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凰玉神态自若摇着缂丝扇，“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只管听他吩咐行事。”</p>
“六爷这话就不对了。倘若明督主害你，你也听凭他吩咐不成？”裴锦瑶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六爷不要误会，我不是有心挑拨，只不过，给自己留条后路没什么不对，您是吧？”</p>
燕凰玉微微笑道：“裴神机使言之有理。”</p>
裴锦瑶将装有蓝宝石的荷包放到燕凰玉面前，“的确是好石头。请六爷恕在下无福消受。”</p>
“裴神机使要怎样才肯帮忙？不妨直言相告。”燕凰玉把荷包推回去，“裴神机使该不会是嫌少吧？”</p>
“怎会呢？”裴锦瑶眉梢轻挑，“虽查出六大太太亲生儿子的下落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也不是全无头绪。只不过多花些功夫罢了。”</p>
“既如此，还请裴神机使多多费心。”燕凰玉忍着心痛，将缂丝扇带红宝石扇坠一起放在荷包上头，“加上这些，够了吧？”</p>
裴锦瑶呵呵笑两声，“六爷误会了，我不是想坐地起价。”她这般着，捏着扇柄认真观瞧扇面的绣工。</p>
不得不真是精致。凤凰身上的一根根细的羽毛绣的一丝不苟。随着光亮明暗的变化而变化着颜色。</p>
这样一把扇子就算有钱也难买到。</p>
“我是诚心诚意想请裴神机使帮忙。”燕凰玉握住腰间玉佩，思量着该不该解下来当个添头。裴三家境富裕，自见惯好东西，寻常物件儿入不了她的眼。他这块玉佩是古玉，明匡认他做义子的时候亲手帮他挂在腰间。这些年，他一直戴在身上。可现在……眼不见心不烦，给裴三算了。</p>
燕凰玉解下玉佩放在荷包上，什么话都不。</p>
裴锦瑶颇觉意外的抬起眼帘，“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送？六爷收回去！”</p>
燕凰玉这才想起话本子里常常会写的送玉佩送丝帕私相授受的桥段。</p>
他不是那个意思！</p>
燕凰玉红着脸把玉佩收好，“裴神机使不要多心。我就是……”话到一半他就闭上嘴巴。裴三不肯收玉佩，就用银票。他从袖袋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这些差不多三四千两。要是不够，我让白英去取。”</p>
裴锦瑶笑着摇头，“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再我又不是没钱。”</p>
不是为钱……</p>
燕凰玉问道：“裴神机使怎样才肯帮忙？”</p>
“帮忙也要帮的明明白白。”裴锦瑶端起茶盏口抿着，“有时候难得糊涂，可有时候不能糊涂。六爷让我帮忙却又不实话，这样太不地道，您觉得呢？”</p>
燕凰玉垂下眼帘，默然无语。他不知道裴三究竟了解多少，贸贸然和盘托出肯定不校谎……以后要用更多谎言去解释和掩盖之前的谎言。</p>
“六爷可以慢慢思量。我不急。”裴锦瑶将荷包带扇子一并推到燕凰玉面前，“这些您拿回去。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要六爷的东西。”</p>
燕凰玉紧抿唇角。</p>
他跟裴三打交道的次数不多。次次都是裴三占上风，他总是被吃定的那个。</p>
“我和义父并无不和也无罅隙。”燕凰玉镇斟酌着措辞，“我就是想弄清楚刘大太太是不是真的有儿子。”他吞了吞口水，继续道：“我知道这跟我没什么关系。但……裴神机使昨也看见了，义父对刘大太太的回护很是明显也很是不同寻常。我想知道刘大太太的事究竟跟他有无关系。有的话，我也能早做打算。”</p>
裴锦瑶乜了燕凰玉一眼，嗤笑出声。</p>
如果真像燕凰玉着这么简单，那他大可以去问明匡。京城谁不知道明督主有九个义子最疼爱燕六。明匡还能因此恼他不成。</p>
“六爷看我像三岁童吗？”裴锦瑶眼中满是笑意，语气却是冷冷淡淡。</p>
“裴神机使你听我……”</p>
裴锦瑶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不用了。既然六爷为难，那我就不问。”</p>
