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命换一命

    雁夜觉得自己已经在地狱里游了一遭, 但他很快就想到,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地狱中。

    他的本名叫间桐雁夜,可当他懂事时候起,他便开始刻意地地忽视自己的姓氏, 他的姓氏和家族对他而言并非祝福和依靠, 而是压在他的灵魂上沉甸甸的负担。

    ——在外面, 他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但每当他回到阴暗压抑诡异的家里时, 他都感觉自己不仅不是正常人, 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人”。

    他有一个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疯狂, 与人类的美德毫无关系,像是阴暗洞穴里的蛞蝓,对阳光充满畏惧的父亲。

    ——他痛恨他的父亲,但痛恨中夹杂了更多的畏惧, 在他幼小的时候, 他曾经以为这是魔术师的“特性”。而时间长了之后,他发现魔术师们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缺乏人性”。

    然而,人性究竟是什么呢?

    他还有一个哥哥,这个哥哥被父亲视为弃子, 他对哥哥没有太多感情, 对于这一点, 雁夜曾归咎于家庭的畸形,他的哥哥在家里,本就是个没有多少存在感的人。

    ——然而随着年龄的的增长, 他开始怀疑原因是否出现在自己身上。

    在他短暂的人生中, 他是否已经被间桐家侵蚀了呢?他认为魔术师缺乏人性, 那么他自己呢?

    这种对于自己的质问,盘旋在他的上空仿若梦魇。在他离开家族之后,这种发自灵魂的诘问变少了,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解脱了,单每当他想起葵,想起小凛和小樱,他都会在内心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一个人的躲避,能改变什么呢?”

    让他心中略感欣慰的是,葵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葵的丈夫,远坂时臣,和他是相看两生厌的类型,不过葵很喜欢他,在她心中,远坂时臣恐怕才是那个充满责任心的好丈夫,他对远坂时臣的嗤之以鼻,同样也会伤害到葵。

    他远远地逃开了。

    但他究竟想去哪里呢?他究竟能去哪里呢?

    间桐雁夜,至此并没有逃脱他的家族,他的名字仍旧和间桐这个姓氏联系在一起,附骨之蛆,吸吮他的骨髓。

    再后来,他再次见到葵的时候,却从葵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他绝对不愿听到的消息。

    ……远坂时臣把小樱“送”给间桐家了。

    间桐雁夜一想到这件事,就浑身发抖,他想问这是假的,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不能让葵看出他的异常,葵并不知道间桐家的真实情况。而间桐脏砚其人,在众多魔术师心中,恐怕还是数十年前的模样:雁夜听说,那时候他曾是一个有过远大理想的男人。

    他又回家去了。

    “一个逃兵,逃避了那么多年,现在回来又要做什么?”间桐脏砚这样问他,他便说:“间桐家的事情要由间桐家来完成。”

    间桐脏砚像个老虫子那样发出令人不适的笑声,雁夜发誓,他有听见虫子的肢体碰撞发出的响声。

    也许这老家伙的身体内已经全是虫子了也说不定。

    他已经变成怪物了。

    间桐雁夜,终于还是走上原本想要逃离的道路。

    但他却觉得无所谓了。

    不论如何,只要能让小樱离开这个诅咒就可以——这样听起来,会不会显得有些虚伪呢?但雁夜却是完全发自真心的。

    他参与到这场圣杯战争中去。

    他的回忆在旋转,他自己也好像在旋转,他似乎在做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并且无法醒来。他是想要救小樱的吗?一定是那样,间桐脏砚说他活不过一个月,雁夜却不在乎,既然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了,那么他一定是真的,很想很想救小樱的……

    可是他的身体很冷了,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也逐渐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了……

    他不是已经成功逃离了吗?他已经不想再姓间桐了,他应该与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了……

    这样想着,他的心陷入虚空的安宁中……可他还是被人从黑暗中刨了出来。

    “醒一醒,醒一醒。”他听到一个声音,是非常温柔的女孩子的声音,让他想起葵还是少女的时候……他突然想到立即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小樱……救救小樱!”他冲着这和他梦中的葵一模一样的声音求救了!

    而他的胸前也重新涌出一阵暖意!这股温暖的力量把他体内的阴暗驱散了!他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

    雁夜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面前人的容貌,他终于看到了,这是和年少的葵截然不同的,具有奇特气势的少女的容貌。

    少女皱着眉头,看起来似乎在发怒,但她尽量慢慢的问:“感觉好点了吗?”

