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稿时笔触不要这么碎。”沈佳儒指着华婕轻轻勾勒的线条说道:
“观察时看准, 落笔时笃定。
“养成习惯,基础既然已经打牢了,每一笔都笃定一点, 落笔到收一气呵成。”
“好的。”华婕沉思了会儿, 再下笔果然不再细碎。
沈佳儒点了点头, 对于华婕的执行力和改变决心非常满意, 看着她愈发的顺眼。
他又指导了下方少珺的用色问题,接着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
拍拍巴掌让所有人停笔, 把半成品的画摆在一面墙上, 放在一块儿, 开始一一点评。
偶尔说到关键技巧,沈佳儒会忍不住会端画坐到学生的位置上,提笔改画。
每每这种时候,所有学生都挤在他身后, 专注倾听。
今次也一样, 他坐在陆云飞位置上,一边讲解一边落笔。
水粉的强覆盖下非常适合补色修改,厚色一铺, 之前陆云飞的错误色调和笔触便被彻底覆盖了。
“这样再看,是不是更好了?”画好后,沈佳儒停笔转头打量几位学生的表情。
然后,他发现当其他孩子都一脸专注思考模样的点头时, 华婕正一手捧本, 一手执笔, 刷刷刷做笔记呢。
他盯着她收笔后, 看到了她脸上表情从迷惑, 变为恍然大悟。
站起身,将改好的画摆回墙根前,退后准备继续讲解前,他忽然好奇的转头再次看向华婕:
“我看看你的笔记。”
“啊。”华婕忙将本子递过去。
其他同学们也探头打量,他们之前并没有这种记笔记的习惯。
只见小本子已经写了不少内容,沈佳儒先翻到前面,便发现这些笔记是从他给她留作业那天开始记的。
上面有作业时间安排表,哪天做什么,需要从绘画中学到什么,都规划的明明白白。
后面一页一页的,全是她做作业过程中积累的经验,不仅记录了她从临摹中学到的技法,还补充了使用技法时犯过的错误,以及总结的经验。
更往后还有配色表,不仅有笔记,还有图标辅助。
越往后看,沈佳儒越觉惊异。
这孩子不仅学习认真,自学能力还极强。
一步步安排,一步步执行,再一步步总结,这个思维逻辑十分高级,简直不像个孩子能做得到的。
看她笔记才知道,她在绘画过程中收获的内容,比他想象中更多。
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一眼少女,他翻到方才记录的地方,发现她不仅记录了他的话,还补充了点自己的理解:
“大笔铺色随型走,画之前脑内要有一个画成后大概什么模样的构想,许多色块和区块要提前预留。是有准备的画,而非笔走到哪画到哪。”
沈佳儒将这句读了出来,然后看向华婕,又扫了一圈儿其他同学,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将笔记本还给华婕,他站在远处,想了想道:
“虽然华婕是你们中年纪最小的,但看起来却像比你们更成熟。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有这个心,也跟着做做笔记吧。
“笔记写完了多看看,我说过的话多想想,带着脑袋画画。”
说罢,他摆摆手,开始继续检查画作。
方少珺起初只是站在边上听,听了两句后,居然到自己座位边,拿出一张画废了的水粉纸,折几道捧在左手上,捞一根2b铅笔,回到老师身边,开始一边听,一边将她认为核心的知识点记录在纸上。
沈佳儒点了点头,认可的朝着方少珺笑了笑。
陆云飞在兜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小记事本,也开始做笔记。
“……”钱冲狠狠瞪了陆云飞和方少珺一眼,两个叛徒。
然后不情不愿的也找了张纸,捏着笔听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居然真的有许多知识点值得一记。
而且不少还是老师之前也提点过的,明明听过,却没有记住,画的时候还是再犯。
他忙记录下来,看看纸,看看画,心里开始觉得,记录下来后,没事看看,也许真的就能潜移默化的印刻在脑袋里,不会再忘了呢。
待所有画点评完,沈佳儒严厉道:
“明天继续画,我今天说的所有错误都必须改正。如果明天来了,发现你们没有改掉我说的这些,下周的作业全都比照一个月的量来。”
“明白了老师。”
