
孔文龙打量着这个房子,又想想自己租的小窝,确实有想搬过来住的想法,但是因为手头确实吃紧的银子,在那里踟蹰。三哥似乎看透了孔文龙的心思,一把把他揽过来,和他说道:
“咱俩三七,你三我七,我知道你手头紧,你哥我不差这点钱,哈哈哈哈。”说罢便拉着孔文龙坐在那沙发上,继续说道:“你看啊,正好我自己住的也怪没意思的,你还要去我店里上班,那不正好,这事我替你决定了,明天就搬家,我帮你雇车,你来就是了。”
孔文龙听罢也不好说什么,连连点头道谢,这件事就算定了下来。两个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会,三哥把那间空出来的床位铺好,两个人便各自去屋里睡了。借着酒劲,孔文龙很快就沉沉进入梦乡了。
第二天孔文龙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的光景了,阳光透过那单薄的窗帘打在身上,暖暖的。
三哥似乎早已洗漱完毕了,穿着背心短裤在阳台上叉腰打着电话,阳光勾勒出他的背影,绕着他的身体泛着黄光。三哥见孔文龙蓬头垢发的从房间里出来,匆匆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和孔文龙说道:“去洗漱吧,一会咱俩出去吃个早饭。”
孔文龙轻轻应了一声,可能是刚睡醒的原因声音在嗓子眼里沉住了,胃一直在翻腾,酒精的恶臭混着饥饿的感觉让他一阵干呕。
他彳亍的走到卫生间,双手拄着洗手台站着,迷茫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望了许久他才开始要洗漱,他看见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牙具和毛巾,便刷起牙来。
二十分钟左右,卫生间里吹风机的声音平息了,孔文龙精神饱满地从卫生间里面走了出来。三哥看见孔文龙,边催促着孔文龙边说道:
“吃完早饭去你家那边收拾行李,我搬家的联系好了,晚上的时候就可以运送了。”
“你行动力倒是一如既往的高啊。”孔文龙感叹了一句,紧接着又问道:“今天能收拾完么,虽说也不是很远。”
“你不是租的房子吗,收拾收拾行李就过来了,家具啥的也不用搬,不是有我和你一起收拾吗。”三哥说罢,便走到门边开始穿鞋:“快点吧,我饿的不行了,楼下有家小笼包挺好吃的,咱俩去吃一口。”
热腾腾的包子和粥端了上来,在这个时候大快朵颐好好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菜简直就是对昨天暴饮过后的胃最大的补偿。
“走吧,去你家。”三哥走到一台宝驴前面,熟练从兜里掏出一个车钥匙,把他撇给孔文龙,这出乎意料的一幕让孔文龙呆在原地,钥匙快要砸到身上才赶忙接住,三哥淡淡一笑,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问道:“会开吧?”
“你可没说你还有车。”孔文龙惊讶地看着三哥说道。
“走吧,快点上车!你不知道的还很多。”三哥笑了笑关上车门,孔文龙也进了主驾驶打起火来。
“你在哪搞到这宝驴的?”孔文龙抚摸着方向盘,东瞅瞅西望望,仿佛对所有的按键都充满了好奇。
“别开坏了啊,可提醒你。这不是我的车。”三哥看见孔文龙这好奇宝宝的样子,禁不住又泛起了笑容。“阿强借给我的,这车他最近不用,正好而我懒得开车,这几天你当我司机吧。”
“这车不得个?”孔文龙边摆弄着按键边问道。
“?一百个都下不来!”三哥笑着拍了拍孔文龙的肩膀,随后说道:“这可是!”
孔文龙激动的调了调座椅,见车热得差不多了,轰一下踩了一脚油门,车瞬间窜出去......不对,车没窜出去。
“会不会开车啊,你没挂档......”三哥见孔文龙空踩了一脚油门抱怨道。
“有点紧张,有点紧张......”孔文龙尴尬地解释道。
孔文龙又轰一下踩了一脚油门,车瞬间窜出去......不对,车又没窜出去。
“手刹手刹!”三哥无奈地喊着:“你到底会不会开啊?”
孔文龙在中控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手刹的位置,尴尬地问三哥,三个指了指中控的一个案件,孔文龙惊讶的说:“电子手刹啊,高级。”
三哥大无语。
一路上忽忽悠悠,孔文龙硬是把宝马开成了比亚迪。不过总算安全的到了孔文龙的出租屋,一路上,三哥一言不发,三哥大大大大无语。
孔文龙翻了又翻,终于在裤兜里找到了钥匙,一打开门,一股神秘的,夹杂着尘土、潮气、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烟雾袅袅,绕梁不绝。放眼望去,尘埃之下散落着无数的垃圾,坑坑洼洼发霉的地板好像月球表面一样。三哥塌了进去,一脚踩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脚印,随手拿来个杆子插在地上,念念有词地说道:“我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
“您就别内涵我了。”孔文龙无奈又尴尬地说道。
收拾了一个多小时,三哥沉重的把最后三大袋子垃圾扔下去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感叹道:“我真是低估你了......”
