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霍定思被尿憋醒了,挣扎着起来,随从赶紧道“主子, 感觉怎么样?”
腿脚还有些发软, 其他倒好了, 霍定思道“没事了, 肚子已经不疼,我要小解。”
等解完回来,他舒服多了, 闭着眼继续休息。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人声,那村医果真来了, 一看霍定思的面色, 问问昨天晚上可拉了没,然后拍拍手道“好了好了,如今养着就行, 早上吃些清淡的, 肚子饱了就有力气了。”
早上主家果真拿来了一大盆粥, 是粘稠的米粥,还有一大盆蒸饼, 那饼开了一个口,除了饼, 还有一大盆炒的土豆丝胡萝卜咸菜丝等大杂烩, 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 酸辣开胃,辣味也不浓。
主人做个示范,把这些杂烩塞进饼子里,直接吃就行, 就着粥。
霍定思还得到了两个咸鸭蛋的优待,敲开蛋壳,蛋白一破,油就渗了出来,放进饼子里吃滋味更好。
他空着肚子正饿,一连吃了三个饼子,他的护卫随从也没客气,把人家的粥,饼和菜吃的干干净净。
里正一看事情解决了,就告辞回家,女婿找车送他,临走,随从给了里正十两银子,里正笑呵呵的道谢收下。
原本霍定思想吃了早饭就走,随从劝道“我们本就走的快,这里进京也不过半日的路程,你好不容易好些,就是在这里休息上一两天也不碍事,如此匆忙,回到家,长公主看到你脸色不好,一下子就能猜到你不舒服,到时候我们受些打骂倒无妨,你还得被长公主念叨。”
霍定思马上就改了主意先留下,最起码把自己的脸色给养好了,母亲的念叨他真是招架不住。
他道“我们打扰了人家,你先给些银两,也不能老是让人家农人垫着粮食养我们。”
一行少说二三十人,都是成年男子,敞开了吃一般农人家都供不起。
随从就出去找到汉子,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还道“我们还要叨扰几日,麻烦你了。”
那汉子把银子递给媳妇收起来,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庄户人家粗茶淡饭,贵人不嫌弃就行。”
霍定思原本就没大的妨碍,只要不拉了,吃饱肚子有了力气,也就不难烦老躺在床上,信步走出去逛逛。
一出院门,他倒是愣住了,这个村子一水的砖瓦房带一个小院子,道路也是碎砖石铺的,路边月季开的灿烂,一丛丛一簇簇,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
这些小院子排列整齐,房前屋后绿树成荫,此刻孩子们正在村里玩耍,年纪大的老人捧着饭碗在串门,狗儿在村里游荡,偶尔遇着猫,便上演一出猫狗大战,猫会上树,一溜烟上了树,狗子就无可奈何。
也有那主人听的自家猫嚎叫,抽着一根柴火就出来撵狗,狗儿夹着尾巴便逃,那猫就从树上下来,大摇大摆跟着主人进了院子。
早上还不算太炎热,霍定思看到的是一副安乐祥和的乡村图景,对了,还富足!
这里村民身上的衣裳虽然也有补丁,可这补丁却不多,多半是容易磨损的膝盖,手肘处才会打上一些补丁,而且有些老人和孩子身上是没有补丁的。
霍定思不是一直在京城生活的纨绔子弟,他办差去过不少地方,乡村是什么模样他见过,也知道多半大同小异,有的村子里也确实有富户,那不过是小地主之流,断没有这里家家户户住着一模一样的房舍。
而且这里的人,脸上带着惬意的表情,眼睛里藏着满足和活泼,和他见过的木讷畏缩,不敢抬头见人的农人差距太大了。
霍定思是公主之子,哪怕外出办差,身上的衣物配饰也绝不会寒酸,如今他就是一身锦袍,挂着玉质的配饰,端的风度翩翩。
这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中有好奇,也有姑娘小媳妇看到他俊美的容貌红了脸,孩子们也会跟着他探头探脑,他一转头,那些孩子就一哄而散,传来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这里的气氛是活泼的,是生机勃勃的,是霍定思在底层农人身上从未见过的。
村子旁边就是田地,村里的青壮应该趁着早上不热都下地了,站在田埂上也能看到地里有人在干活,村子和田地交相辉映,在霍定思眼里就像一副绝美的乡村风景图。
他看的忘乎所以,从村头走到村尾,又沿着乡间小路往前走,路边野花盛开,在清晨的阳光里摇曳生姿。
这时候霍定思问随从,“这里是什么地方?京郊居然有这么个富足的庄子,看来陛下确实恩德广大。”
(乔欢,“……我日你奶奶个腿,我庄子上农人过得好,和皇帝有毛线关系,你倒是脸比屁股大,什么都敢给他身上堆砌,也不看他有这能耐么!”)
