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李师兄!”
那位城防军给众人安排的高楼并非食肆,乃是他之前暂且栖身的商行,这商行生意做得不小,楼高十余层,有两层专供炼器师施展,视野开阔,正好可以见到城外战场。一大早,众修士便云集于此,更因共同人脉彼此寒暄,一副热闹十足的样子,虽然明显并非为购买灵器而来,炼器师也视若不见。道城中人对道争并未特别关注,也不曾避讳,这在阮慈来看十分合理,道争便是这些永恒道城住民生活的一部分,这些住民不断轮回,若是都保存了记忆,那么总有一世是在城外参战的,将来也总要回到战场之上,此时既然不在,那也没必要关注什么。
不过,她有此认识,并不代表所有修士了解得都一样仔细,甚至连道争这两个字都未曾听闻,只知道是城外有大战将起,众人寒暄之后,便有数名修士奇道,“大战在即,城中却丝毫没有紧张气氛,也不知是何缘故。”
这一看便是入城之后,便全力换取灵材的,而且修为素质还比不上此时在城外的修士,阮慈对这些人并不在意,扫上一眼,便重又看向城外,城门下方已集结了数千名修士,城头更是灵光闪烁,在气势场中,众人都能感应得到,这永恒道城本身仿佛成为一个巨大的灵器,从城头到城内所有楼阁,都连缀为一体,而这其中流转的无穷灵力,随时可以流入城头那些攻伐利器之中,向敌人攻去。
内景天地,本为一体,这永恒道城可能就是道基高台所化,炼成整体再自然不过,阮慈更好奇的还是敌人的模样——幻境演化出整座道城,还在情理之中,毕竟只要内景天地不曾残损太过,这永恒道城本也就是道基高台的一种展现形式,并不会耗费什么,但敌人的法力,想来却是要用法力凝出,这恒泽天已在此地存在了不知其数的年份,便是逐渐风化剥落,法力应该也要逐渐消褪,能拟化出永恒道城,将这万余名修士囊括其中,可能已是十分不易,但要说再拟化出数十万敌人——
思维刚转动到此,人群便是一阵哗然,阮慈定睛看去,只见天边曙色之中,乌压压一片全是人头,更有灵华流转,给人的迫力丝毫也不亚于永恒道城。阮慈未曾见过这么多筑基修士一起全力发散灵力,更不知道其所带来的灵压,居然如此肃杀,原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琅嬛修士,也都不由逐渐止住话声,面现凝重之色,望向了远方。
“这……”阮慈自然不会被这灵压震慑,心中更多还是不解,她碰了李平彦一下,传音问道,“李师兄,你可曾见过这般规模的大战。”
李平彦苦笑传音道,“金波宗托庇于上清门下,也还算繁盛,无人前来讨要我们的山门,我们要吞并别家,却也办不到,四周都是上清门的下宗,莫说大战,便连山门之争都未见过。”
中央洲是四战之地,纷争远较其余洲陆为多,但到底修道人寿命绵长,纷争再多也要用百年来计算,对于中央洲腹地,又托庇于擎天三柱的宗门来说,环境还是相对太平。阮慈也知道自己问错了人,又传音问樊师弟,樊师弟却是毫不犹豫地回道,“侵吞宗门,我见得多了,但没有这样打的,第一,人数要少得多,第二,这宗门相争,在开打以前通常都是阴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道争完全摒弃这些战场外的招数,不知是不屑于此,还是不能于此,我还没能下个结论。”
他感兴趣的显然并不是众多修士形成的压迫威吓,而是道争中存在的规律道理,阮慈道,“我想应该是不能于此,既然是道祖所辖之地,那么天然便带了道祖道韵,按道理,沾染道韵的生灵,所思所想对道祖而言并不是秘密,阴谋诡计,在道争中大概是行不通的。”
樊师弟失声道,“我等的思绪,对道祖而言并非秘密?”
前半句他是说出口的,到后半句才转为传音,“这话可是当真?慈师兄是从何处得知?”
