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将军怨二十五

    其实耀帝不抽风的话也是个比较合格的皇帝, 就是没多大能耐而已,比如先帝,那时候国库也没多少银子, 他就能强势任性的把别院给盖起来,哪怕一年住不了几天, 他就能办到。

    换了耀帝, 他就办不到, 办不到他心里就难受,然后这几日上朝, 皇帝不开颜, 臣子们也就缩起了脖子。

    这时候王尚书就提出让颍州的静王进京见驾, 兼祭拜先帝,也暗示耀帝,想要钱修别院,别忘了静王也拿了一大笔钱,把他按住, 你不就有钱了吗。

    王尚书的提议成功的让耀帝转移了视线,那对大臣们发的低气压总算缓和了一些。

    沐休日,户部尚书跑去王家,颇有些痛心疾首“这才安定了几年?先帝便是有些奢靡, 到底也曾威慑四方, 令狄蛮不敢轻易犯边,哪怕修建那皇家别院也是从商贾手里拿了一大半的钱, 如今这位, 以前看着还好,事事垂询,件件过问, 也愿意听取臣下意见,怎么才多了这几百万贯就急着享乐起来!”

    先帝可是一位能人,当时大康边境不稳,是他大力主张成兵边关,威慑贸易齐出手,胡萝卜大棒一起挥,把周边给稳住了。

    后来他想盖温汤别院,户部也是摊手说没钱,他就拉着商人赞助,发出去好些御商的牌子,终于把那别院给盖了起来,然后他又反手把那些作奸犯科的御商给慢慢炮制了,满朝文武也只能佩服他。

    王尚书亲自烹茶,慢慢道“远道兄,你呀,让我说什么好,在我这里你就敢这位那位的形容,须知,君臣有别!陛下在位已经一十二年,你还认为他是刚刚登基时什么都不懂的稚儿吗?哪怕是稚儿,学了这么多年,就是一块顽石,那也磨的光亮了,何况陛下又不是顽石。”

    “要我说,你的脾气也得改改,那修缮别院的大项不能支出,找些小项目办了,也让陛下高兴一下,何苦和他硬邦邦对着干,当年先帝要盖别院,我看你也挺和缓的,如今人老了,脾气倒是更大了。依我说,那乔家虽然是咎由自取,可人家的下场你也看在眼里,不是为了自己,便是为了儿孙,你也该收收你的臭脾气。”

    户部尚书终于警醒了一些,朝堂和内宅有时非常相似,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耀帝这十几年‘谦逊’惯了,臣子们便习惯了皇帝这个样子,突然人家改了风格,臣子们一时就接受不了了。

    王家因为有太后在,太后又是深知耀帝品性的人,时时提点家族,所以王家还保持着一份清醒。

    户部尚书被王尚书这么一点,倒是果真收敛了不少,还主动说那别院的修缮花费甚巨,户部暂时负担不了,不过陛下一直节俭也有目共睹,那出入仪仗什么的也应该换新的了,这点钱户部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耀帝心里就舒坦了一些。

    朝廷要是关注到静王,那颍州的消息就会源源不断的送来,然后耀帝就彻底怒了,发诏让静王进京面圣,祭拜先帝。

    静王这几年干的不是暗搓搓屯兵,而是四处挖朝廷的墙角,许下的都是驴子面前那块胡萝卜,你跟我干,将来我成事了怎么怎么待你这些。

    所以朝廷让他进京,他还没借口拒绝,你不想给先帝祭祀?那你就是不孝啊!

    他只能进京。

    当然,静王也不会全无准备,原本亲王就有三千护卫,这几年静王没能力大力屯兵,弄个两三万私兵不成问题,而且,造反不是把所有人干翻,其实只要干掉耀帝就行了。

    两三万人封个宫,逼迫耀帝让位绰绰有余,前提是他能不动声色的把人运去京城,不惊动京畿大营,迅速完成政变。

    所以他想把几千人藏在乔欢的庄子上,乔欢“……”我特么为什么总是甩不脱这些二百五!

    在静王看来,乔欢和他是一条路上的人,他都没嫌弃乔欢年纪大,还愿意以皇贵妃的位置招揽,乔家除了跟他也没别的出路,他要把人藏在乔欢的庄子上乔欢就得答应。

    有人要问了,静王想进京造反,难道手握大军的将军不会过来勤王吗?

    说实话,只要静王有能耐,快速灭掉耀帝,掌控皇宫,他想要登基还真的不算太难。

    就好像一户人家两兄弟争产打架,外人也顶多劝架,不好越俎代庖替哪个灭了另一个,人家这是家事。

    假如换一个不是王室中的人想要干掉耀帝登基,那各路勤王的人就络绎不绝了。

    不过静王要是不能速战速决,那就是过来送死的命了。

    乔欢绝对不想要那几千人留在自己庄子上,她告诉静王的人,“陛下本就对我这里关注良多,突然多了这么些人,那不就是摆明了告诉陛下我这里有问题?而且从乔家庄进京也得大半天路程,你家主子带人过来是要派用场的,可不是为了临到头鞭长莫及。”

    使者就问乔欢有什么计策,乔欢道“我不知道你家主子要带多少人进京,不过区区几千人,以各种身份混入京城也便宜啊,奴仆,外地客商,戏班子等等都行,京城这么大,进去了哪里混不下去?我就不信你家主子在京里没这种地方,到时候一呼百应岂不便宜?放在我这里,半天跑来传消息,赶过去还得半天,要是城门闭了,人跑过去就在城外给你家主子鼓劲吗?”

