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警察学校。不管在那里当学生, 还是老师,我都不要!”
江户川乱步又毫不掩饰地说了一遍讨厌,瞪圆的眼睛恢复成狭长的眯眯眼, 漏出一丝新绿的色彩, 他期待地看过来, 问她:“所以是什么?”
“我认为, 可能是让你向你父亲的熟人,也就是那位认识很多警察的校长,向他展示你有解密的才能。你有能力担任警视厅的协力者, 可以获得报酬或是悬赏金的协力者。你要做的工作, 就像刚才那样。”
“我有解密的才能?”
“我有能力担任警视厅的协力者?”
“我要做的工作就像刚才那样?”
江户川乱步忍不住截断知花千佳的话,接二连三抛出怀疑的话。
“可刚才那个超级简单啊, 知花知花你也说超级简单不是吗?简单得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难道知道一加一等于二是一种才能吗,知花知花你的评价标准超级有问题,低过头了啊,那分明是常识?”
江户川乱步不理解地皱起脸。
知花千佳也禁不住要做出相似的表情了。
她同样不太能理解他的话。
她说简单, 是认同刚才的文字暗号确实是一个简单的变位词游戏。
在已经知道它是变位词游戏, 解题思路已然非常明确的情况下, 使用穷举法,饶是小学生,利用一周的课余时间来罗列所有可能性,也足以得到正确答案,因此是简单的。
解题思路是江户川乱步先给出来的, 他嚷着那是一个超超超超级简单的变位词游戏。
她只是用穷举法做了验证这个思路正确与否的工作,替代性极强的验证工作当然是简单的。
解密,最难的一步, 是找到正确的解题思路。
找对解题思路才不简单,看搜查二课好几天毫无头绪就知道了。
只考虑原理是置换和代换的古典密码,加密方式就有且不仅限于棋盘密码、加法密码、乘法密码、凯撒密码、密钥词组代替密码,有很多种。
还有复杂的现代密码,暴力破解的工作量相当大。
变位词游戏就是一种置换。
在没有任何灵光的情况下,她会一种种试过来,要花多一点时间。
平心而论,那不算很难,但绝非简单到算是常识的程度。
知花千佳感到深深的不协调。
江户川乱步发出“呜啊哈——”的长鸣。
他不高兴地嘟囔:
“我被弄得一点都不懂了。变位词先生和其他警察是真的没看出来吗,那是一个超级简单的变位词游戏,不是故意装作不知道,把麻烦推给你?明明他们都从那个和地狱一样恐怖的警察学校毕业了,是经受过磨难和考验的大人。还是说,他们因为上年纪了,大脑开始变得不中用了什么的,连一加一等于二都变得不知道了,那应该早点退休才是,把位置让出来给你。”
让她做搜查二课管理官,知花千佳的呼吸停了半拍,愣愣地看这么说的江户川乱步。
这不是讥讽。
虽然听起来是极其恶劣的嘲弄,但江户川乱步只是在实话实说——他很认真地认为文字暗号是一个常识,而且是警察一定知道,一下子就能看懂的常识。
知花千佳倏地懂了——
江户川乱步不只是缺乏常识。
是他的认知与常人差异很大,大到离谱。
江户川乱步的父亲是茶木神太郎和中森银三敬重的前辈,传说中的刑警。
据江户川乱步所言,他的母亲要更厉害。在解密和推理上,他的父亲从未赢过一次。
在这样富有推理才能的双亲身边长大的江户川乱步,将双亲作为学习和比较的对象,自然而然会觉得自己没什么特别的,大家都应该这么聪明才对!
这样错到离谱的认知,应当很快会被敏锐的江户川夫妇发觉,及时纠正。
事实却是,江户川夫妇没有让儿子改正错误。
甚至……可能是错误的维护者。
因为江户川乱步一定会接触到双亲以外的人,更多形形色色的普通人,同学,老师,杂货铺的店员……江户川乱步肯定会发觉其他人并不如他们家聪明,发现他自己的认知错得离奇。
所以,只能是江户川夫妇将一切不合理合理化,使江户川乱步信服了。
这是江户川夫妇决定,并一以贯之的教育方针:
让敏锐的江户川乱步自认为很普通,以普通人的身份掌握知识,学习正义,享受日常,普普通通地长大。
江户川夫妇像鸡蛋壳般,严丝合缝地保护着柔软的江户川乱步。这份保护自江户川乱步出生到前日,从未间断。
少年正处于从童年向成人过渡、三观逐步形成的关键时期。如果没有意外,这份坚如磐石的保护无疑会继续下去。
她该击碎江户川乱步认知错误的硬壳吗?
