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慈在神通被封以前, 对这些事情若说是一无所知,那不然,她拥有灵远的人生识忆, 灵远超度亡魂时,能看到其生平记忆深刻的片段, 这其中当然有洞房花烛之乐, 生儿育女的苦乐参半,只是其时对于这些琐事似乎提不起太多兴趣,看过罢了,凡人究竟是如何生儿育女,她并不想细究。直到瞧了王真人的书册,庞杂记忆中有些许画倒逐一浮现, 模糊晓得此事便如同凡人的双修,其中自有极乐,更有许多人耽溺其中, 凡人国度中的爱恨情仇, 有许多是因利,却有许多是因为这情与欲的纠缠,有些人情系一人,但欲念却可被多人挑起,而有些人心中爱着许多人, 却是一大爱,对都有欲念上的索求,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正是因此,构成了虚数中那庞大的因果, 网罗尽世上奇曲之变,人心幽微,铸造了那千千万万绝不相同的神魂。
她此时乃是凡人之身,自然可会此事之乐,但明白王真人所说‘此事不如气机交融’并不假,这一夜两人几乎未曾合眼,从双双生涩到颇有心得,折腾了一夜。其中固有乐而忘形之时,但气机交融时那从灵魂到法的共鸣,内景天地共振那难以言喻的快美,却远远不如。若她未曾王真人气机交融,此时倒会觉得经过此事,两人更加亲近,那情意交融、肢相接的时刻,令人缱绻『迷』恋,好似两颗心都被拉近了,或者会羞涩万分,红耳赤,要王真人一再逗引,方才逐渐习得闺房之乐。。
然则两人气机交融之后,阮慈便觉得那样亲密的事已做过,此事还有什么可以羞涩的?倒比王真人更动许多,见生涩,更是暗喜,心道,“看来确然从未任何人做过这事,便是未来的我有……那在这件事上,我倒是有机会比更在行些。”
她素来是随『性』而为,唯有王真人在一处时,有时好胜心强,存此一念,便十分动,偏偏王真人聪颖之处并不下于她,对阮慈法薄弱之处早已了如指掌,两人直折腾到晨光微曦时才倦极而眠,上三竿时,阮慈这才睡醒,『揉』了『揉』眼,见王真人已经醒了,正望着自己,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眉眼满是笑意,不问道,“你笑什么呢?”
王雀儿已披上外衫,不似阮慈,昨夜便是身无寸缕,举袖掩唇、双目微弯,鬓发凌『乱』、发髻歪斜,与平时是样风姿,笑道,“我笑我不如徒儿深谋远虑,比我更能先知。”
阮慈昨夜进屋之后,不知怎么想的,的确除去仙衫,躲在锦衾中等王雀儿入屋。只是两人如今已再无需讲究什么,她不恼怒,起身将发丝撩起,见王雀儿视线往胸前落去,便挺起来看个仔细,理直气壮地道,“我是南蛮野女,强取豪夺有甚稀奇?倒是有些人看着仙风道骨,却在我身上留下点点印记,难以消除呢,你瞧这齿痕,明怕不是要青紫起来。”
说着,便让王真人为她疗伤,可两人都无修为,能有甚手段,只能多『揉』一『揉』,将瘀血『揉』散罢了。年轻男女、初尝此事,无其余要事挂怀,自然食髓知味、乐此不疲,旧伤未去,更添新伤,直到王真人拨冗去城外采回草『药』,为阮慈制了消肿膏『药』,这段公案才算了结。
师徒七百载,阮慈对王真人的『性』子不能说毫无了解,但却有许多含糊之处,盖因洞天真人行事,往往云山雾罩,真目的掩藏在重重烟幕之下,不到身死道消的那一刻,难言其真正志趣。经过南鄞洲一行之后,更知其连过去在未之中,那么对洞天真人来说,唯独的真便是此刻的自我,欲求为何,想望为何,利益为何。却偏偏王真人这三者都不像是谢燕还那般明显,谢燕还有血海深仇,却有林掌门、楚真人割袍断义,更似乎是在其人安排之下,无奈收下阮慈——
看似处处被动、随波逐流,虽有不满只能被大势压灭,但阮慈却是知道情,王真人早已她相识,看似是无奈之举,有谁知道是否是顺水推舟?的想望,谢燕还等人截然不同,阮慈虽未明确知晓,但大略能猜的出来,谢燕还破天而去,烧尽法,只留一缕真灵,付出偌大代价,自然不只是为她那师母寻『药』,其想望然对抗洞阳道祖有关,林掌门,楚真人甚至是王盼盼,都她有一样的想望。而王真人所想的,则是阮慈能够纵情自在,走完自己的道途。
志同而道合,阮慈越来越觉得这一点其极为重要,道途的终点不同,即使可以相伴而行一段时,但终有一还是要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能修到金丹,对自己的道途自然都极为坚,哪会为了些许情分,更易心中的想望?她甚而觉得修士最好还是将情意倾注给身边的仙姬美僮,至少这些人并有独立道途,除此之外,凡人区不大,照旧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不知陈均蓄养美姬,是否便是为了排遣情念,阮慈如今王雀儿几乎无话不谈,便与问起此事,道,“说起来,容姐柳寄子……”
她从前不知,此时想起,柳寄子用秘法为阮容疗伤,治好她的伤势,这不是双修是什么?气息相遇,演化生机,导引滋润阮容本源,这便是双修秘法中的疗伤秘技。难怪阮容心中对始终难以忘怀,或许这并不是第一次双修,她始终不肯说自己在南株洲密境都经历了什么,许是那时起,便对柳寄子……
其在阮慈来看,或许心动还要更早,只是这猜测对阮容不啻于最恶意的羞辱,阮慈不敢往深了去想,只叹道,“这情中夹怨,怨里有恩,恐怕终有一还要刀枪相向,不知容姐心里有多么苦楚了。”
王雀儿先道,“陈均蓄养美姬,只是满足『色』.欲而已,洞天生灵不会修士有什么恋情的,至多是你天录这般的亲近之情,那是因为已不算是全然的洞天生灵。”
一句话说出,陈均似乎便显得十分风流放『荡』,王雀儿看穿阮慈心思,道,“这金丹时所遇阻碍有关,以我所见,你那族姐是一般,她命犯情劫,是个真正痴情苦情之人,情难这关,只怕并不好渡。”
阮慈心中将‘情难’两字翻来覆去,咀嚼了半,心中模模糊糊有些触动,是问道,“情难……是否是金丹期可能遇见的关隘?修士要知情、痴情、纵情,最终……最终是否要超脱情念?瞿昙越是不是因为最终此情有尽,所以才不敢见我?”