这对阮慈来说,乃是最自然的认识,她修为低微时,实在被太多高辈修士读取过心中所想,便是青君也坦然承认,若非二人身处不同时世,阮慈心中的想法也瞒不过她。只是对樊师弟而言,琅嬛周天并无道祖常驻,洞阳道祖在周天中也少有人时时提起,就算是盛宗弟子,若是没有道祖传承,师长又不曾提起,只怕也不知此事。她道,“若不持净心咒,我等的念头甚至能被元婴、洞天感应,身怀道韵,瞒不过道祖又有什么奇怪?”
樊师弟皱起眉头,“这么说来,我等的思绪,也全在洞阳道祖心念之中?”
阮慈笑了笑,“这是自然。”
樊师弟斩钉截铁地道,“这我不能接受!我的心念只属于我自己,旁人前来窥探,便是道祖之尊,也是无礼!更是无理!”
他连说了两个同音词,阮慈也怔了一怔,方才明白他的意思,不免微微苦笑,樊师弟的反应,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相信亦很少人能接受自己的一切均在旁人眼中,连丝毫秘密都没有。对樊师弟这般的修士来说,也许没有秘密,也就意味着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仿佛一切都能被随时剥夺,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
“也就是在这恒泽天内,能说些这样的话了,出去之后,这些话便不能轻易言说出口,甚至不能随意想起,便是在此,这些话也是少说为妙,”阮慈幽幽提醒,“毕竟,你身上虽然已沾染了恒泽真人的道韵,或许在此地,你的心绪不会被恒泽天外的存在感应到,但一切不过只是虚幻,从恒泽天出去之后,你还依旧是从前的你。便是现在,你的思绪也并不全然属于你自己。”
樊师弟微微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阮慈也被他勾动思绪,放纵心中念头,漫无目的地游思了好一会儿,但对她来说,这么做要比樊师弟更加危险,毕竟樊师弟如今还只是个小角色,便是在琅嬛周天里,只怕洞阳道祖也不会特意留心一个小修士的念头,恒泽天中,他也没有参与道争。而阮慈就不一样了,便是在这恒泽天中,又有青剑镇压,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安全。
只是稍微分神片刻,阮慈便收回念头,仔细观看远方战场。此时双方已经接近到可以交战的距离,永恒道城中也传来阵阵灵压波动,仿佛有巨量灵气正从城中泵出,往城头而去,远处来袭道兵也有攻伐利器,身后飞起一片明珠,毫光四射,李平彦在她身边低声道,“全是剑丸!”
他语调低沉,不乏惊讶,毕竟能否御使剑丸,和弟子心性有很大关系,若是心性不纯,便是修为再深厚,也很难御使剑丸,阴阳五行道祖麾下竟是随意便能聚集这么多的剑道种子,不能不令李平彦暗自揣度道祖麾下究竟是何等威势。
以他修为,尚且如此,楼中更多不如他的修士更是目瞪口呆,只觉大开眼界,其中一人兴奋又憾恨地道,“只恨我等不能在城头与这些道兵交战,这些道兵必然都是一时之选,哪怕只是略略交手,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众人都嗟叹起来,更有人对李平彦道,“李师兄,我等是来得迟了,没有入选,你却是机缘到手,却又没有保住,此时只怕心中也满是悔恨吧!”
李平彦还没答话,樊师弟却是冷笑一声,有意道,“师兄何必戳人痛处?明知我们已被逐出,再也无法入选,而你们随着人员折损,却还有机会,这是在我们面前炫耀什么吗?”