“好的老师。”
“嗯嗯。”
几人一一应声,开始整理书包等物,方少珺手上收拾,目光却一直盯着自己的画,表情格外专注,仿佛正思考着明天要如何一步步将画修好,并更好的完成它。
陆云飞最先整理完,跟老师鞠一躬便出了画室。
钱冲拎起包跟老师道别后,穿过画室看到一步外华婕的位置。
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个新来的似乎有两把刷子,还挺知道努力的,但还是很烦因她的到来引发的一系列改变。
尤其觉得老师似乎看他更不顺眼了。
之前他在画室里最恨的就是方少珺,动不动就针对他,瞧不起他,想踩着他在老师面前出风头。
如今这个华婕更加让他不顺眼,方少珺处处拔尖儿也就罢了,她一个新人嚣张什么。
想到这里,他转头偷偷看了眼老师,见对方没有注意这边,快速伸脚一踢。
凳子被踢的晃悠,摆在上面的铅笔橡皮和毛笔应声落地,噼里啪啦几声响。
毛笔上还蘸着颜料,啪叽落在华婕放在地上的小包上,灰色的书包瞬间染上一团棕褐色。
将画竖在一边,准备回来收拾书包的华婕正瞧见这一幕。
钱冲与她视线相对,挑衅的扬了扬下巴,蛮横又可恶。
虽然小姑娘点评画时中气十足,但除此之外的时间里,看着可就又乖又软很好欺负了。
他觉得自己不会看错,华婕绝对是个日常很胆小的画痴。
哪知他正对自己施加给她的教训洋洋得意,少女忽然迈开步子直奔他而来。
“?!”钱冲被她突然释放出来的气势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挺胸抬头,露出个更凶恶的表情去震慑她。
华婕却完全不为所动,两步到他跟前,毫不犹豫的抬脚往他小腿上便是猛力一踹。
“哎!”钱冲大惊失色,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俯瞰她。
臭小鬼比他矮一个头不止,居然敢踹她。
方少珺转头望过来,嘴唇一扯,露出个似笑非笑的嘲讽眼神。
钱冲立马急了,首先他绝不可能任由新人持续挑衅他的底线,再次他更无法接受自己因为新人而受方少珺那个渣渣的嘲笑。
他抬臂便准备狠狠推华婕一下,让她知道他不是那种懂得怜香惜玉的软蛋。
可他手才抬起来,华婕就忽然大声道:
“老师,我的书包脏了,可以借卫生间冲一下吗?”
沈佳儒转头望过来,目光扫过钱冲抬起的手。
少年秒怂,转头在沈佳儒看不到的角度恶狠狠瞪一眼华婕,推开门便出去了。
得到沈佳儒应允后,华婕也跟着推门出了画室。
然后便发现钱冲正等在大门口,一副非要跟她算这个帐的架势。
华婕挑唇一笑,真要动手,她也不怕。
钱冲一看就是那种看起来贼横,专会震慑别人吓唬别人的主,真打起来的话,他又不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根本不可能真的下狠手揍她。
华婕多出来的十几年可不是白活的,这点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所以她有恃无恐,根本不怕他。
正想给他个藐视的表情之类狠狠气气他,右后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才下课?”
是沈墨。
华婕仰头一望,便见少年穿着拖鞋站在楼梯上,圆圆的脚趾头跟她视线齐平,白白净净的像几个胖嘟嘟的小元宵。
明明从上往下看起来很酷很漂亮的大脚,这个平视的视角,也太过可爱了点。
他动了下大拇脚指,吓唬她的往她脸前凑了下脚:
“看什么呢?”
华婕一下回神,举着书包便大声道:
“沈墨,钱冲弄掉我的笔,把我书包弄脏了。
“还堵在那里要打我!”
方才在画室里的成熟稳重认真专注等特质一扫而空,瞬间化身成受委屈就找家长告状的幼稚鬼。
“……”沈墨怔住,完全没料到华婕有一天会这样嚷嚷着找他告状。
他也从来没被人当靠山寻求过保护,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很快,他就找回了理性,视线也顺着华婕的手指,转向站在门口的钱冲。
钱冲他们几个早就知道老师的儿子不好惹。
但沈墨却第一次知道他爹的学生里有个叫钱冲的,他穿着拖鞋迈开步子,缓慢下行,目光始终盯着钱冲。
那气势犹如盯住猎物,缓慢逼近的猛虎,压迫感十足。
“……”
??