    又不是电话,打一个就能马上得到指令,而且一旦城内乱起来,首先就会关城门,城门关了,外面的人想进去就难了,又不是几十万大军,放几千人在外面做什么,举牌子应援么?

    这么蠢的人,乔欢半点都没看好他。

    静王手里握着乔家的把柄,使者没觉着乔欢是在敷衍他,反而觉得乔欢说的很对。

    使者被乔欢劝服,果真一五一十告诉了静王,他一想也对,于是就这么把自己的人一点点安排先进了京,自己接了圣旨后慢悠悠赶路。

    差点当上太子的静王进了京,顿时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静王争夺帝位失败,可他不是败在耀帝手里,加上从小静王就比耀帝张扬出众,他进京的声势一点都不小。

    两兄弟在大殿见面,静王看着御座上的耀帝,一下子都没动,耀帝见到这个哥哥,顿时脑海里全是当初他卑微弱小,这位张扬跋扈的回忆。

    司礼太监高呼“跪!”

    两人这才都醒过来,静王终于低下了头颅,弯下了膝盖,给耀帝行跪拜大礼。

    耀帝看着这位他从小只能仰视的哥哥给他跪拜,心下简直无比畅快,等到静王行完整套礼,他才道“平身,赐座。”

    静王面上神色平静,缩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握成拳头,指甲差点都刺进肉里了。

    朝臣们都能感受这对兄弟之间涌动的暗流,不过大家一个比一个会装,一时间大殿上也热热闹闹地。

    耀帝随口道“王兄这次上京,除了祭拜父皇外,倒也能见一下贵太妃,这几年都是母后照顾贵太妃,王兄也应当见一下母后。”

    静王当然含笑应下。

    先帝贵妃如今的贵太妃,没有和其他太妃一样搬去皇家寺庙养老,而是被太后留在宫里了。

    贵太妃原本早就想自我了结,可太后告诉她,“你敢死,我就把你儿子弄死!”

    于是贵太妃就只能活着。

    早年间,太后确实折辱过贵太妃,让她当过自己的洗脚婢,这几年太后没这心思了,贵太妃也得以安生下来,不过还想锦衣玉食有宫人奴婢从头到脚的服侍是不可能了。

    除了不要做饭,洗衣洗碗等活她都要干,一个从小被家人精心养大的贵女,进了宫一度凌驾在太后头上,晚年却劳作不断,也挺让人唏嘘的。

    太后知道静王要过来拜见她,看望自己的母妃,于是让人把贵太妃带来,让她换了贵太妃的服饰。

    静王进太后的宫殿拜见母后和自己的亲娘,太后一直养尊处优,虽然岁月的痕迹免不了,一眼看去就知道她生活舒适。

    反观自己的母亲,头发全白了,脸上早就爬满了皱纹,肤色也不白皙,看见自己激动不已。

    太后体贴的给他们母子两单独相处的时间,静王握住母亲的手,却发现母亲的手上满是老茧。

    他心下巨震,接着就是揾怒伤心,母亲那时候多么尊贵高华,如今却如同一个农家老妇。

    贵太妃贪婪的看着儿子“你怎么来了,你不能来的,你父皇已经把颍州给了你,你就待在那里,还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静王不能说皇帝宣召,他不得不来,母亲这几年受了大苦,他不欲母亲挂心,于是只挑好的告诉她。

    贵太妃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抹泪,知道自己有了多少孙儿孙女,贵太妃十分欢喜,想从身上摸些物件赏给孩子们,摸了一遍才尴尬的发现身上什么都没有。

    静王越发心酸,抱住贵太妃瘦小枯干的身子,轻声道“母妃,你等着,我定会恢复我们母子的荣光,让天下人重新匍匐在我们母子的脚下!”

    贵太妃紧紧抱着儿子,泪眼朦胧,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已经走到这一步,不是她说不让儿子动手,儿子就能住手了。而且内心深处,贵太妃当然也想念往昔的日子。

    她也做好了决定,与其如此艰难的活着倒不如拼死搏一把,哪怕败了,她也认,到时候她和儿子一起赴黄泉,有什么可怕的!