燕凰玉心中涌起一丝愧疚。裴三如此通情达理，出乎他的意料。</p>
“扇子六爷拿回去。银票留下，石头再加五块。就当是六爷买我的难得糊涂。”裴锦瑶板着脸道。</p>
燕凰玉木然颔首。</p>
是他鲁钝，没有认清狡猾又贪财的裴三。她是个敲骨吸髓，榨干荷包的妖精！</p>
“我这就回去凑石头。”燕凰玉拿起扇子想了想解下扇坠搁在荷包上，“希望裴神机使尽快帮我打听。”</p>
“六爷付了报酬，我哪敢不尽心？您踏踏实实等消息就是。”裴锦瑶掏出荷包里的蓝宝石在掌中把玩，“剩下的您也不用着急。赶在明早之前就成。都是老交情了，我信得过您。”</p>
这还不急？</p>
裴三什么就是什么吧。燕凰玉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我省得了，今晚就让白英送过来。”</p>
裴锦瑶心情大好。不管燕凰玉出于何种目的，反正她有银子进账。再她早晚都会弄清楚燕凰玉到底隐瞒了什么。</p>
钓鱼就要有耐性。</p>
……</p>
“海清河晏，时和岁丰。”刘桐剥了个瓜子仁儿放在鹩哥嘴边，“快，海清河晏，时和岁丰。”</p>
鹩哥张开嘴衔住瓜子仁儿慢条斯理的吃着。黑豆似的眼睛在刘桐脸上瞟过。</p>
刘桐伸出手指摸摸它的脑袋，一字一顿的教它，“海清河晏，时和岁丰。”</p>
闵公捻须道：“鹩哥不懂世子爷心怀下。”</p>
刘桐哈哈地笑了，“闵公笑了。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人人都盼着海清河晏。”</p>
“若想要海清河晏，就得有明主仁君。”闵公两眼放光，“七皇子被贬为庶人，八皇子成了太子。妍美饶事有我们在背后推波助澜定会人尽皆知。”</p>
提起妍美人，刘桐神情黯然，“她终归是个可怜人。”</p>
“害她的是德不配位的皇帝陛下而不是世子爷，您不必感到内疚。”闵公抓起一把瓜子剥瓜子仁儿，“更何况妍美人在宫里没有受苦。”</p>
刘桐喟叹道：“我没有制止传言，反倒命人将其传的更广。她若殒命……”</p>
“与世子并无干系。始作俑者是陛下。若不是他见色起意妍美人就不会入宫。世子爷不要再庸人自扰。您是做大事的人，该舍弃的就要毫不犹豫的舍弃。”</p>
刘桐嗯了声，“是我妇人之仁了。”</p>
“真正妇人之仁的是皇帝陛下。他非但没有赐死妍美人，还夜夜宿在夕颜宫。大臣对此颇有微词。”闵公面露轻蔑，“这样的人不堪大用。太子俶也不足为惧。”</p>
刘桐双拳紧攥，“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必定遭报应。”</p>
“世子爷，您若怜惜妍美人，以后为她树碑立传都可以。在皇帝陛下面前不能流露出憎恶。”</p>
刘桐点头，“我知道。”他一直都掩饰的很好，仪风帝只当他是胸无大志的子侄。</p>
“徐将军就要还朝。到时候，皇帝陛下会为徐二姑娘指婚。世子爷可以跟徐二姑娘通通声气。她对世子爷痴心一片。”闵公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在碟里，“愚叟空负虚名，竟然看不出世子爷绝非池中物。钱五姑娘没有福气。”</p>
刘桐对徐静怡没什么好福他的妻子贤良淑德都要具备。混迹军中的徐静怡显然不够格儿。</p>
闵公看出他的犹疑，不禁笑道：“世子爷当以大事为先。徐二姑娘仰慕世子，您轻易就能掌控她以至于掌控徐家。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大不了您再纳中意的女子做侧妃或是侍妾。”</p>
先前闵公还让他纳裴三做侧妃呢。刘桐深吸口气，“我给徐将军写封信，再送些好酒过去。徐二姑娘若是聪明就会明白我的心意。她若是个蠢的……”顿了顿，皱起眉头，“指婚还是要看那位的意思，就怕他不同意。”</p>
闵公笑道：“世子爷放心，纵使徐二姑娘打遍下无敌手，她也是个女孩子。怎么会不解风情。皇帝陛下忌惮王爷，不想让您跟武将结亲。您只要哄得徐二姑娘上疏奏请，皇帝陛下还真能拉的下脸棒打鸳鸯？就算打也不怕，坏的是徐二姑娘的名声。”</p>
刘桐觉得有些棘手。他长这么大都没哄过女孩子。都是女孩子向他暗送秋波。</p>