!!
钱冲被华婕的告状行为整的直犯蒙,他还不知道华婕跟沈墨的关系这么好。
瞧着沈墨一步步靠近自己,他开始估算俩人打起来,自己胜算有多大。
待沈墨从台阶上走下来,与他站在同样的高度了,他才发现,对方居然比自己还高大,肩膀也比自己更宽。
气势就更不用说了,完全碾压自己啊。
打不过!
而且!
沈墨是老师的儿子啊!
他可是花了重金,千里迢迢从青岛过来拜师的,好不容易被沈佳儒认可,父母为了这事儿不知道求了多少人,废了多少心力,妈妈还留在劲松市陪他……给他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打沈老师的儿子啊。
“哎华婕,我跟你闹着玩呢,你怎么这么小气啊。”钱冲着急的嚷嚷。
“谁跟你闹着玩了?以后少惹我!”华婕拎着书包跟在沈墨身后,狐假虎威的明明白白。
沈墨转头瞄了她一眼,忽然有点想笑。
她这样还挺好玩的。
“谁惹你了,哎,对不起行了吧?”钱冲说罢,捞过门口衣架上的帽子,推门就跑了。
华婕噗一声笑,得意的哼了一声。
沈墨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下,“学会仗势欺人了啊?”
“我同桌这么厉害,不依仗一下也太可惜了吧。”她伸手拍拍他手臂,接着露出个夸张的认可表情,赞叹道:
“比施瓦辛格还强壮!”
沈墨反手在她脑门又拍了下,这才转身道:
“我中午要出去吃火锅,你要一起不?”
“就我们俩吗?火锅要人多吃才热闹啊。”华婕想了想道:
“哎,你跟阿姨说今天中午给她放假吧,我们在家吃火锅怎么样?”
“?”沈墨皱眉。
“你家小区门口就有个菜市场,我们去买点牛肥肉,熬点牛油做辣汤,然后半个小时炖个鸡汤,做鸳鸯锅。”华婕想到这里立即拍了拍他手臂,拉过他挂在门口的短款羽绒服道:
“走,你陪我去买锅买电磁炉买菜买肉吧,今天我请客。”
她一直想找机会孝敬孝敬沈佳儒,也好好回馈下沈墨。
上一世她自己住的时候就常常在家自己搞火锅,金针菇肥牛卷、鸭血豆腐辣锅、上脑肥牛、羔羊肉卷什么的香到咬舌头!
而且他们家紧邻呼伦贝尔大草原,牛羊肉简直是极品。
火锅火锅!
重生回来,她还没吃过火锅呢!
一想到都要馋哭了,华婕将书包随手往边上一丢,找到沈墨买给她的羽绒服穿上,迫不及待催他给阿姨打电话,然后拽着沈墨便出了门。
方少珺从画室出来,只看到两个人的背影。
她抿唇快走几步,到门口穿羽绒服时,透过窗户往外看。
居然……真的是沈墨。
第一次!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跟别人讲话,而且……关系似乎还十分好。
抿唇快速穿鞋出屋,她一路快走,到门口时仍未追上两人。
坐上来接她的车时,她看见两人走进了对面的菜场。
沈墨那样的人,居然也会进菜市场吗?
……
沈墨不仅进了菜市场,还全程跟着华婕当拎菜工,看着她口才惊人的跟卖菜大妈讨价还价。
惊呆了!
她居然是这样的华婕!
大包小包回家后,沈佳儒听说中午要吃火锅,十分期待,又让沈墨给赵孝磊打了电话,让对方过来一起吃。
华婕于是又在厨房忙碌了起来。
沈墨起初坐在客厅玩他的笔记本电脑,不一会儿觉得没趣,便溜达到厨房看她干活。
本来想如上次般指点江山,没想到才开口,便被少女抢话:
“同桌,帮我个忙。”
然后,沈墨便鬼使神差的端着锅倒汤,帮她滤掉了鸡汤里的渣滓。
接着又把电磁炉搬到桌上摆好,布筷、递碗、端碟……
干了20分钟后,他才忽然反应过来,恶狠狠回头叱道:
“我是你打杂小工吗?”