    这对母子是赌徒性格,为了自己可以不择手段,至于妻妾孩儿,在他们眼里分量并不重。

    他们觉得,既然这些人跟了静王,那当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静王成事,他们跟着鸡犬升天,静王事败,那么也不能只享受好处,不承担风险。

    至于人家是不是被迫捆绑,静王也不会去考虑。

    静王参拜了耀帝见了太后和母亲,然后只能出宫居住,这宫廷现在可不是他的家。

    京里的静王府也重新敞开了门庭。

    祭拜先帝也不是说去就去的,选定好了日子准备工作做完了才能去,之前静王就只能在家里等着。

    可他并不是安分守己待着就行,而是访亲会友忙的不亦乐乎。

    耀帝上位依靠的是太后,假如没有太后,他绝无可能当上皇帝,所以王家在耀帝登基后自然权倾朝野,不过太后提醒了自己兄弟,所以王家从未张扬,刻意保持低调,从不把朝堂当成是王家的一言堂。

    如今静王蠢蠢欲动,耀帝却觉得把人拘来了京城就一切结束了,在京城里,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你还能怎么样?

    耀帝现在新添了一个爱好,就是时不时把静王召进宫,看他对自己磕头行大礼,然后自己就能居高临下的和他说话,欣赏他屈服的神态,心里简直不能更加爽。

    王尚书进宫见自己的妹妹,也忍不住道“之前我还疑惑,为何你不让家中女孩子入宫,此时才发现,他确实无甚能耐!静王差不多就在脸上写了我要造反,他居然还要不停撩拨,又要计较户部不肯出钱给他修缮别院……明明以前还很不错,学习也认真,态度也谦逊,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太后嗤笑“你们又不是从小看他长大的,如何知道他的心性。要不是涟澜这个贱人一直和我作对,心心念念要把我踩下去,谁当这和皇帝于我何干。老实说,他能在龙椅上忍到现在已经出乎我的预料了,以后他怕是一点点会暴露本性,你呀,还是自己小心着点。”

    王尚书心下也有些愧疚,贵妃和太后不合,究其原因也是因为贵妃母族和王家对立的缘故,两家政见不合,素有仇怨,家世相当,都是嫡女入宫,一人为后,一人为贵妃。

    那贵妃一进宫就把太后当成了眼中钉,后来太后独子早殇,虽然那毛病这个时代无法治愈,可在治疗过程中贵妃也耍了不少手段,太后可不管自己的儿子没人耍手段也治不好,她只知道有人动了手,而自己的儿子死了,那你说太后能让贵妃如愿吗?

    当初后宫这么多皇子,只有耀帝才是太后最好的选择,其他妃嫔各有母族依仗,最后胜利果实太后只能拿一半,甚至一半都可能拿不到,她才不愿意。

    王尚书现在也只能叹息“要不是我们王家,他哪来的……便是现在,也得我等帮他护着那位置,他却已经有些得意忘形了,我们还得防着他卸磨杀驴……这真是……”

    太后依旧淡淡,“那你造反,然后把这天下变成姓王的,你可敢?”

    王尚书唬了一大跳,赶紧四处看了一圈“哎呀,哎呀,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你怎么还是口无遮拦,这种话怎么能提,灭族之罪啊!”

    太后用甲套拨弄旁边美人瓶里的花,“那你发什么牢骚,皇帝本就是可以随心所欲的人,你既然要当臣子,那就谨守本分便罢。静王事了,你机灵点,万事不可出头,顺着他便罢,他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点子好东西就能糊弄他一段时间,办差有臣子官吏,也没非他不可的地方。”

    王尚书虽然也对耀帝不满,可不敢像太后一样这么大放厥词,哪怕是听了这一耳朵也觉得有些胆战心惊,又知道太后的脾气,应了一声,赶紧告辞走了。

    太后看着兄弟离开,她冷哼一声,未嫁之前,她也对皇权充满敬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看穿了这一切。

    娘家也只能当臣子,他们的教育以及三观都把他们牢牢按在臣子的位置上,偶尔作奸犯科他们敢,造反是想都不敢想的。

    太后本就觉得自己了无牵挂。娘家既然只想当臣下,那就老实安静的当臣子。

    祭拜先帝的时间定在两个月后,静王如今在京里风头正劲,六部大员个个都能收到他的帖子,哪怕是和他母族有仇怨的王家也收到了他的帖子。

    王尚书有时候也要感慨,要不是知道这位上台王家举族遭殃,单轮个人素质,静王远远好于龙椅上那个。

    静王原本在京城就有不少人脉,如今正好一一联系起来。

    还别说,耀帝登基依仗王家,如今京里头苦于无法越过王家出头的人也不少,富贵险中求,他们把宝压在静王这里也自有用意。

    乔欢早就远离京城和朝堂,内里的波澜她不知道,她就让大个子派了两个小子蹲在京城,也不打探消息,就等着看静王何时动手,然后根据静王动手的结果调整自家的动向。

    静王胜了,那乔欢得赶紧想办法护住苏飞雁母子,然后以合作者的身份同静王交涉,最起码求一个平稳度日,应当不难。

    静王败了(乔欢觉得他的下场多半如此),那她得赶紧派人比朝廷早一步赶去颍州,她要和静王妃交涉,用静王保留的乔家证据换取静王妃孩子的平安。这个证据能不落在朝廷手里就别被他们找到。

    哪怕乔震山干的事大家心照不宣,没有证据就能装糊涂,一旦朝廷掌握证据,乔欢真怕耀帝就此发作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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