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达镖局的人挺贴心的, 专门派了十二辆小斗车将煤石送去了夏晚棠在县城住的三进小院子里。
与夏晚棠家住在一条街上的人多数都是些富贵人家,因为煤石不够而忧心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家的下人或是听到小斗车经过的动静, 或是看着街上沿街掉落的煤粉与煤渣,都循着踪迹找到了夏晚棠门上。
得知夏晚棠从外地搞来煤石时, 这些富贵人家都疯狂了, 几乎是全家小厮倾巢出动, 拉着马车、牛车、斗车、板车等所有能用来拉煤石的车, 乌央乌央往夏家庄而去。
守在家里的陈嬷看着堆在后院的那一大堆煤石, 脸上总算有了笑, 她盯着那些煤石嗤嗤地笑了一会儿, 赶紧进杂货间里寻了几张草席出来,将那些煤石都盖上,防止下雪湿了煤石。
“有了这些煤石在,足够烧到二月了。夫人这么有本事, 定然不会缺煤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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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为了选取‘赈灾官’而开恩科, 可绝大多数读书人都与清平府府学的山长考虑得一样, 知晓这并不是青云路,愿意参加这次恩科的人寥寥无几。
负责组织开展这次恩科的主考官看着各地各府汇聚上来的名单,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若是真将这份名单呈给圣上, 圣上定会龙颜震怒!你我安有好果子吃?不行, 不行,这是圣上开的‘恩科’, 读书人却不愿意呈这份圣恩,那哪行?既然这些读书人不愿意承这份‘恩’,那就只能点了,点了谁上, 谁便上!”
主考官匆匆提笔写了一封折子,揣在袖中便急匆匆进了宫。
他这一进宫,便是大半天的时间。等黄昏时,主考官拖着疲累的身子从宫门走了出来,不久后,一道圣旨便通传天下官学。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为应对此次百年难遇之灾情,需集天下读书人之灵慧,共抗天灾。故,敕令各地官学拔取前五筹学子,直接入地方官籍,位列七品赈灾官,关键时刻可灵活应对。切记需保证一县之地至少需三一名赈灾官协助当地县令行赈灾之事。各地县令,需与赈灾官共谋良计,解决当地灾情,庇佑一方百姓衣食无忧。”
“另,于赈灾官中施行‘考评制’,每三月一小考,以省、州、府、县为青云之梯,三月小考中,成果优异者,可官升一品,以此为嘉奖,激励天下学子为黎民苍生共图生路,共谋福祉。”
这份圣旨加急传到了各省、各州、各府,然后以府学为单位,便开始选拔钦定的赈灾官。
李淳奕在清平府内的学识是一等一的好,莫说只是选拔前五筹,就算是只取前三筹,他都得上,若是只取第一或是取前二,李淳奕尚且有一线推诿的机会,不过他出生农家,并无权贵家族为背景后衬,实乃逃之无路。那些在清平府中有关系的权贵,这会儿想方设法地想将自家子嗣从府学拟定的名单中撤出,就是怕赈灾无功,被吏部定一个无能的帽子,终生止步七品赈灾官。
唯有入了仕途的人才知道,这以‘考评制’选拔的赈灾官有多么难!
一县之地的赈灾官为七品,那一府之地的赈灾官便是从从六品,往上再升一级,一州之地的赈灾官为六品,一省之地的赈灾官便是从五品,若是向上还有出头之地,那也只能官拜五品,往后便是哪里有灾就往哪里走,终年游走在死亡的边缘,若是能把事情办好了,或许会得到圣上的一些嘉奖,若是事情给办砸了搞黄了,指不定哪天就得人头落地。
这赈灾官哪能同安安生生走科举路相比?仔细算算这笔账,实在是不值得。
可那些权贵之家又有些担心,圣上下旨让天下有才能的士子免考入仕,自家若是后退一步,推诿了这机会,那是不是将来就再也没机会了?若是让不对付的人借着这把柄参上一本,怕是全家都得跟着完蛋。
一人完蛋与全家完蛋放在一块儿对比,就很容易做选择了。
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舍,多数权贵之家都选择放弃自家适龄的士子,让他们大胆入仕去,放手搏一个锦绣前程。
退一万步讲,这些权贵之家的士子背后有家族做靠山,若是遇到问题,能商量的人很多,这优势根本不是那些寒门士子能够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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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奕人在家中坐,官从天上来,稀里糊涂就成了七品赈灾官,而且被清平府学与清平府的府衙点为临江县的赈灾官,主管临江县的赈灾一事。
这可乐坏了临江县的县太爷。
原本他还愁这灾年该如何渡过呢?临江县虽然富庶,但也无法同江南比拟,一场天灾降下,怕是得损失不少元气。
可这会儿突然有个本县学子被点为了赈灾官,那不就是从天而降的替罪羊?