王雀儿望了她几眼,伸手要『摸』她的脑袋,却被阮慈扭,嗔道,“夸我聪明了,假惺惺的,只是搪塞。”
王雀儿笑道,“我怎么是要夸你呢?只是赞你将《太上感应篇》修得好而已,此间毫无灵炁,却依旧隐有感应,可见你是修得真味了。”
只说出情难两字,阮慈便已是猜出雏形,这其中自然有感应之功,阮慈被点破,倒有些自得,道,“看来此地的天地法则终究不能完全遮蔽灵炁,还是留有一丝破绽。”
“感应来自虚数,本不可能完全隔断,此地法则不会永远继续,只是时尚短,总有一,规则会逐渐放松,到那时或有风波了。”
两人此时正依偎着坐在高台顶上,仰望夜空繁星,王雀儿已将今的星数教给阮慈,只是如今阮慈有往勤勉,更愿王真人一道谈天说地,只觉得虽无,但佳人在侧,其中悦乐,亦是令人流连忘返。此时便伏在王雀儿膝上,缓缓梳理鬓发,长指在发间轻捋,为她将发丝挽回耳后,徐徐道,“至于情难、情劫,其都是一样事,说是金丹期的关隘,倒不算,大约所有金丹期修士,总在情之一字上有所波折,因此被称为情难,有些修士运气不错,情难恰好便是金丹期的关隘,突破情难时,正好度过一重关隘。有些修士,无法从情难中走出,能晋级元婴。不过这样的修士心中并不圆满,那情难天长地久,未解脱,便化作情劫,情劫不完满,便等如是多了一重巨大因果,总会将其推入纷争之中,若无大气运、大造化,难以登临洞天。”
阮慈听到这里,忽而想到桓长元,两人最后一次相见,提及董双成时,身上便有一层黑气焚烧起来,将其笼罩,当时王盼盼是知晓黑气本质,只是不愿言说,当下便将其转告王真人,道,“这便是情难么?”
王真人颔首道,“黑气一现,便入情劫,痴情之气始灼烧心防,这还是桓道友天赋过人,修有剑心通明,故可抵挡片刻,倘若是旁人,情从心起,只是一念之间,当即落难。想要破难,无它法,或是把情念完全祛除杀灭,或是寻来一个道侣,一一遍历这世间有情人所有欢愉之事,将情中的酸甜苦辣全都尝遍,便你说的一般,知情、痴情、纵情,最终或是情尽,或是情浓,这才算是脱难而出,从此对情之一事,无需避如蛇蝎,便是再结道侣,不会重落情难,算是多了一层圆满。”
微微一笑,淡道,“本尊心中,那个你共度情难的人,本是瞿昙越才对。但此人气魄不足,竟裹足不前、避而不见,深恐情难最终,以情尽告终,你心中不会再有的影子,因此本尊才借来过去身影一用,说寒酸气,倒不算有道理。”
阮慈这才知道王真人为何如此鄙薄瞿昙越,原来并非是因为对自己抱有情念,却是因为有胆量真个自己坠入情网。她反驳道,“但……我欢喜你,不欢喜呀,便是愿意,我难生情愫,此事终究是不成的,再说你这不是把我推给吗?”
王雀儿笑而不语,半方道,“你忘了,因果勾连,全在心意,你不欢喜,是因为什么?”
阮慈微微一怔,这才想起她对瞿昙越的想法,本是潜移默化中有了转变,或者是因为情反噬之故,甚至瞿昙越被情反噬,许都来自于逃避情难的念头,这因果纠缠错综复杂,在不是此时能够参透。只是她此时最记挂是另一件事,忙道,“既然人人都要落难,那——那你是谁共度情难的呢?”
王雀儿摇头道,“我却不知,我还在金丹期内,怎知未来之事?”
博学时所知远超金丹修士,但此时却一问三不知了,阮慈心中生怒,拿起王雀儿的手咬了一口,王雀儿连呼痛,因笑道,“傻子,我现在不正落情难之中么?你道我是谁?”
道,“你若肯亲我一口,我便告诉你为何修士之中,只有情难,而无欲难,为何你在坠凡之前,对凡人之欲丝毫有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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