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变态连自保的动作都迟缓了, 没有拳脚往身上落后,他吭吭唧唧呻’吟着转身想往灌木丛里继续钻,身体却时不时因为太过疼痛而蜷缩颤抖, 动物格外缓慢。
沈墨深吸两口气, 站直身体甩了甩手,呸一声朝变态吐一口口水, 才后退两步, 转身拢住了华婕。
“你没事?”反倒是华婕先担忧的开口。
少年没吭声,搂着少女往十几米外饭店的大瓦房方向走。
靠近大瓦房后,能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猜拳喝酒的声音, 室内暖光打在两人脸上,沈墨才舒口气, 一下一下拍抚起少女的背。
“我没事儿, 刚才有点吓到,这会儿已经不害怕了。”华婕笑着仰头, 反过来安抚沈墨,然后伸手向后, 拉过他手,攥在掌中擦了擦他手背, 这才松口气。
血被抹掉了,他骨节只是红肿, 并没有破皮。
“我没有受伤。”沈墨开口, 声音格外低哑, 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
“嗯。”华婕点了点头,盯着他脸有些心疼,“谁说没受伤, 你脸都被木枝划破了。”
沈墨不在意的抹把脸,“过两天就好了。”
两个人进门后,一块儿洗了下手。
沈墨衣袖上蹭了点血,沾水一抹就掉了。
绕过一桌猜拳喝酒特别吵闹的大汉后,两人回到座位。
虽然两人没准备惊扰华父华母,但瞧见沈墨面色阴沉未褪,颊边还有划痕的华父还是看出些不对劲。
被问了几句,沈墨终于还是说道:
“华婕在厕所外面遇到个变态,不穿衣服,被我揍了一顿。”
哪知沈墨话音刚落,华父就霍地站了起来。
等其他几人反应过来,华父已经冲出了饭店。
“!”
沈墨完全没见过华父这个模样,整个人呆住。
刚才发生了啥?
华叔叔咋眨眼就不见了?
还是华母最先反应过来,她老公打小就生的一副火爆脾气,打架斗殴从来第一个往上冲,不怕死一样,那时候都说华兆元够义气,也是这么来的。
这些年上年纪了,养家糊口压力大,慢慢才显得淡然平和不少,但那可不代表他骨子里的冲动完全消失不见。
这老家伙揍起人来不知轻重,她只怕出事,起身就往外跑。
华婕沈墨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筷子追出去。
大院十几米外,厕所外只有一盏昏黄的挂在外墙上的小灯。
变态男才缓过一点劲儿来,身上疼痛几次差点令他昏厥。
可想着如果昏过去,可能冻死在外面,他不得不咬着牙维持意志,半爬起来匍匐着想要钻过灌木丛逃走。
哪知道他上半身才钻进去,脚上忽然被人攥紧,一股大力袭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爬行全白费——
他又被拽出去了。
迎接他的,是第二轮拳打脚踢。
疼痛和恐惧让他直接尿在了自己军大衣上。
华母冲过来,揪住丈夫手臂,转头又喊沈墨。
见那变态眼睛被打充血,嘴巴里也全是血,倒在地上挣扎求饶的力气似乎都没了。
华母吓一跳,忙跟沈墨合力拽住丈夫手臂。
即便如此,华父还在挣扎,差点一肘撞在沈墨下巴上,幸亏少年反应够快,不然就要被自己人误伤挂彩了。
华母和沈墨将华父拽的后退了两步,转头看一眼蜷缩在地的变态,想到方才对方对自己女儿的猥’亵行为,也觉得后怕又愤怒,跨过去给了对方一脚,这才返回丈夫身边。
又是一通劝架后拉,华母和沈墨终于将暴躁中年华兆元拽住,一路连安抚带强拽,拉回饭店。
即便是自己同桌和爸爸揍别人,没怎么经历过这种超级动怒的暴揍干架,她还是有点心惊肉跳。
再看自己亲爹,忽然想起后世网上的一句流行语——
大哥算了,算了算了。
擦一把汗,这么一通闹剧过后,她之前被变态吓到的情绪都被冲淡了。
四人连拉带扯进了饭店,正巧一个客人要出去上厕所,恰巧与他们擦肩而过。
见华父被俩人搀扶着,还以为华父喝高了在耍酒疯,只看了两眼便走了,并没当回事。
今晚月色很暗,大院子里黑黢黢的。
这位客人深吸一口室外寒冷的空气,觉得自己醉意少了许多。
他走到厕所外,才要拐进男厕,忽然瞧见灌木丛边上躺着个人,蜷着身体呜呜的哭。
他弯腰刚想问问是不是喝醉摔倒了,对方就忽然挣扎着爬起来,纳头便拜。
跪着梆梆磕头,嘴里含糊的哭喊:
“饶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
客人吓一跳,忙退后避让。
这人神经病吗?
