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清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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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重檀方才还露出笑容的脸瞬间变成面无表情, 甚至比来时更加让人害怕。我不禁松开手他的衣袖,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但下一瞬, 我听到他说:“好啊, 今晚去我那。”

    我低下头, 许久才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好像与秦楼楚馆的妓.子娈.童并无区别, 若说有, 他们都是生活所迫,走上这条路, 而我是自己主动的。

    去林重檀那里前,我仔细将身体洗净,脑海里则闪过生辰之日的情形。不知为何, 我对即将发生的事好像并非全然是害怕。

    我不敢再多想, 取下屏风处的衣袍从浴桶里出来。良吉知道我要去林重檀那里,他端了一碗甜牛奶过来, “春少爷,天气寒了, 你喝点东西再走吧。”

    我将甜牛奶接过, 喝了几口, 对良吉说:“我今晚不会回来,你把门锁好。”

    良吉点头,“那我待会把明日的书本准备好,方便明早白螭来拿。”

    到了林重檀学宿, 我发现白螭和青虬竟然都不在, 只有林重檀一人坐在里间。他明显也是刚沐浴完,一根青绳松松绑着如墨长发,我走近了, 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

    他正手持一本书在看,些许看得太过入神,直到我停在他身旁,他才发现我来了。

    林重檀侧过脸看我,唇角荡出浅浅的幅度,“来了?路上可有冻着?”

    我闷闷点头又摇摇头,因为太过尴尬,眼睛不太敢往他身上看。没多久,我就被林重檀抱进怀里,我如以往一样,让他将烛火灭几盏,可他没有理我。

    我以为他是没有听到,又喊了他几声,“檀生……檀生,你把蜡烛灭了。”

    林重檀终于理我,他目光定定地看我片刻,突然唇角的幅度加深,“小笛,你今日也帮帮我。”

    我愣怔了下,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直至他引我看向某处。

    “含住。”林重檀说。

    虽然我和林重檀这段关系已经超过一年,但我从来不敢怎么看他的那里,林重檀曾经让我用手帮他,但因为我不愿意而没有成功。

    见我不动,林重檀温声催促,“不能总是我帮你对不对?小笛,我今天有点乏了,所以你自己来好吗?”

    一刹那,我想离开这里,可是我才拿了林重檀一首诗。

    “小笛?”林重檀喊我。

    我身体轻轻颤抖,慢慢将头低下。但几息后,我就趴在床边干呕起来。我呕不出东西,只是猛地咳嗽,把胃里的难受逐渐压下去后,我忽地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一旁的林重檀。

    林重檀方才抚我长发的手已经握着拳,他面色含霜地冷眼看我。我身体又是一抖,撑着手臂想离开这里,我不想做这种事了。

    但林重檀抓住我脚踝,将我生生拖回他身边。

    “躲什么?你不想再让我给你写诗写文章了吗?”林重檀将我制在他怀中,不许我动。

    我总觉得今晚的林重檀跟往日都不一样,他对我的态度轻佻戏谑。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摇头看着他。

    “又哭了,哭什么?觉得我欺负你了?”他这样说着,可看我眼神没有一丝怜悯,相反过于冷漠,“你不愿意做刚才那件事就算了,但小笛你自己把腿分开。”

    我这时才知道林重檀不是没有听到我让他熄灭烛火,他是不想熄,他以一种极为高高在上的姿态审视我,而我不着寸缕像个低级娼.妓。

    -

    “良吉,开门!”

    良吉被我声音吵醒,睡眼惺忪打开门,看到门口的我时,明显呆住。我没有心情去管良吉此时在想什么,脚步发软走进房间,将门锁上后,便也再也撑不住地瘫坐在地。

    “春少爷,你怎么了?”

    良吉在外面问我。

    我回不了他,因为我一说话,哭腔就会跑出来。我近乎崩溃地低声抽泣,觉得自己脏透了。

    没有人比我脏,也没有人比我更下贱。

    翌日,白螭过来送东西,食盒的最后一层装的是药膏和一张纸,纸上是林重檀用簪花小楷在枫叶信笺写的一首新诗。

    白螭走前一脸欲言又止,我此时无心理会任何人,只当没看见,将脸藏于锦被中,哑着嗓子让良吉送客。

    几日后,许典学过来还我印章,发现了我放在书桌上抄写了林重檀新作的诗的纸。没等我拦住,他已经拿起纸张将诗句念出。

    “屏却相思,近来知道都无益。不成抛掷,梦里终相觅……春笛,你这首新诗也写得很好啊。现实中相思而不得,只能在梦里实现,可大梦方醒,只有窗前的丁香花,并无佳人。最近我与几位友人正在筹备一本诗集,把你这首也登上去吧。”

    “不。”我本能拒绝,可对上许典学奇怪的眼神后,我又止住话头。

    “春笛,你有什么顾虑吗?你放心,这首诗被记入诗集,会署你的名字,届时书若卖的畅销,传到大江南北,钱自然不会少你。”

    传到大江南北?