“谢谢墨哥!辛苦墨哥!”华婕对他的凶恶浑不在意,转头笑嘻嘻道。
沈墨瞬间没了脾气。
“那再帮我把这个端过去呗。”她又朝着他歪头眯眼睛。
“不许歪头眯眼睛,不许笑!”他一边气急败坏斥她,一边乖乖将她说的一盘肉端到桌上摆摆好。
一切准备就绪时,赵孝磊也快到了。
华婕拍拍手,将电磁炉打开,让牛油辣汤先把鸭血和老豆腐炖起来,鸡汤锅也把三种菇炖香。
香味逐渐弥漫开,沈墨咽了口口水,听着电磁炉嗡嗡声,和火锅咕嘟咕嘟的声音。
忽然有种过年的感觉。
那种热闹,暖意,蒸腾出了只有儿时过年才有的气氛。
“呀!”华婕忽然低呼一声,吓了沉浸在思绪中的少年一跳。
“你脚怎么割破了?”她低头盯着他因为热连袜子也没穿的脚,上面有一道血痕,现在还在渗血。
“早上面碗让我砸了,碎片割的。”他摆摆手,浑不在意。
“你家有碘酒吗?创可贴之类的?”她皱眉。
“有医药箱,小伤。”
“在哪儿呢?我看看?”
3分钟后,沈墨靠坐在沙发上,脚被少女捧在腿上,认认真真涂抹碘酒,贴ok绷。
他这些年跟爹一起生活,几乎忘记了被女性大惊小怪的处理伤口之类是什么感受。
虽然伤口有6cm多,动一动就会痛,还会持续流血。
但更大的伤他也摔碰过,年轻身体好,不处理也能愈合,他自己都不当回事。
但瞧着华婕小心翼翼捧着他的大脚,一边抹碘酒一边吹气,仿佛怕他疼一样。
莫名心里生出股娇气劲儿,也觉得自己受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伤了。
——觉得特别疼。
回想自己过去几年里受的伤,以往不觉得怎样,今天忽然觉得特别伤感。
而且有些怨愤和奇怪的酸意。
要是早点认识小土豆……
脚心忽然痒了下,他轻轻一抖,脚尖无意间擦过少女下巴。
沈墨脸忽然开始热,刚才光顾着想脚伤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画面……实在有点……
也不知自己的脚有没有洗干净,该不会有什么味道吧?
她好像没有露出嫌臭的表情,那应该没有味道吧……
这样想着,他盯住少女侧颜。
便见她盯着他的脚,眼神格外专注。
自己被她注视的地方,忽然开始发烫。
尤其她小手热乎乎软乎乎的在他脚上忙活……
不能想,越想心里越麻麻的,她手指碰过的地方忽然就不好了,好像有针在刺,有火在烧。
他咽一下口水,喉结不自觉滚动。
身体某些部位,好像在蠢蠢欲动。
他忽然就坐不住了,身体紧绷,他下意识便想抽回脚。
然后,下一瞬,门铃声忽然响起。
吓的他一个激灵,抬起头便见客厅沙发对面的窗外站着的赵孝磊,伸手按门铃的同时,正透过窗户,直直望着他……
和她,以及他们诡异的姿势。
……
……
离开沈老师家,华婕没有回家,而是蹬着自己的自行车直奔市中心。
露面上铺了一层小雪,她不敢骑的太快。
推着车过天桥时,桥下正好有火车驶过。
她站在天桥顶,看着绿皮车况且况且逐渐加速,心情奇妙的兴奋起来。
抬头远眺,顺着弯曲铁轨延伸至远山,望着白茫茫起伏包裹城市的群山,她有种手痒感。
若是室外不这么冷,她一定搬画板来写生这美景。
被山围绕,有河流经的家乡,原来这么漂亮。
发作了一会儿花痴病,她又推着自行车下天桥,一路猛蹬直至市中心富云大厦楼下。
将自行车锁在福运家具门口,她摘下帽子,抹去睫毛上挂的白霜,推门进了铺子。
周六的铺子里只有一对夫妻在溜达,老板娘站在柜台后懒洋洋的打盹,柜台边有个通向后室的门,挂着门帘,有隐隐电视剧的声音透出来。
华婕走进门,老板娘抬眼打量了下她,见只是个孩子,便也没吭气。
北方小城的服务一向很随缘,你喜欢就主动询价,不喜欢我也不使劲儿推销,透着股爱买不买的洒脱。