没少喝……
他就路过一下,何必行此大礼?
客人忍着尿意,歪头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军大衣里面啥也没穿,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是个变态。
再一看,哟,被打的浑身是血,这是碰上硬茬了啊。
这位住在附近常来此间铁锅炖饭店吃饭的客人,又打量了半天这光不出溜变态的衣着、体貌,便认出对方是常在附近出现的一个捡破烂的变态。
之前他也瞧见过这个变态,不过那会儿几个男的想捉,让对方给跑了。
这下可算逮住了。
他转身跑回店里,喊了哥们儿们便出来捉人。
好市民要行侠仗义了,他们准备直接将这变态按住了,扇几巴掌押送警局。
快过年了,强盗小贼们不安生也就罢了,这变态居然也出来吓唬人!
“这个逼赖赖的还能走不?踹他两脚,让他自己爬起来,别在那儿装死。”
“哼唧啥呢?给老子起来!”
“等下,我媳妇之前在这附近也被他吓到过,让我先扇他两巴掌。”
“臭变态,让你吓唬妇女!让你不要脸!”
朗朗乾坤,月虽不明,正义却布灵布灵闪烁。
几个大汉连推带踹,将一瘸一拐连滚带爬的变态扭送出门,直奔派出所。
铁锅炖大院儿饭店内,华父才被华母按着肩膀安抚坐下。
华婕拉着父亲的手,反复证明自己没有被吓着,没有被欺负,让爸爸不要担心不要生气。
沈墨揉了揉拳头,扭了扭脚腕,口干舌燥的送了一口梨汁,才忽然想起,方才他之所以及时赶到,是因为自己跟在华婕后脚出去要上厕所。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他还没嘘嘘呢……
……
……
出了事儿,大家的吃兴大减,好在已经吃饱喝足,也不算太遗憾。
华母起身去结账,华父摸了摸女儿的头,到饭店门外抽烟去了。
华婕舒口气,转头看了眼沈墨。
见他右手垂在桌下,她又有点担心,伸手捞过他手腕,按在面前桌上仔细打量了下,发现指节处仍肿着,有几个地方估计是砸在变态的骨骼上,都青了,瞧着还挺吓人的。
原本有点偏白秀气的修长大手,肿的变了形,颜色也五彩斑斓的,令人心疼。
她用纸巾沾水又轻轻擦了擦,柔声问:
“疼吗?”
“我不疼,疼的是那个变态。”他没有收回手,任她攥着手腕轻轻擦湿吹凉帮他降温。
“一会儿回去路上不知道还有没有药店,你家有碘酒之类的吗?”她关切问道。
“打架而已,又没受什么伤,明天早上就能消肿,哪儿那么娇气。”他这才收回手,拍了拍她背,有些懊恼问:
“你今晚要做噩梦了?”
“我决定今晚让我爹睡我屋,我跟妈妈睡,这样就不会害怕了。”她笑着道。
方才明明受了惊吓,这会儿却一直在关心别人,安慰别人。
沈墨抿了抿唇,心里更加柔软,总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这家伙,又有点难受。
“好了,我妈结完账了,我们走。”华婕站起身,拎上没吃完打包的食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怎么觉得他好像比她还柔弱,还难过呢?