    雁夜眨眨眼,他呆呆地点头——原来刚才不过是他的幻觉,女孩的声音并不像葵。

    “那就好,”少女松了口气,她露出一个非常可爱,非常让人放松的笑容:“你刚刚在说的小樱是谁?她在哪里?我要怎么救她?”

    小樱……一想到记忆中乖巧可爱的女孩,现在却变得胆怯可怜,雁夜便心中抽痛,这时候,面前的少女又问道:“好,那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小樱呢?”

    “……”雁夜觉得对方大概不会是个坏人,否则没必要花力气救他——但他不敢赌,不管是远坂家还是间桐家,都不是人缘极好的白莲花……小樱,小樱的事情,他不能告诉不知底细的人。

    他死死地咬着牙,血液从嘴唇间流出来,但他只是用混浊的眼睛盯着雪纪看,似乎想看清这个女孩是否值得信任。他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可怜,东方雪纪溢出一声叹息:如果这时候岸边老师在就好了,虽然老师的替身有偷窥他人隐私的嫌疑,但紧急事件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或者布加拉提先生在的话也可以……布加拉提先生具有非常强大的亲和力,不论是谁,和布加拉提先生相处过之后,都会迅速地相信他。

    东方雪纪正头疼着,上方卫宫切嗣总算战斗告一段落——他和肯尼斯的战斗没有结果,在Berserker方面的御主昏迷之后,Berserker也消失了,然而Lancer在和Berserker的对战中被刺伤肩部,暂时失去战斗能力,只能带着不情愿的御主和相当情愿的御主……未婚妻撤退。

    着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追击机会,肯尼斯以为Saber的御主是爱丽,然而实际上卫宫切嗣随时都能放出Saber收割掉这三个人头,按照他一贯的思路,他也的确应该这样做。

    但他这次并没有将摧毁对手作为第一目的,他……不知为何,分心往下看了一眼。

    就听到东方雪纪正在用相当不熟练的话术试图说服Berserker的御主。

    但她并非在劝对方退出圣杯战争,以保全性命,而是让对方……

    说清楚一个叫“小樱”的人的事情,这位“小樱”估计正身陷险境。

    而东方雪纪之所以一直追问,根据卫宫切嗣对她的了解,他得出一个荒谬的结论:东方雪纪……要去帮忙救人。

    她要去救一个,自己的敌人想要拯救的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卫宫切嗣便觉荒谬:谁会这样做?谁愿意在这样一场战争中当傻子?假若她以救人为条件,威胁眼前的御主放弃参战权,卫宫切嗣倒是会觉得她还算是个正常人。

    当然,更正常的人恐怕会在达成心愿后,并不去救“小樱”,而放任对方在绝望中死去。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满口正义的人啊,他们口中说着拯救,却一直在杀戮;东方雪纪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女孩啊,她只想随心所欲地战斗,却一直在拯救他人。

    眼睁睁地看着东方雪纪用一只奇怪的瓢虫(他怀疑这是一种宝贵的魔法造物)救活这个垂死的男人,卫宫切嗣突然……有些说不出话。

    好,他认识的东方雪纪的确是个傻姑娘。

    卫宫切嗣跳下来,开始扮演坏人:“你是……间桐雁夜吗?”

    地上那男人一惊!拼命反抗起来……果然是他,不过,他和之前资料上的样子也差的太远了,他之前虽然瘦削消极,但至少还是个健康青年。

    估计是间桐家的魔术机密。

    他居高临下,先亮出自己“魔术师杀手”的身份:“……我对间桐脏砚的性命很感兴趣,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他的位置,那么我们会帮助你救那个叫小樱的人。”

    东方雪纪:“喂!”

    她想说人命不可以用来交换!而且就算你愿意,这个间桐雁夜会同意吗!间桐雁夜和间桐脏砚,一听就是有血缘关系的!

    间桐雁夜混浊的眼神突然变亮了!他突然坐起来,紧紧抓住卫宫切嗣的领子:“好!我愿意!”

    东方雪纪:“……”

    东方雪纪:“诶???”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一直在到达间桐府,东方雪纪都没有想明白其中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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