孔文龙尴尬地笑着,给三哥倒了一大杯水。
“总算是收拾完毕了!”孔文龙合上了最后一个行李箱,拍了拍手,对身后的三哥说道。
轰的一声,孔文龙踩了一脚油门,车子一下子窜了出去,这回终于窜了出去。后面三哥叫来的货车在后面吃力地跟着,那焦黑的排气管放出的黑烟足以证明那发动机的已经尽力,但是政府不认可这种努力,这种造成污染超标数据的万分之一太让领导头疼,于是想尽办法去回收这些废气来降低指数。所以说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获得回报,弄不好还会被当作废物回收。
“要不然说这宝驴就是好,嗯嗯的就开走了。”孔文龙看着货车被落的越来越远笑着摇头道。
“那边好多人啊......”孔文龙一路狂飙到三哥家不远的一条商业街上,突然车流就变得拥挤起来,在车道右侧乌压压的一片人围住,还有消防车救护车隐隐约约闪烁的警灯,三哥也没搞清楚情况,打开车窗一个劲探着头。车在缓缓往前开着,引擎声忽起忽停,轰轰的和闹哄哄的人群引发的嘈杂共鸣,更是把这气氛推到了极点。车也开到了极点,前面堵成一片,已经动弹不得了,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吵得人烦躁至极。在前排已经堵了好久的车早就熄了火,更有甚者从后备箱里面拿出几张板凳来,坐在那道路右手的人群之中吃起瓜来,那路边烤地瓜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顾客,激动的流下眼泪。三哥和孔文龙看车一时半会也开动不了,便也下了车,顺着人群挤了进去。
走到街边大楼附近,人群的声音从嘈杂一片逐渐变得清晰,孔文龙也逐渐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年轻人,跳,初三,新东方,大楼,想不开。
他大概了解了怎么回事,于是抬起了头,看见了新东方大楼楼顶有一个刚上初三的年轻人想不开想要往下跳。
法师们已经急急忙忙的布置好了减速法阵,并用警戒线把热心的人民群众拦住,但是无奈这帮热心的人民群众实在是太热心了,哪怕是站在一线的好像是因为热心热的把头发烫卷了的大妈们也突破了警戒线,成了线上热心群众,把警戒线踩在脚下,声嘶力竭地喊着:“年轻人,不要想不开啊!想想你父母......”诸如此类的话。年轻人们则是在下面几几成群的自己讨论着,他会不会跳啊,跳下来死不死啊,会不会碎一地啊,我还没见过呢,你见过刚凉凉的人么?谈笑间指指点点,时不时叹惋似地摇头。
过一会,人群突然让开了一条道,几个大法师拿着大喇叭带着一个中年西服男过来了,身后是几个学徒法师搀扶着一对哭哭啼啼的中年夫妻。只听人群喊道:“谈判专家来啦!孩子父母来了!”本来仰着头的人群一下子变成了转头的人群,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从楼上划到了刚来的几个人身上。同时几个暗处的法师已经开始念着魔法,准备传送到楼上那个孩子的身边。
“孩子你不要激动......”那个谈判专家打扮的人拿着喇叭说道,但似乎喇叭并没有启动,便拿着喇叭摁来摁去,终于一个小红灯亮起,他马上举起喇叭,这么紧急的时刻一秒钟都不能耽误,得赶紧在那孩子跳下来之前劝住他!他张开了嘴,这时候终于喇叭传出了声音:
“烤地瓜,热乎的烤地瓜,可好......”
人群中传来几声讥笑,卖地瓜的小贩赶紧跑了过来。
“长官,我这个喇叭,得按这个......”一顿解说之后,那个专家清了清嗓子,举起喇叭,准备开始安抚楼上那个孩子的情绪。
“每次都看说要跳楼,每次都能被劝下去。”孔文龙此时对三哥说道。孔文龙话音刚落,谈判专家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完整的话,那个刚上初三可怜的孩子就仰着躺在了空中,传送到的法师们还是晚了一步。
魔法也不会是万能的啊。
无奈牛顿的万有引力在这个星球也适用,紧接着头就沉了下去,来了一个度正身大翻滚,突然脚勾了高层一户阳台一下,人翻了好几个度才啪的一声......没落地,先是砸到了一楼“全面育人”的大牌匾上,正正好好把人字砸掉了,那个人字完美地落到了减速魔法阵上,人完美的砸在了柏油路上。
人群一片哗然,警戒线上的大妈们颤抖从线下钻回到了线外。几名中年妇女捂着脸蹲在原地不敢相信。蓝色的液体从那个孩子的身子下面缓缓流出,救护车下来了五个人一副担架,紧急处理着情况,孩子的父母失声痛哭想要跑去抱住孩子但是被警官拦住了。
人群就这么安静了五六秒,随即又炸开了锅,有些人在指责学校给孩子带来太多压力,更多的人在说这孩子怎么不想想她的父母以后怎么办,这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太低了诸如此类。
孔文龙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到人们总在指责死去的人,这个小孩子跳楼了,大家就指责他,不在乎身边的人,没有责任心,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诸如此类,可从来没有人好好想想他为什么想去跳楼,为什么打不开他的心结?当他说要轻生的时候大多数人依旧在嘲笑他,这才是最可悲的吧,根本没有人是真心劝他活着的,根本没有人站在这个轻生者的立场去考虑!当死亡无法引起人们的共鸣,那这个死亡是没意义的。
孔文龙现在最厌恶的就是那些现在上来就只说他父母可怜的人,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假慈悲。
但其实孩子被治愈魔法很快就治愈了,只是当时的人不知道。
“真可怜的孩子啊......”孔文龙对三哥说。
“他也不想想他的父母,他自己是解脱了,父母才可怜。”三哥说。
“......”
(月日到月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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