只要是与灾情相关的事,万事都听赈灾官的,若是出了事,那自然与自己没太大干系,顶多算自己一个监察不严,若是赈灾官真有那能耐,自个儿说不准还能躺赢一波……这可是天大的美事啊!
县太爷亲自到三进校园来同李淳奕抱了喜,当场就改口称呼李淳奕为‘同僚’,可把李淳奕给吓得不轻。
县太爷与这位新上任地‘替罪羊’仔细交流了一番,心满意足地离开。他在离开时,心里还在盘算,皇帝密集选拔这么多的赈灾官出来,未必没有关键时刻将这些赈灾官拉出来给百姓消气的可能。
往常都是直接将他们拉出来消气的,现如今有了赈灾官,可以最大程度的保留地方官员不被牵连,纵使爆发了民愤民怨,有这些赈灾官冲在前面,地方官员受到的压力也会小上许多。
夏晚棠回到三进校园时,还未见到李淳奕,就见长庚满脸喜色地来同她报喜,“夫人!夫人!老爷做官了!就负责咱们这一县之地的赈灾之事!”
夏晚棠:“……”
见夏晚棠脸上没多少喜色,长庚还有些纳闷,他问,“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夫人你怎么看着都不怎么高兴呢?要不要摆一桌?我去打酒!”
夏晚棠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也不再纠结了,她叮嘱长庚道:“去打酒,打点度数低的米酒,我也喝一点。”
看着长庚乐颠颠地跑出门去,夏晚棠失笑摇头。
长庚到底年纪还是小一些,看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只知道做官就是好,哪曾会知道,有时候青云路也会是断头路?
读书人聪明灵慧,人人都想挤上仕途,可又有几人知道,许多人的仕途就是断头路,而且还是一旦自己仕途中断,可能会牵连全家,甚至是全族,跟着一起受难。
仕途中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若非读书人聪明灵慧,怕是走不了多远就得折戟沉沙。能留下来的,有几个人是心善手软的?多数人都在一次次交锋中练出了冷漠的心肠与狠辣的手段。
夏晚棠叹一口气,轻步走回屋中,见李淳奕正愁眉不展地逗弄李知岩,她笑着走上前去,将李淳奕从李知岩面前推搡开,道:“你别苦着一张脸吓着孩子。”
李淳奕叹气嘘声,“山长当日劝诫我时,我还未想清楚,这赈灾官竟是一个被拉出来挡箭的盾牌。可笑我还真想过在赈灾一事上做出点名堂来,为朝廷卖命,为老百姓谋福祉。如今真的被这赈灾官的乌纱帽砸中了,才知道这赈灾官三字背后的分量,是一县之地的生民性命。恨自己学识浅薄,心有余而力不足……”
夏晚棠瞅了李淳奕一眼,似笑非笑地问,“你愁什么?只要把民心安顿好,拖着等灾情过去就行。临江县本来就要富庶一些,若是临江县的老百姓都撑不过去,那其它地方的老百姓的日子定然更加艰难,没什么可畏惧的。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然你做了赈灾官,那就好好做。”
“明儿个你就让长庚驾着马车载你去县城,点了衙差现在县城转一圈,看看穷困之人可有安顿之法?穷困之家的屋顶是否有需要修葺的地方?千万不要一场大雪落下来,屋顶垮了,将一家人的性命都葬送在其中。”
“县城转完就去乡里,找里正谈这些事。老百姓关心的,无非就是衣食住行,这冰天雪地的,行可以忽略不计,那余下的便是衣、食、住。只要老百姓吃的饱、穿的暖,住的地方勉强能遮风挡雪,应当就不会闹事。”
“至于来年,这雪退不退,粮食能不能种,看天意。尽人事,听天命,便足以。我们东鲁之地已然不是最冷的,若是我们都撑不下去了,那天下定然会真的乱了起来,届时有谁会同你这么一个七品小官计较?你对老百姓好,老百姓自然会念着你的好,就算有人要斩狗-官祭天,也轮不到你。”
李淳奕目光幽怨,“我这还没上任呢,你就说一些斩狗-官祭天的晦气话……是怕我心胆太大么?”
夏晚棠将李知岩放在炕头,掖好被角,又逗弄了两下,才说,“再不济,我们一起想办法。老百姓家里没烧的,有钱买煤石就买,买不起就进山伐木。粮食的话,我最近在想一种在屋子里种庄稼的方法,过阵子试一试,看能不能成。若是能成的话,这雪灾对庄稼的影响也能消减许多。”
夏晚棠想到的是大棚种植技术,只不过想要将大棚种植技术带到现实生活中来普及,难度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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