随从没霍定思看的那么远,他只觉得这个庄子上的人确实生活富足,就道“听说是什么乔家庄,昨儿我问了一句,这里都是佃户,替主家种地,主家给他们盖了统一的房舍。”
霍定思咋舌,“这个主人倒也大方。”
这种砖瓦房,盖好少说也得四五十贯一座,这个村子倒不大,也就五六十户,可这些房舍就得三千贯左右,一个庄子上的佃户肯定不止这一点,要是每户都给这种待遇,这笔钱也不少了。
霍定思可没见过哪家给佃户这么好的房舍居住,想要说这家主人败家,却又说不出口。
(乔欢“幸亏我给他们住砖瓦房,要不然去年我的损失更大,我太有预见了!”)
京里纨绔们寻花问柳鲜衣怒马,为了花魁一掷千金,为了寻个喜欢的玩意花上上万贯的不在少数,就是霍定思自认为并不奢靡,他现在身上这一身锦袍鞋袜和那配饰加起来就得两三百贯,这还是出门在外衣着简单低调的原因,回了家,他一条纹金嵌宝石的腰带就得四五百贯,那这里的主人拿钱改善佃户的生活,难道还要接受他的鄙视?
自己家里,一年的花费也得数十万贯,长公主手里的庄子更是不少,不光是京里,江南都有好几个,可他们霍家也从未想过给手里的佃户农奴改善生活。
遇着灾年,少收一点点租金就是他们难得的仁慈了。
霍定思转了一会儿,毕竟还未好全,有些气喘,随从看到不远处有几棵树,于是扶他过去在树荫下休息。
不一会儿一个绑着红发绳的小女孩蹦蹦跳跳从他们前面走过,然后小姑娘冲着地里两个正在干活的人道“爹,娘,村长让你们回去,东家派人来收红果啦!”
地里的人直起了腰,一个女人还挥了挥手,回到“知道啦,你先回去,把弟弟看好。”
小姑娘道“哥看着呢!你们快点。”
不一会儿地里的这对夫妻就过来了,男的一把抱起自家闺女,女的拿着锄头篮子等物在后面跟着,篮子里是半篮子草,拿回去喂羊喂鸡都行。
乔欢种了西红柿,庄子里好些农户也在房前屋后种了不少,这玩意有的时候长不好,有的时候好起来一串串吃不完。
吃不完也能用来喂家畜,肯定不会浪费,乔欢正好在开发西红柿副产品,比如番茄酱,做好的番茄酱封在瓷坛子里,很多人都喜欢吃,拿着白馒头或是杂粮饼蘸番茄酱吃,还省了一道菜。
乔欢种的番茄不多,有时候就会去农户手里收一些。
农户们其实种的也不多,也就房前屋后搭架子种个一两排,一家一户最多也就卖掉十几斤番茄,可对农户来讲,能卖钱都是好事。
好奇的霍定思跟着过去一看,就看到了一筐筐的番茄被装上驴车,他好奇发问“这是什么?”