沈墨这才站起身,板着面孔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兀自迈步走到了她前面。
可才走两步,他又停下,转头等她到身边,这才放慢脚步跟她并行,一副担心一个瞧不见她、她就又要出事儿的护崽模样。
华婕被他暖的忍不住回以一个微笑,方才被吓被恶心的情绪也得到了更好的纾解。
低头瞧见他拎着袋子的手,忽然想起方才自己借着查看他伤口,对他的手腕和手手又是摸又是吹吹的,忍不住窃笑。
摸到帅弟弟凉冰冰的小手手了呢。
两人走出饭店,跟华母和华父汇合,一道走向停在一边的新车。
上车前,华婕不自觉朝着厕所方向望去,心里虽然紧绷着,好在那个方向已经没有变态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上车系好安全带,发现妈妈正有些担心的看自己,她忙回以微笑,表示自己没事儿。
回程路上所有的小药店小杂货铺都关门了,华父将沈墨送到家门口,华婕叮嘱少年记得自己上点碘酒,不然明天会酸痛的。
少年朝着他摆摆手,跟华父华母打过招呼后,便头也不回进了小区,步法大大的,走的很潇洒。
华父盯一眼沈墨背影,启动汽车时忍不住感慨道:
“这孩子脾气也够爆的,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就觉得有点孤僻,啧啧,没想到揍起人来也不留手。
“跟我年轻时候似的。”
“你那什么骄傲自豪的口气?会打架还得意呢?挺大岁数了,以后办事儿冷静点,都什么年代了,还武力解决问题?”华母拍了丈夫一下,又忍不住念叨:
“你也千万别在沈墨面前不教好,人家要好好学习呢,可不能胡乱打架斗殴。”
“女人就知道瞎紧张,我们男人心里都有数。”华父虽然嘴上不服,但语气已经柔和了许多。
从后视镜看一眼女儿,见脸色还行,他心里才安稳一些。
以后这么大晚上的在外面吃饭,他还是得多留神。
姑娘长大了,可得保护好。
当晚,华婕抱了被子跟亲爹换床睡觉,关灯后,她仍有点不安心,手钻过被子拉住妈妈的手,才觉得温暖舒缓下来。
当夜却还是做了噩梦。
……
这一天忙忙活活发生了太多事儿,华父倒在床上准备睡觉了,才忽然一阵肉疼。
22w人民币,这在以前看来,真是要赚一辈子的巨大数字。
怎么一天就给花光了呢?
他今天怎么这么鬼迷心窍,把两个60多平小楼房的钱给花了,结果就买一辆车……
越想越觉得不安心。
忽然拿到这么多钱,又忽然花出去,对于上半年还因为买现在住的这套两万三的小平房而欠债的人来说……心里简直烧的慌。
一夜翻腾,做梦都在丢钱的华兆元,隔日一早嘴角就起了仨口疮。
原本手里有存款,这些日子都老开心了。
那种不会欠债,不会想买个房、吃顿肉、给闺女买辆自行车……都天天焦心怎么赚钱的痛苦,再也不会有了,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儿啊。
可现如今,存款又见底了,铺子里万一有点周转不开,那可怎么办?
一万多块钱顶不顶得住哇?
洗漱完,华父就跑出门,披着大衣去看小巷子口停着的新车——
二十二万放外面,他又怕丢了,又怕别人碰掉漆,心里那叫一个惦记。
结果才推开院门,就瞧见一圈儿人围着车,全是前巷后巷邻居们的老少爷们儿。
“啧,这是美国车?这个标是啥牌子来着?”
“福特啊,我前两天看电视还瞧见广告了呢。现在是不是最贵的车了?”
“更贵的也有,不是还有宾士啥的吗?不过这个车也好几十万?”
“不得五十万啊?这谁家的啊?咋挺老华家巷子口了?”
“哎你别摸啊,摸坏了可赔不起。”
男人们围着打量,上看看下看看,还有跃跃欲试想摸两把的,但又有点害怕给摸掉色了。
一个个又是欣赏又是艳羡,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男人嘛,谁不爱车。
这样一辆美产皮卡,又能拉人,又能拉东西,在这个年代简直就是奢侈品中的顶配级别啊。
光看看都觉得老过瘾了。
“老华,你快来看,你家堵头这辆车,老霸道了。”隔壁边鸿他爹朝着华父招手,一副大惊小怪的兴奋模样。
“也不知道哪家有钱亲戚啊?咋这么半天,也没个人答个话呢?我都问了好多人了,都不知道谁的车。老华是不是你家来客人了?”另一条巷子里一个大叔问道。
“……啊……是我的车。”华父走到跟前,有点不好意思道。
方才的焦虑,忽然都变成了难以启齿的羞答答。
“啊,你家亲戚的车啊?这挺贵——你说啥?谁的车?”老边话音忽然拔高,不敢置信的望向华父。
“那个……昨天我刚买的,快半夜了才开回来。”华父不好意思笑笑,掏出一把车钥匙来,上面挂着个小□□钥匙扣,是华婕带回来的小礼物。
“????”
“!!!!”