她背着画板,挂着笑容走到柜台前,嘴巴甜甜道:
“姚阿姨您好,我是姚楠的同学,我叫华婕。”
老板娘五官长的很英气,儿子像妈,他姚楠简直跟他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绝对错不了。
老板娘挑了下眉,从柜台上撑起身体,瞬间挂了笑容道:
“姚楠在后面看电视呢,我喊他。”
“阿姨我不是来找姚楠的,是有事想拜托您。”说着,她抬起左手,将方才在门口买的一袋橘子摆在了姚阿姨柜台上。
“诶?找我?”姚阿姨一边好奇,一边忙推拒,“不用这么客气,这你拿回去自己吃。”
华婕按着橘子没有收回,恬静道:
“阿姨,我爸爸是非常厉害的木匠,他仿北京城现在最流行的古朴富贵风,做了一套实木家具。
“但是放在我们家不是很适合,所以想把这套全新家具拿出来卖掉。
“我听姚楠说您在这边开了一家非常棒的家具店,所以想拜托您,将家具寄售在您的店里。
“如果卖掉,给您的店铺抽百分之五的成,不知道可不可以?”
“啊,一套家具都有什么呀?”姚阿姨有些惊奇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跟儿子同班,长的瘦瘦的乖乖的,但讲起话来,跟她家那个蠢儿子完全不像同龄人。
条理清晰,大大方方的,显得格外聪明机灵。
而且说话态度不卑不亢,软乎乎的简直让人不忍心拒绝。
见姚阿姨没有因为她年轻,就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儿,非常高兴,积极答道:
“一个电视柜、一个茶几、一个简易复古折叠餐桌,和一个双人木沙发。”
“你准备卖多少钱?”姚阿姨又问。
“一整套的话1400块,最低1360元。
“如果要单卖,电视柜300,茶几310,折叠餐桌560元,双人沙发600元。”所有的家具都是她亲自设计,爸爸亲手打磨、雕刻、刷漆,熬着夜用心做出来的。
少而精是华婕早就想定的路线。
“这么贵啊。”姚阿姨吃惊。
“东西是好东西,您看过就知道了。”华婕微笑,她爹做一套家具废了不少劲,而且两周才能做一套,加上她来自未来的设计,绝对值这个价。
而且,2000年当下正值许多有钱人开始发迹,不满于小城物质供给水平的状况已经出现。
家具这种东西不像衣服鞋,可以从北京上海邮寄过来,运输很成问题。
华婕设计的这一套,漂亮时髦值绝对远超当下劲松市家具的水平,对于眼光高的一批先富起来的人家来说,能不费事在劲松市买到这么合心意的家具,绝对还是赚的。
带着重生对时代发展的了解,和上一世强大的设计功底,信心是有的。
接下来就是经受市场考验了。
华婕又报出几件家具的尺寸、颜色、木材质地等等信息,连家具上镂刻的纹路都复述的明明白白。
很多内容不等姚阿姨问,她就已经和盘托出了,显得格外有经验。
交流起来顺畅舒服,更让姚阿姨倍生好感。
“阿姨,这套家具使用的木材是经过几年晒几年寒的,放在外面也不会冻坏。
“您室内没地方展列的话,放门口也行。”华婕连家具放在那里都帮姚阿姨想好了。
“那行,家具现在在哪呢?”姚阿姨被安排的明明白白,顺着少女话问道。
这孩子也太靠谱,太能干了。
“现在在二道街我家院子里,您答应了,我这就出去雇个车,把家具运来。”华婕喜笑颜开,格外讨喜。
“不用雇车,咱家有卡车,我喊你姚叔开车去你家取。”姚阿姨道。
“那太好了,谢谢阿姨。”
“不用客气,你跟姚楠都是同学嘛,你们一起互帮互助。我喊姚楠跟着你们一起过去,到时候搬家具什么的他还能帮把手。”姚阿姨说着撩开身后的帘子,大喊姚楠名字,通身北方女人的利落豪爽。
姚楠出来一眼看到华婕,愣了下第一反应居然是:
“我墨哥呢?”
