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天价

    在被那姑娘捏到腰的一刹那中,夏勤耕脑海中浮现出自家亲娘抄着鞋追着他满街打的画面,头盖骨都险些被吓飞。

    他往后退了两步,离那姑娘稍微远点了,才掀开自己的背篓,拿出一条用丝绸包着的毛巾出来,解开包装袋,远远地给那姑娘看,“姑娘,我手上有些从大元那边来的好东西,不知道姑娘要不要?如果姑娘要的话,我可以便宜一些卖给姑娘。”

    那姑娘嗔了夏勤耕一眼,“你这人好生奇怪,说是问我要不要,怎么还问我要钱?来着春风楼消遣的大爷,哪个不是拿钱往我们口袋里塞?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想从我们口袋里掏钱出去的。”

    夏勤耕也不觉得尴尬,嘿嘿一笑,“所以我是站在春风楼外头喊姑娘出来的。”

    那姑娘无语凝噎,气得杏木圆睁,深吸几口气,这才冲夏勤耕招招手,“拿过来看看,如果真是好东西,我就要了。本姑娘长得这么好看,你躲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人啊!”

    “没有没有,是我一身粗鄙,配不上天仙儿似得姐姐。”夏勤耕把毛巾给那姑娘递了过去。

    那姑娘没看毛巾,而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绣着小花的包装袋,觉得相当满意,这才打开那包装袋,用手摸那毛巾,边摸边问夏勤耕,“这是何物?摸着软溜溜的,作甚用的?”

    夏勤耕在家已经恶补过功课了,当下就答了上来,“此物叫毛巾,是大元那边顶好的棉花做出来的,用来擦洗身上脸上最好了,摸着滑溜溜的,吸水也比咱用的帕子要好。姑娘脸上皮娇肉嫩,用帕子擦脸实在是委屈姑娘了,姑娘不如试试这毛巾?”

    那姑娘平日里见多了满嘴口花花的油腻富人,这会儿突然见到一个如同白纸的农家少年,调.戏心起,冲着夏勤耕娇嗔一声,道;“你又没摸过我的脸,怎会知道我的脸皮娇肉嫩?”

    夏勤耕瞠目结舌。

    他觉得这春风楼里的女子果然个个如同虎狼,难怪能从那些富人身上剥下一张张银票来……瞧瞧人家这狐狸精道行,甩李家庄的女子千万条街啊!

    夏勤耕甚至还脑补了一下,如

    果自家姐姐也对自个儿这般娇嗔瞪眼,那会是何等的场面?

    人啊,有时候最忌讳脑补,本来很美好的画面,稍微一脑补,可能就变了味。

    夏勤耕就脑补出来了,自家姐姐如果娇嗔瞪眼一次,那不就如同寺庙里的护法金刚来一招金刚怒目?那可是要吓退各路妖魔鬼怪的。

    他干笑两声,问那姑娘,“怎么样?姑娘可愿意买两条这样的毛巾?”

    那姑娘拿着毛巾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又在自己手背上蹭了蹭,确实感觉滑溜溜的,当下就动了心,问夏勤耕,“这一条毛巾要多少钱?”

    夏勤耕想说二十文来着,可是想到春风楼里的消遣都是按一两银子二两银子算的,自个儿说二十文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些,索性就狮子大开口了一把。

    他比出一根手指来,“姑娘,就要这个数?”

    那姑娘惊得瞪大眼,“一两银子一条你怎么不去抢?也就是物以稀为贵,你这东西确实好,我们都没见过,但你也不能这般坑人啊!”

    夏勤耕尴尬地笑了笑,顺着那姑娘的话往下说,“姑娘,你看这装毛巾的袋子,都是顶好的丝绸,而且这毛巾质量是真的好,原材料是只有大元那边才有的长毛棉,装毛巾的袋子是天.朝那边的顶好丝绸,上面还有绣艺高超的绣娘刺绣,你看着不同袋子上的图案,可不是一模一样?这得何等高超的绣艺才能绣出这么好的东西来?这毛巾也是天.朝那边的能人制出来的,咱们北宋哪有这样的好东西?一两银子真不亏。”

    那姑娘想了想,哪怕是从省城来的讲究客人,她都没见过用这么好的东西,那些人用的也是帕子,只是比她们用的稍微好一点,但远比不上自个儿见到的这毛巾。

    但她还是觉得有点贵。

    “一两银子太贵了,你稍微便宜点,我喊姐妹们出来,多买你几条?”

    夏勤耕一脸为难,“要不……九百九十九文?”

    那姑娘险些气得晕过去,狠狠瞪了夏勤耕一眼,“你这人真是好生抠门!这么贵的东西,居然就给便宜一文钱?九百九十文,不能更多了!”

    夏勤耕一听这话,心里就乐开了花,但他知道自个儿不能显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来,还故意装

    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犹豫良久,才吐出一口气,答应道:“哎,九百九十文就九百九十文,我这利润是真的薄,本以为仙女儿一样的姐姐不会砍价让我为难,没想到仙女儿砍价比谁都狠。”

    那姑娘被这两声‘仙女儿’喊得心花怒放,扭着水蛇腰就回春风楼去了。

    不多时,一群莺莺燕燕就从春风楼内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富户。

    “哎呀,俊哥儿,给我留一条桃红色的,这毛巾的颜色可真好看啊!”

    “谁呀,别挤我,奴家的绣鞋都要被挤掉了!”