他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众人顿时都被点醒,屋内气氛一下活跃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憧憬上去和道兵交手的景象。此时地面微微摇动,便是连炼器师都停下手中活计——永恒道城中的灵压突然一下大振,远处先看到一道白光轰然射出,在空中散为白花,飘然落下,而城外阴阳五行道兵之中,那些剑丸也各自发出道道剑意,往白花迎去。
气势场中,一霎那间便多了数以万计的小点,各自散出惊人灵压,只要沾身,恐怕在顷刻间就能将修士道基打碎,偏偏这些飞花剑气且多且密,飘然落下,更无规律可寻,众修士即使在远处都不由色变,设身处地,在这样的战场之中,根本没有护身完全之策,只能凭借灵觉、运气,往前冲去。若是运气不佳,被那数道剑意盯上,恐怕转眼之间就要落败身死。
刚才还在羡慕城防修士的众人,此时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但道城修士却是夷然不惧,和对面敌人一起,往前飞入战场,就在城外空中厮杀起来。永恒道城的修士个个道统不同,也没什么合击之术,彼此更不合作,都是单打独斗,而五行道兵之中,却是各有职司,明显可以看出阵中有十数种功法,彼此都能配合,十数个道兵结成战阵,以多敌少,一击之下往往就能杀死一个道城修士。
然而道城修士却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他们个个斗法经验都极是老道,看得出来,若是单人而论,其修为要比对面强上不少,而且悍不畏死,比对面狠辣许多。便是道基破碎,也要冲入敌阵换上一两条性命,阴阳五行道兵相较之下,思量显然更多,能不死他们还是在尽量避免伤亡。
“能不能转世便是有这许多不同……”
樊师弟也是看出差别,传音和阮慈感慨,阮慈微微点头,感觉到脚下微震,道城又射出一道白光,顿时又有数十道身影跌落,心中也是有些发寒,凡人的性命,在修真者的争端之中根本分文不值,这一点她是久已知道的,没想到道争之中,便是修道者的性命,也如同草芥一般,说死就死,刚才出战的数千名修士,不过一刻功夫,便至少死了两成。
琅嬛周天就是争端再多,比起这样的大战依旧有些不上档次,这样的战斗令人大开眼界,狠辣之处更是连中央洲陆的凶人都觉得吃不消,双方是打到军队已无法成型,这才各自收兵,战损至少有七成之多。
楼中有个修士在商行做事,和城防也有联系,按他所算,青城门这一带所有的城防队,也就只能禁得起四五日的消耗,这些修士刚来时遗憾自己未能入选,推测城防队还要再招人时眉开眼笑,此时却是大感侥幸,若是他们也在其中,谁能说自己一定是活下来那三成?
李平彦几人的形象,也因此几度变化,从倒霉蛋变为幸运儿,众人都说他们也是因祸得福,又开始担忧城中修士人手若是不足,会不会强行征兵,令他们也去服役。
这一战打了二十多个时辰,方才各自鸣金收兵,众人各自分开之后,阮慈等人便回客舍,闭关消化旁观所得,又过了数日,消息逐渐流传出来了,却是再度翻转——城防队中那些琅嬛修士只死了数个,原来冲阵之人乃是自愿前去,到了战场上,便是胆怯不前也没人管你,若有杀敌,自然奖赏丰厚,便是浑水摸鱼那些修士,只要是上了战场也一样都有所得,留在城头加固法阵的,除了疲累一些,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就这样也有赏赐,更可到队长那里,接受指点。
宝药灵材如此廉宜,还有功法指点,此处俨然已成修行圣地,众人哪还有放过的道理?尤其是有个修士在战场上杀了一名道兵,受了厚赏,买下宝药服用,又有生死间的顿悟相助,连夜突破到了筑基后期,这让众修士怎能不心动?不论是盛宗弟子,还是散宗修士,到恒泽天内无非都是求个进益,便是盛宗弟子,取到恒泽玉露回山的奖赏,可能也只够其突破一层,在这里若是运作得好,再筑两层高台都不是难事,对筑基后期,在修筑那第八、第九层高台的修士来说,这也意味着省却了数百年苦修。
这样的厚利,不能不让人疯狂,等到下次开战时,前来高楼观战的,除了阮慈三人之外,便只有寥寥五六名修士。两次开战之间隔了大约一个月,城防队折损人手,在城中再度征兵,几乎所有琅嬛修士都混了进去,还有些没能入选,也没有前来的,却是服用的宝药完全生效,已忘了自己是琅嬛修士,融入当地过起幽影居民本地的日子了。
不到十名修士,在这宽阔亭台之中分作了几处站立,见阮慈三人来了,一位蓝衣修士上前笑道,“诸位,看来大家都有来历,如今青城门一带大约只有我们八人独善其身,是否各通姓名,互相亮一亮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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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终于还是吃了焖面+馄饨,而且昨天看了一篇文我觉得很好看,不是文,铃兰馆记,大家可以搜搜看,感情戏我觉得虽然是古代,但三观是很现代的,而且这种三观和我们认知中的常识矛盾处理得相当好,作者也有文化,我因为贪看那篇文昨天自己没写……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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