“……”华婕抽眉,她跟沈墨又不是连体儿,怎么看见她就找沈墨啊?
“他可能在家吧,也许。”她答。
姚楠才要再问点什么,就被姚母打断,使唤她去库房喊他爹。
少年被派出去跑腿后,姚阿姨掏了个橘子给华婕,爽利道:
“这个橘子我就收了,但是抽成就算了,不要这么客气,你和姚楠是同窗嘛,这种情谊长大后都很珍贵的。
“阿姨帮帮你也没什么的,不用那么计较。
“而且我也是帮忙,也不一定就真能卖出去。”
“谢谢阿姨。姚楠在班级里人缘就特别好,大家都喜欢他爽快乐于助人,原来都是遗传了您。”华婕一边剥橘子,一边嘴甜的一夸夸俩。
“是吗?那个傻小子,我一天天看他不顺眼。”姚阿姨哈哈大笑,十分开心。
两个人聊天的功夫,在门面里逛的夫妻走了出去,又有其他客人进来,但都只是逛逛便离开。
10分钟后姚楠带着姚父回来,姚楠将华婕的自行车放上卡车车斗,带着华婕一起坐了父亲的卡车去华婕家。
因为卡车只有两个座位,姚楠和华婕两个孩子挤在副驾上。
姚楠老老实实正襟危坐,一点不敢挨着华婕,脑海里不断回想过往墨哥对待华婕的一幕幕,觉得自己真够意思。
姚父是个沉默的人,与姚母的外向爽利不同。
车开到巷子口,他停好车后便跟着华婕到她家门口,之后搬家具上车,只干活不多话,是个朴实能干的老实男人。
华父喊着要请他进屋喝口茶,他只憨笑着摆手。
小狗欢欢面对姚楠的态度跟对沈墨截然不同,不仅不亲近姚楠,还夹着尾巴朝它直吠,最后被华父关回屋里仍不甘心,挠着门想出来咬人。
回程华婕就没跟着,姚楠拍着胸脯表示包在他身上。
华婕反复道谢,姚父只是微笑摆手,上车就走。
只干活不啰嗦。
待送走了姚楠和他爹,华婕才从兜里掏出200块塞进爸爸手里,笑着道:
“尾款结清。”
华父捏着钱,简直觉得有点恍惚。
自己做这么一套家具,居然真的能赚400块。
“这一套家具400块,赶上我三分之一的月工资了。”华父啧啧两声,推着女儿自行车进院子,心里无限感慨。
“他们家还买不买?我休班没事儿还能继续做啊。”华父推门进屋时,忽然回头问女儿。
华婕担心爸爸不愿意做,不相信她设计的东西能卖钱,才掏出自己卖画攒的钱先支付给爸爸。
现在她兜里就剩八十九块钱了,买不起买不起。
“他们家是开家具店的,如果我们这一套卖的好,肯定就会来买第二套了。”华婕拍拍亲爹的肩膀,“先歇着,等一段时间吧。”
摸着自己瘪瘪的兜,华婕叹口气。
人家重生都立马赚的杯满钵满,怎么她想赚个钱,就这么难呢。
她是穿着沈墨给买的新羽绒服回来的,旧棉服在大袋子里装着,她将之掏出来放在脏衣篓里。
新羽绒服小心翼翼脱下,拍拍打打喜欢了一会儿,才挂到卧室门后。
爸爸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压根儿没注意到女儿穿着什么回来的。
不愧是直男亲爹。
虽然已经考完试了,但华婕并不松懈,喝口水休息一会儿,她便钻进屋子又开始学习。
复习完了做卷子,卷子做完了分析错题,然后便开始预习后面的内容。
晚饭后,她才收起书本开始画画,回想今天在老师家学到的知识点,她自己找了几件东西组成静物组,捞过之前裱好纸的画板。
这样的青春期似乎有点单调,却充满了最简单的充实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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