“嘶……”
“我tm……”
“我艹……”
四周所有老爷们都依次发出了属于他们的习惯性口癖,以此表达震惊之情。
无数双眼睛盯住华父,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住在这一片的,都是工薪阶层或者打工干小买卖的,都挺穷的。
大家往日别说买四个轮的车了,买辆俩轮的都有点犯嘀咕,怕被偷啥的。
要不是山上公交车少,保准各个都天天坐公交上下班上下学。
穷兄弟们间忽然出了个叛徒,不仅买四轮的车,还是辆福特皮卡。
这造型,这绝美的流线,这耀眼的涂层,这超能装的车斗,这晶莹的车灯和透亮的挡风玻璃,这……圆圆的车轮!
哪一样不令人嫉妒,不令人疯狂?
“老华,你买的?哎呀妈呀,你这是豁出去了啊!”日子不过了咋滴?
“你这是暴发户了啊!赚多少钱啊老哥?”
“我艹!哎,带我兜兜风呗,我坐后面车斗里也行。”
“哎呀我——你这是中彩票了?”
“买个这么贵的啊,哎呦我艹!我滴娘……我……”语无伦次。
“……不是,没有,这不是开了个家具铺子嘛,得有辆车送货,不然干不下去啊。”华父挠挠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然后忽然‘滴’一声开车锁,拉开车门笑着问:
“谁有空呢?先出去转转?”
那股跃跃欲试的得意和炫耀玩具的心情,终于掩饰不住了。
“来来来,你带我去前面小卖部买两包烟。”
“我去打麻将,你把我送我小姨子家。”
“哎,老华,我去十字路口那边买点大果子豆腐脑。”
“还装的下吗?”
……
华父早上兜完风回来,媳妇女儿才起床,他带了豆腐脑、炸油条和大包子,正好不用做早饭了。
“你咋起那么早?”华母一边吃包子一边问。
“……”华父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忍不住笑出声:“那不是刚买辆车嘛,烧包,早上起来我抓紧跑出去看看车没丢,然后遇到邻居那帮人,我就顺便带着他们四处转了转。
“嘿,坐在车上,摸摸这儿,看看那儿的,一个个老馋了,哈哈。”
“狗肚子里存不了二两包子。”华母忍不住嘲笑丈夫,眼睛却亮晶晶的盛满温柔和幸福。
“嘿嘿。”华婕也跟着傻笑。
母女俩瞧着华父的表情,都像是给孩子买了玩具,发现孩子很喜欢,因此觉得很得意很满足的老母亲。
早饭后,华母赶去上班,铁路浴池过年期间会放假,她也要赶在年前把账对一遍。
回头还要给自家两个店铺做一下清账和统计,再做个年终总结。
而且抽空还要准备年货,好媳妇可是要抢着第一个置办好所有年货的,华母今年虽然很忙,但也不准备在过年的事上糊弄。
华母走后,华婕跟爸爸打了声招呼,便回了屋。
她捧起画板,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和昨夜的梦。
黑暗,扭曲的暗红色,还有鲜血和暴力冲突。
她一闭上眼,就有许多纷杂的画面扭曲缠绕在一起。
于是,落笔超用力的在纸张上大刀阔斧涂抹,水痕泼洒流淌,浓郁的颜色混杂着勾勒出丑恶又恐怖的画面。
冲突和脏兮兮的颜色胶合着,画面像活的克苏鲁一般,在纸张上扭曲,生长,逐渐露出恐怖、恶心又丑恶的形貌。
华婕不断在绘画时发泄情绪,将梦和破碎的印象拼接呈现,靠着对构图、笔触和色彩的本能运用,一幅与她以往风格大相径庭,黑暗可怕胜过钱冲的画,逐渐完成。
当画画好时,少女只觉大汗淋漓。
胸腔里未被抹去的黏腻恶心和惊惧情绪,终于消散了大半。
她疲惫的放下笔,望着面前的画,轻轻喘息。
人生所有经历都将成为画者的素材,哪怕是令画者厌恶的记忆。
她微微苦笑,将画放平,等它晾干。
她要将这幅画裱好,封藏,然后等合适的一天,将它卖掉,同时也彻底丢开这段令人不那么愉悦的记忆。
转身回到床边,她掏出藏在床下的《晚秋游山》,画中自己一家人和沈墨都在,气氛幸福又轻快。
又掏出《日出》,这是沈老师跟她谈话后她晚上睡不着,偷偷在山庄一层哭,沈墨发现并陪她谈心后的那个日出早晨。
画中窗玻璃上有沈墨模糊的投影,有少年慵懒潇洒的姿态,和温暖的色调。
