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在玄魄门生活得久了, 这般的生死危机时时浮现,论是九十六师兄还是一百二十九弟,都没有丝毫迟疑, 异口同声地道,“我等自然是以师尊之命是从!”
“师尊乃是元婴真人, 长生久视, 我等沉沦苦海,对此事只是略知大概,仓促间能有什么见解?还望恩师示下,吾等定当跟从!”
……倒愧是魔宗弟子,这见风使舵的功力连阮慈都自叹弗如,青衣真人倒是惯了, 哼了一声,冷冷道,“早料到你们必定是这样说的, 也罢, 这三尸虫先吃下去,再说其他。”
三尸虫顾思义,应当是魔宗修士用来『操』纵旁人,令其无法背叛的奇虫,两名弟子毫不犹豫, 纷纷服下,那青衣真人方才换出笑脸来, 从容安抚道,“兹事体大,得小心从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这也是为了们好,唯有如此,大家方能安心,们在师祖那处也能抬起头来。如今大家都服了,倘若只有们不服,如何取信于人?”
又道,“这也是你们深受看重之故,这三尸虫十分珍贵,倘若换了平常,九十六倒也罢了,小一百二十九这样的修为,还轮不到你来服用呢。”
这才为两位弟子仔细说起周天大劫之秘,他的说辞和阮慈知相差无几,竟没有添油加醋,阮慈分出一缕心念,伸入一百二十九弟体内,果然见到一只小虫躺在内景天地之中,似实还虚,似醒似睡,她以神念一触,那小虫当即醒来,传递出一道神念,微带疑『惑』。
阮慈递过一缕剑气,虽然只是些微神韵,还是将小虫吓得瑟瑟发抖 ,那神念倒是比之前闪亮了少,忙问道,“来者何人?可是东华剑使遣人来此?”
和魔门弟子打交道,处处自然都要留了一手。阮慈并未回答,只是说道,“瞿昙公子多年未见,并无丝毫音信,这是剑使和他结姻以来前未有之事。剑使十分担忧瞿昙公子,公子如今尚无恙否?”
她敢于透『露』一丝身份,自然是因为这青衣真人乃至背后的洞天,应当是支持瞿昙越更多,否则也会要几弟子服下三尸虫方才继续透『露』立场,倘若他们支持掌道,试探之后只需坦然表『露』立场,并吩咐弟子们小心行事便可,这两个小弟子便是想要去告密,又如何知道该朝谁去说?唯有和门主立场相悖,才会担心膝下弟子出卖自己,谋取可见的好处。
若是要往深里去想,凡是洞天,多多少少都可窥探未来,瞿昙越背后应当也有大能指点,否则怎会在邝禹的识忆中留下那么一段指路的因缘,只怕彼方也有料到此时当有援手到来。苏景行这仙画神通,怕是躲过洞天眼目,那青衣真人说了这许多话,也见其师前来示警,这些都不可轻轻放过,亦是在隐晦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果然,青衣真人表面对两个徒弟疾言厉『色』,私下却是和颜悦『色』与阮慈对答,道,“尊使还可安心,少主暂且无恙。只是如无外力,恐怕难以脱困而出。门主如今将少主投入那黄金龙螺之中,承受三千六百轮回之苦,为的便是消磨少主心中的执念,执念未解,无法脱困。我等便欲设法相救,也是愁眉无计,或许他脱困之机还要着落在贵使身上。”
阮慈心道,“这执念就是情种反噬吗……”
她也没料到自己和玄魄门掌道居然想到一块去了,但玄魄门想要离开琅嬛周天,此事如今也难说凶吉。倘若瞿昙越祛除情种之后,转而赞成掌道,父子同心,会否又给这件事带来不可测的变化,灵觉之中也是感知纷『乱』,似乎什么都有可能。因此态度还算保守,问道,“汝门中一隐秘,许多委曲我尚且知,可否一一道来,略解心头疑『惑』,方能释然。”
她本意是希望能面见洞天真人,但念头才起,那青衣元婴便道,“贵使求本是理应当,只是如今诸洞天都被掌道监视,自保尚且无虞,倘若接见外客,也还在掌道容许之中。怕只怕尊使身份贵重,惹来掌道贪念,反而无法轻易脱身。”
他到底也是隐隐窥见阮慈实身份,只是不敢说破。阮慈对魔门修士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始终观望情念,见他脑海中并无阴霾暗影,方才略安下心来,听这青衣真人自报家门,又将玄魄门内错综复杂的局势,乃至这小寒武界的详细娓娓道来。