    “俏郎君,那条玫红色的,你给奴家留着,一两银子给你,奴家不用找了!”有个姑娘看到玫红色的毛巾只剩下一条,急得大声嚷嚷。

    有人这么说,其他人自然跟上,毕竟对于这些姑娘来说,十文钱真算不上什么,远不如买一条好看的毛巾衬自己的脸面重要。

    那个姑娘开了个好头,随后大家都按照一两一条毛巾买,有姑娘瞅着好几个颜色都喜欢,索性买了好几条。

    等春风楼的姑娘都高高兴兴地拎着自个儿选中的毛巾回去了,夏勤耕口袋里的银子已经沉甸甸一堆了。

    殊不知,购买力最强的是那些在春风楼里消遣的富户,这些富户等春风楼的姑娘买完散了,这才挤了进来。

    “哟,可真是好东西,我经常往省城那边走,都没见过这等稀缺玩意儿。这个小哥儿,给我拿十条,我家里的夫人、姨娘、小妾、姨太太,都得安排上,她们见到这种东西肯定高兴。”

    有富户一次性买三五条的,也有富户一次性买七八条的,还有人一次性拿了十几条的,说是家里的女眷多,人人都得有份儿……

    夏勤耕都没有想到,自个儿从自家姐姐那儿赊来的毛巾居然这么好卖,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卖的干干净净,还都卖出了天价。

    眼看着自个儿带来的背篓已经空了,夏勤耕不敢再在县城多留,匆匆把银子塞到怀里,也不管那银子硌得疼了,拿起背篓来就往李家庄赶。

    回李家庄的路上,夏勤耕吓得全身冒汗,只要有人往他身上多看几眼,他都觉得那是歹人,是对他身上的银子起了歹意。

    直到坐上自家爷爷的渔船,

    夏勤耕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夏老爷子问他,“小四儿,你咋了?咋脸色这么白,还出了一脑门子汗?闹肚子了?”

    夏勤耕不敢同夏老爷子吐露自己大赚一笔的事儿,他连自家爹娘都不打算说,只打算同自家姐姐说一说,故而只能顺着夏老爷子的话茬往下接,“是的,在县城就闹肚子了,憋了一路回来,险些拉裤.裆里头。”

    夏老爷子失笑,“你这孩子……”渔船靠了岸,夏勤耕一下子窜下渔船,掂着背篓就飞快地往家里窜。

    进了家门之后,杜红缨正在院子里调减秕谷,见夏勤耕急急忙忙跑回来,问,“咋了?背后有狼撵你啊……”

    夏勤耕没理会自家亲娘,一头就扎进了夏晚棠的屋里,把正在缝缝补补的夏晚棠给吓了一跳。

    “勤耕,你咋了?怎么咋咋呼呼地就闯进来了?”

    夏勤耕把自己怀里的银锭子往出一掏,直接摆到了夏晚棠的面前,白.花.花的银锭子散落开来,晃得夏晚棠眼疼。

    夏晚棠都惊呆了,“勤耕,你从哪儿来的这些银子?”

    “卖毛巾卖的!”

    夏勤耕压低声音,声音里满是克制不住的兴奋,“姐,那些毛巾是真的好卖啊,你说让我三十文一条卖,还让我找富户,我路过春风楼的时候,就去试着问了问春风楼的姑娘,打算卖个一百文一条,只比出一根手指来,哪曾想到那姑娘以为我是一条毛巾卖一两银子。”

    “更让我吃惊的是,人家稍微讲了讲架,砍了十文钱,就真的买了。后来有些姑娘,还有在那春风楼里消遣的富户想占个自个儿中意的颜色,又把价格给抬了回去,基本上都是一两银子一条卖的!姐,咱赚了!赚了!赚翻了!”

    夏晚棠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她深吸两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点头道:“确实赚了,这笔钱你打算怎么做?还是姐给你存着?”

    夏勤耕挠挠后脑勺,道:“姐,一条毛巾你匀我二十文,其余的你都收着。我不贪心,这毛巾是你进回来的,要是没有你,我连二十文都赚不到。一共一百九十八条毛巾,算了两百条,当弟弟的我占你点便宜,你给我攒四两银子就成,余下的银子都归你。”

    夏勤耕这么说,夏晚棠哪能应?自家厚道弟弟,哪能随便坑?

    她想了想,道:“勤耕,东西是我拿回来的不假,但是你卖出去的。本来都说好了,十五文钱一条的价格,我拿给你,要是你把这银子都昧下,同我说每条只卖二十文,姐也不知道。你不愿意拿那么多,那是咱俩的情谊,姐也对你有情谊,不能姐赚那么多,让你赚个零头,这样,你也别同姐说什么了,这利润对半分,你一半,我一半,姐都给你存着。”

    夏勤耕挠挠头,“行,姐,那就谢谢你了。虽说这东西是我卖出去的,但要不是你拿了货,你还教我那些瞅着有钱人卖贵东西,我也不知道这些门门道道。如果不是你带着我做生意,我哪能赚到这些?”

    说到这里,夏勤耕格外认真地同夏晚棠说,“姐,谢谢你的拉拔。”

    夏晚棠刚要把那银子收起来,杜红缨就一脸疑惑地走了进来,问:“你们姐弟俩躲屋子里嘀嘀咕咕干啥呢?”

    她的眼神落在了夏晚棠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银子上,整个人好似一下子被掐住了脖子,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人也变成了斗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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