知花千佳犹疑。
现在不得不打破它了。
江户川乱步要独立生存下去,最强大的武器就是他的敏锐。
他必须意识到自己是特别的,他要学会利用这一点。
而且,她不做的话,说不准下一刻它就自己裂开了。
当不合理、他想不懂的事情积累到一定程度,超过阈值,江户川乱步自然会质疑父母专门为他缔造的世界,结果是一样的。
保护他的硬壳碎裂,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由她用可以控制的话一下子击碎,或许比逐日增长的怀疑更容易接受,不那么难过。
知花千佳组织合适的话语。
除非有人愿意接过这个保护他的角色。
这是一份非常困难的工作。
“知花知花。”
江户川乱步看看她,低头看看蓝白色的包装纸,又把视线移回来,唤她。
翡翠的眼睛满溢出朦朦胧胧的迷惑。
知花千佳似乎瞧见了一点点濡湿的感觉。
“解开这个文字暗号的人,会在电视和报纸上出名。越出名的人,就越会被世人所期待,期待你解开之后的所有暗号。对警察来说,被这样期待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大家都非常谦虚,经常求助于侦探或是协力者,显得自己笨笨的。警察笨笨的,犯人可能会放松警惕。”
有一、两个可能是认出她来了,其它可能纯粹是奇怪他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紧接着,他们顾不及她和江户川乱步,从车厢两侧涌下电车,汇入更拥挤的人潮,挤得渐渐一点都瞧不出来了。
现下,这节车厢只剩下她和江户川乱步。
——因为你就是怪盗基德啊,对,知花知花?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本就清脆、响亮。
最开始是低声说。这句回答和反问,他恢复成正常说话的声量。
今日电车彻底停运的广播在站内不断重复。
江户川乱步的话犹如鸟雀般活力十足,叽叽喳喳地和字正腔圆的广播混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
知花千佳直视视频画面,微皱起眉。
江户川乱步的意思是,土井塔克树不只是巧合的变位词游戏,将其发音重新排列恰好可以变成怪盗基德,土井塔克树就是在江古田钟塔上乱刻乱画的怪盗基德。
那边的土井塔克树流露出疑惑、困扰的神色,湛蓝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看看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的江户川乱步,看看沉思的她,若有所思。
想了两秒,他的神情倏地变得明朗了。
土井塔克树顿悟:“好。知花,可以麻烦你给我改一个更时髦的备注吗?比如,知花你之后不会再受伤——江户川君相信知花你的备注是真的,那我现在最希望它成真的,是这个。你对失忆感到困扰,被遗忘了的人其实也是一样的。我想你不要再受伤了。”
土井塔克树把江户川乱步的断定,理解成江户川乱步看到她给他备注的结果,因此认定他就是怪盗基德。
话至末尾,土井塔克树勾起温柔的笑,透出一丝难过。
尾音要比前面的话都低沉,更有力量一些。
那看起来一点不像是武装到细枝末节的演技。
很难让人去怀疑,土井塔克树是一个谎言。
江户川乱步撇撇嘴:“什么叫我相信知花知花的备注是真的,那就是事实啊!不用我相信,也用不着你希望,真假又不会因为谁相信和谁希望就有所变化,真的就是真的。真相只有一个,那句话是这么说的——连我都知道了的真相,你就不要装模作样地否认了,白费力气。”
“江户川君。”
土井塔克树叹了一口气,唤江户川乱步。
“你知道谁主张谁举证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
“证明自己没做过某件事情,要远比证明自己曾经做过某件事情难得多。所以,你主张,你就要举证,这是民事诉讼法的基本原则。通俗地说,就是你认为我是怪盗基德,你要拿出证据,不能空口无凭。不然我也可以空口无凭地认为你才是怪盗基德。”
“哦哦哦,我知道了。”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用右手食指指了一下给他解释的土井塔克树。
“在事件中主张要拿出证据来的人,多半就是真正的犯人。”
“喂——”
土井塔克树撇下半月眼:“但凡是个理智的正常人,被误解、污蔑的时候都会要求对方说清楚为什么,不理智的人早就要对你发火了。江户川君,请你不要把电视剧中侦探和犯人套路化的对质,当作现实中会发生的事情,那是为了让观众看明白和收视率才那样设计的。”
“我没有误解,更没有污蔑你,所以你不能对我发火。”
江户川乱步边说,边不忘再撕开一颗糖。
他先拈起放到绿眼睛前面转了一圈,确认了一下现在的颜色是类似咖啡的棕色,往空了的嘴里丢进去。
包装上说这种糖吃到嘴巴里会变颜色,最外层是可乐味,里面是柠檬味。
作者有话要说: 知花:这次柯南的行动也可以报销的,还有乱步看管柯南(帮忙参谋)的零食费
降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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