原来玄魄门内,洞天真人只有三,但洞天级战力却并止此。玄魄门并没有洞天灵宝,但如血线金虫这般,可合可分,分则细若蚊蚋,合则吞噬天地的凶虫,却是从古到今断积累,谁也知道当大战起来,这些灵虫到底能发挥多少作用。血线金虫十枚虫魂合为一体时,可以对抗洞天真人,这是从前玄魄门和燕山对垒时曾得到验证的事实,可若说玄魄门三十六奇虫都有这般的威能,那也过于异想天开了。因此玄魄门内部对自身实力也是众说纷纭,且并不将三十六奇虫视为自己的有物,人与虫更像是共生关系,尤其是三十六奇虫,几乎都早于修士入这小寒武界,与其说他们被玄魄门修士御使,倒如说是被玄魄门修士供奉,在这些奇虫的虫国之内,玄魄门修士说话也管用,虫国征伐时,修士多是远远避开,敢被卷入其中。
自然,要说玄魄门奉奇虫为主,那也至于此。小寒武界有许多神奇之处,一在玄魄门修士内部密藏,每个玄魄门弟子入门时都会被种下禁制,得对外透『露』,但倘若玄魄门被奇虫凌迫过分,大可将秘密对外献出,小寒武界就是再玄奇也定然敌住外部压力,且说旁的,便说之前天地六合灯照彻琅嬛周天,小寒武界便没有逃过,并不得予以配合,免得引起天地六合灯瞩目。
也是此处得了天地六合灯一缕灯光,将禁制磨灭不少,门内人心才格外浮动,三洞天修士中,青衣元婴这一系尊奉的天月上人『性』格激烈,本就愿离去,欲要和洞阳道祖一较高下。只是此前小寒武界被离天而去的思『潮』之力裹挟,他也因此浑浑噩噩,被掌道压制,陷入沉眠。直到被灯光照『射』,才恍然醒来,而他的徒子徒孙也因此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和天月上人站在一处——天月上人要拿捏自己这一系弟子还是轻而易举,况且这青衣元婴崇仁人本也极欲未战先逃,玄魄门弟子中颇有好些对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已是十分厌烦,更觉得周天大劫乃是玄魄门由暗转明的机会。毕竟论到驭虫,琅嬛周天无人可出玄魄门之右,大劫将临时,这些奇虫只怕比那些低阶弟子还要有用得多,必然可得玄门倚重。便可借机调停和燕山的关系,甚至立下盟约,就此互侵犯,也是痴心妄想。
琅嬛修士历来好战勇猛,自然不肯怯战先逃,只要是从小寒武界之外收来的弟子,多数都抱有这般想法,而在小寒武界繁衍的丁口,有些从生到死都不曾离开小寒武界,对中央洲陆和琅嬛周天的归属感已是十分淡薄,尤其是玄魄门掌道,他的亲子多数都在小寒武界诞生,其中最出『色』的儿子便是此前逃去天外的瞿昙楚,这些子息对父亲言听计从,均感琅嬛周天因果过重,且对修士来说便犹如监牢,倘若能破天一探,也算是对洞阳道祖的反抗。更何况其余修士未必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有玄魄门的机缘,未能得到小寒武界而已。
阮慈问道,“既然如此,瞿昙越他……”
崇仁人道,“少主虽为虫母孕育,但却在小寒武界外诞生,自来在别院修行,只是偶尔入此界掌道请安,自然不在其中。门主诞育少主,本来只是为将来所落一子,尊使当可明白其中深意。只是自从楚少主离开周天,建立宇宙道标,而负屭虫也诞育种囊,掌道便以为天命在离,此消彼长,少主自然低落,且又固执己见,愿离去,便被掌道封禁在黄金龙螺中,此后虫国大『乱』,彼此征伐,冥夜蝶『吟』唱思『潮』,上人也随之沉睡,直到前久灯光刺破诸界,连小寒武界都受照耀,上人方才苏醒过来。”
他话中有少难解之处,负屭在传说中乃是龙生九子其中的一子,『性』喜负重,想来便是因此,玄魄门才有底气在宇宙虚空中拖曳小寒武界前行。阮慈由道,“先是瞿昙楚化为金龙,又有黄金龙螺和负屭虫,们玄魄门是如何将龙化虫的?”
又道,“小寒武界究竟是何来历,玄魄门是如何得到此处的?依我看来,倘若无有此界,玄魄门难有生机,更难兴起这般离去之念,与其说玄魄门是魔门,倒如说是奇门杂道,已是逐渐鸠占鹊巢,抛弃原本的魔门传承,往虫修方向发展了。”
以崇仁人的修为,已是有资格与闻门内隐私,此乃宗门生死存亡之际,他亦没有丝毫隐瞒之意,轻叹一声,说到,“这里有三件事,却又都缠绵在了一处,便要从上古时魔君降临琅嬛周天,留下传承时侍奉在其身侧的两个仆僮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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