盯着两幅画看了一会儿,她终于觉得舒服了好多。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又是那个幸福的小华婕了。
起身准备喝点水,欢欢忽然吠叫起来。
她跑出去开门,发现自己邮回家的超级礼物群,到了。
……
……
早上妻子去上班,女儿去画画,华父心情浮动,拐到隔壁老边家喝茶,准备中午带着女儿一起下山去铺子里吃完饭再开工继续做家具。
老边原本准备喊他一块儿打麻将,华父拒绝了。
他才花了二十多万买车,而且欠着许多订购家具未做完,实在没心情打麻将,还是坐着静静喝会儿茶聊会儿天。
老边看一眼华父嘴角上火起的水泡,心道老华多半是借钱买车没跑了。
经商的人为了能跟银行贷款创业,都会借钱买车。
为了让合作的厂子和客户对自己有信心,撑场面也要买辆特好的。
虽然看着风光,内里的压力和焦灼,真是没谁了。
换位思考,要是他边某人,欠着别人的钱,这车开的都不安生,觉恐怕也睡不好,嘴角起泡那都得是轻的。
“我知道你啊,老华,人到中年忽然开始经商,可不容易。
“尤其咱们这样赚了一辈子老实钱的工人,忽然投入一大把钱,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本,上火肯定的。
“你也别心事太重,压力太大了。
“我们亲戚家干饭店的,两年才回本,后来赚了不少呢。
“你现在才开几个月家具店,别太心急,等到明年说不定就能回本了。”
老边叹口气,语重心长,竭力安慰。
“……”华父愣了愣,“不是,我回本了啊。”
“?????”老边怔住,“啥?”
“我就是买车一口气把兜里钱花干净了,有点烧的慌,一把火烧出一嘴燎泡,咱活了四十年了,也没花过这么多钱啊,心里不稳当。”华父喝一大口苦茶,叹气道。
真是穷惯了,富贵烧心啊。
“啥???你才开业几个月就回本了?”老边不敢置信。
“是啊,刚开业第一天就回本了呀。”华父挑起眉,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你那铺子不得投入七八万啊?一天就回本?”老边惊的直拍大腿,“那你tm还上个屁的火!人家干几年才回本的,苦熬一两年都没像你这样嘴角溃疡啊!”
“不是,回本是回本了,但现在不是又连着女儿卖画的钱,加上之前的本金和收益,都买了车了嘛。”华父叹口气。
还买了俩背街铺面,也不知道女儿和沈墨说的这俩铺面绝对增值涨价,包赚不赔靠不靠谱。
这半年女儿实在太成熟了,又是设计家具,又是画画卖钱的,他也是有点太信任女儿了。
哎呦这钱花的,咋这么快,这么狠呢。
“啥?小华婕又卖画了?”刚进门,准备找老边打麻将的隔壁周维爹诧异问。
“啊……是,在北京参加那个比赛的颁奖,不是得了个第二嘛。跟着清华美院赛制组去故宫写生,画了个故宫,又卖了十几万。”华父嘿嘿笑道,说罢又啜一口苦茶,嘶遛嘶遛……
“十几万?一幅画?”周维爹险些惊掉下巴,坐下后猛灌了一口苦茶。
贼苦啊,挺清醒的啊,不是做梦。
“啊,对——”华父被对方一惊一乍吓的,自己声音都小了。
“那……你买这车不会没欠账?”老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欠账倒是没欠账,就是存款一口气就花见底儿了。”华父忙给老边和老周倒满苦茶。
“没借钱……自己全款买的这车?二十多万这,美国车这?”老边像是要吃人。
“啊……是啊……”华父。
“哎呀老华!哎呀!哎呀!!”周维爸扬起大巴掌,一下一下猛拍自己大腿,拍了两下怪疼的,转手改为拍华父大腿,一边拍一边惊呼,这心情,老跌宕起伏了。
昨天还是一起啃骨头的穷兄弟,这人咋就一夜暴富了呢?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这生个女儿,真这么厉害的吗?
“你可得请客啊老华!”周维爸一顿啧啧,可太羡慕了啊,麻将都没心情打了。
“请客没问题,你先别拍了。”华父伸臂格挡。
对方要再打他大腿,他可要急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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