    那远在姑苏的父亲也会看到吗?

    我试图把自己花费很多心思写的新诗给许典学看,可许典学只匆匆扫了几眼,又拿起林重檀写的那首。我拒绝的话开始变得说不出口,最后看着许典学将林重檀写的那首诗拿走。

    许典学的友人们也很喜欢林重檀写的那首诗,他们让许典学再来找我,希望我能再作几首诗。

    我推辞说自己最近无灵感,许典学面露遗憾,但很快,又安慰我不用着急。

    -

    自林重檀上一首诗传到青楼乐坊,被坊间女子广为传唱后,三叔在一次宴会中偶尔听到,因觉得唱词不俗,便问了下词的作者。

    “春笛,你开蒙晚,短短几年能写出这样的东西,可见你用心之深。我看大哥也不必担心你,你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到时候考取功名,也好为林家争光。”

    三叔在我休沐归府的时候,夸耀了我好几句,转而又对堂弟说:“你要多向两位堂哥学习,知道吗?”

    堂弟乖巧点头,这两年下来,他总算愿意理我,只是有时候还是喜欢突然在我面前跑掉。

    三叔让他向我学习,堂弟当日就拿着自己的书来找我。我虽愚笨,但对于他正在学的东西还是知道一二。堂弟听我讲解,时不时像小仓鼠似的点头,我见他可爱,一时没忍住捏了下他的脸颊。

    这一捏,堂弟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他瞪圆眼睛看我,我以为自己捏疼了,忙用手指碰了碰我刚捏的地方,“疼吗?”

    堂弟脸更红,他拼命摇摇头,盯我看了半晌,冷不丁说:“春堂哥,我可以摸下你的脸吗?”他越说脸越红,说到后面声音也变小。

    我愣了下,摸我的脸?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堂弟看我一眼,又扭开脸,发出蚊子大的声音,“我们私塾的夫子说……说要学习画人物,我……我老是画不好。”

    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尝过被夫子训的滋味,不想堂弟也被说,便把脸往前探了探,“你摸吧。”

    堂弟闭紧嘴,好像怕我生气或是什么,呼吸都屏住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碰我脸。只是他才刚碰上,窗外骤然响起人声。

    “蕴休,你在做什么?”

    堂弟立刻缩回手,站起身对着窗外的人挤出一抹笑,“檀哥哥。”

    我顺着堂弟看的方向看去,发现林重檀正站在窗外的玉兰花树下。玉兰花早谢,只剩枯枝。他一袭华服,冷眼瞧着这边。堂弟见状,忙收起自己书卷跑出去。

    不一会,我就听到林重檀训斥堂弟,因为他压低声音,我只能听到一字半句。

    “……不许再……以后若是有不懂的,问我即可……”

    他是觉得我不配教堂弟吗?

    我顿觉狼狈尴尬,心想若不是林重檀写的诗,三叔的确不会让堂弟向我学习。

    那日后,堂弟也再没来找我辅导学业,偶尔单独撞到我,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见到我就躲。

    而我休沐结束回到太学,青虬请我当夜去林重檀那里。我本不想去,但我又想问问他是不是让堂弟不要理我。

    去了之后,我却见到一个喝醉酒的林重檀。

    林重檀又喝醉了,比上次愈发黏人,他搂着我不放,在浴桶里就行起荒唐事,我气愤难忍。可在被他捉了脚,不断亲吻足背后,那股子气渐渐成了羞。

    他如饕餮,好似要将我一口口吞下,而我在这种混乱不堪的情形中,竟觉得一丝丝被需要。

    林重檀说要将我送给太子,一定是骗我的吧,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这夜我留宿在林重檀这里,翌日,我比宿醉的林重檀更先醒,醒来后,惊愕发现林重檀竟然还在里面。我羞得不敢看他,咬住唇小心翼翼想分开,哪知道因为我的举动,他反而醒了。

    林重檀醒来,本能地摁住我,我那瞬间闭上眼睛,已经觉得自己没脸见人。周围骤然静了下来,我发现林重檀不说话,也没动静,慢慢睁开眼。

    发现他正低头看着我,我又紧张地重新闭上眼。

    “昨夜和今日算我先欠着。”林重檀轻声说,“最近我有些忙,过几日再写新的词给你。”

    我心里的羞怯紧张如潮水一般褪去,终于意识到那一丝丝被需要不过是我自己的妄想。

    我忍着泪意,嗯了一声。

    此后,每次我和林重檀做那种事,他都会给我写诗词,有时候会是文章。

    许典学和他友人编纂的诗集开始售卖,反响不错,李典学把卖出去的钱分了一部分给我,我没收,让他当香油钱捐了。

    许典学说:“我今日还有件事,我们准备再出第二本诗集,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好的作品?”

    我沉默良久,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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