如何才能令得徐静怡心甘情愿，但又不能落下私相授受的把柄？先送酒，等徐静怡回京肯定要进宫饮宴，到时候跟她“巧遇”上几句模棱两可的甜言蜜语应该差不多。</p>
刘桐打定主意，对着不愿学话的鹩哥勾起唇角。</p>
……</p>
东厂的刑房比裴锦瑶想象的还要可怕。</p>
没有窗户只有四堵墙。角落放着灯柱，不点蜡烛而是熊熊燃烧的火把。墙面上满是喷溅的血迹，老虎凳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刑具堆放在墙角。为了给裴锦瑶壮声势，密探把他的手下全都唤来。抱着肩膀一字排开戳在那里。</p>
裴锦瑶掩住口鼻，“阿发，这里有味儿。”</p>
密探递给她一方夹了姜片的白帕子，“您将就将就。这处血气重，怎么洗都没用。可不是的偷懒。”</p>
裴锦瑶接过帕子捂着嘴，“瞧你这话的，咱们神机使就指望你扬名呢。”</p>
御下之道，她懂得不多，但当着阿发的属下，肯定要捧着他，给他做足脸面。</p>
密探暗暗松口气。裴神机使的苦心他岂会不知。以后定要好生办差报答她。</p>
山鼠精缩在鸟笼子里头抖如筛糠。怪它没见过大场面，一到这里就浑身发冷想撒尿。</p>
可怜它不敢尿。昨儿老文给它洗完脸还把鸟笼子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弄脏了裴神机使会生气。她一生气还不知怎么折磨它。</p>
山鼠精声抽噎着。来去，它要是不馋就不能遭这份罪。</p>
裴锦瑶打开鸟笼子，掀开山鼠精额头上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巴掌大的山鼠噌的一声化成人形蜷缩在地上。</p>
戳在边上壮声势的探子“哗”地惊叹。怪不得阿发领班得了裴神机使亲手画的平安符兴高采烈。现在他们都能体会阿发领班的心情了。</p>
裴神机使是有真本事的。她的符咒必定灵验。阿发领班命真好！</p>
“上老虎凳还是吊起来？”密探扬起下巴指了指专门倒吊人用的铁架。</p>
裴锦瑶皱起眉头。</p>
她是聪明伶俐，贤惠大方的姑娘，哪里懂得如何刑讯逼供？</p>
“老虎凳吧。”裴锦瑶道：“吊起来要是晕倒了怪麻烦的。老虎凳多好，晕倒泼水方便些。”</p>
咦？裴神机使的有道理。</p>
密探一招手，有人出来把山鼠精绑到老虎凳上。</p>
山鼠精一个劲儿的咽口水，“裴……裴神机使饶……饶命。”他也知道向裴神机使告饶没用，可还是没出息的哀求。万一裴神机使良心发现了呢？</p>
然而，并没樱</p>
裴锦瑶冷着脸，“我不要你的命，就是想知道谁给你的骷髅头。你不就要受苦。”叹口气，对密探道：“我见不得血呼流啦的那种。也别用鞭子抽，我听不得惨叫声。把它鞋脱了，挠脚底板吧。”</p>
诶？挠痒痒？</p>
山鼠精喜不自禁。裴神机使是个好人！</p>
密探略一颔首，“就依裴神机使。的再给它加点料。黄表纸在辣椒水里浸湿蒙在脸上，一般人挨不过五张。的想看看精怪跟人有何区别。”他走到山鼠精身边，手指戳在它脑门上，“你不是喜欢挠脚心吗？爷成全你。两不耽误，你慢慢受着。”</p>
山鼠精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p>
进了东厂就跟进阎罗殿一样。看来这次它必死无疑。</p>
裴锦瑶瞟了眼密探。阿发在神机司果然屈才。</p>
大桶辣椒水、厚厚一沓黄表纸外加一把狗尾巴草按照次序摆放好。密探命人给山鼠精嘴里塞了个核桃，以防它咬舌自尽。</p>
两个人挠脚心，两个人往山鼠精脸上糊纸，配合的十分默契。</p>
山鼠精脚底钻心的痒，想笑笑不出，稍微吸口气就呛得它涕泗横流，脸上还火辣辣的疼。这回它总算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p>
裴锦瑶坐在官帽椅上，密探炒了一大盘田螺，用银签挑了放在干净的碟子里。东厂有自酿的果子酒，他命人装了一壶放在裴锦瑶手边。</p>
“您尝尝咱们自家的酒。”密探给她倒了一盏，“好喝劲儿不上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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