他住那家男人就从自家筐子里挑了一个递给他,“红果,直接吃,酸酸甜甜可好吃了。还能做菜呢。”
霍定思当然不敢直接吃,把玩着手里的西红柿,看着管事收完红果给了钱,赶着驴车慢悠悠的走了。
村民们也四散开去。
霍定思观察着手里的东西,一抬头,看见不少孩子还有大人手里都拿着一个,他们可没那么讲究,随手在衣服上一擦就啃上了,孩子们更是吃的汁水淋漓。
随从特意掏了一块干净帕子,替霍定思擦皮,一用力,番茄挤爆了,流了他一手的番茄汁。
霍定思“……算了,你吃。”
随从嘿嘿嘿笑了一下,拿起来就啃,一口下去眼睛一亮,“好吃!”夏日里吃上这么一个富含水分的果子简直是一种享受,而且味道当真不错。
且这果子除了蒂不能吃,其他都可以吃。
到了中午,霍定思就吃到了番茄炒蛋,尝了一口后一盘子全归了他。
吃过午饭还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霍定思精神不少,就让随从去套这个乔家庄的底细,比如东家是谁,住在哪里这些。
乔欢确实注意保护自己的隐私,但是她也没把佃户们关押起来,如今人们基本不会离开生存的土地,乔欢也只吩咐过不得把一些农作物外传,并没有把大家的嘴巴堵上。
但是农人也有属于他们的机灵,随从只打听到这庄子的主人大概住在哪里,至于是谁,得到的回答都很含糊,“东家就是东家啊,乔家庄乔家庄,东家自然姓乔。”
“问这里是谁家?乔家!”
不是,哪个乔?家中父祖何人,可有在京为官?
“这我们哪知道,东家也不能把祖宗牌位捧给我们这些泥腿子看啊,哈哈哈。”
更有耳聋的老人,“桥?修好了,修的可好了,你们要看哪座桥啊?”
不过既然知道主家住在哪里,霍定思找过去也容易,但以他的身份,主动去拜访一个‘地主’未免掉价,留在这里只是意外,不代表霍定思这么一个长公主儿子的骄傲就一并没了。
他吩咐随从,“给这里主人递个帖子,就说我叨扰几天。”
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乔家庄的主子得自己屁颠屁颠过来见他,然后恭谨客气的把他请到自己家去招待。
要不是看在这个主人把这庄子打理的这么好的份上,霍定思还不想给他这个面子。
随从也不是草包,拿着帖子一路摸了过去。
乔欢此刻正在看大个子训练那些半大的孩子,几年过去了,当初的孩子有的已经长成了少年,他们将来也是乔欢的护卫。
这种护卫的忠心不容置疑,轻易绝对不会背叛,因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人给的,现代社会说国家给发个老婆是笑话,在这里等他们长大了,乔欢确实会给他们发老婆。
老婆也不会是外头胡乱买回来的人,而是家中世仆之女。
乔老太太遣散的仆人都是那几年在边关买的外人,家中世仆都带走了,乔欢这里也有好几房这种仆人,这些也都是管事和管事娘子。
在这种千丝万缕的关系牵绊之下,背叛主人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这时,大管家乔山就过来找乔欢了,低声说了几句话,递给乔欢一张帖子。
乔欢挑了挑眉毛,打开帖子一看,她笑了,然后带着乔山回到大堂,问乔山“来人招待了?”
乔山束手道“正让我家小子作陪呢。”
乔欢弹了弹手里的帖子,知道这位小公爷定然不知道她是谁,否则决计不会给自己帖子。
乔欢早就肯定耀帝知道乔震山的事,之所以网开一面,看的就是乔家男丁死绝,她杀了巴/特/尔和蛮王(蛮王受伤一年后去世。)的事情上。
这几年她和乔家都是夹着尾巴过日子,半点不敢露头,在祈州老家,大哥乔刀的儿子乔茂早就可以参加童生试,听说这小子学的很不错,但是上回乔欢略微指点了老夫人一下,这孩子就丢了课业,转而学起了家中庶务。
乔欢在京城也早就成了隐形人,否则她好歹是个适婚状态的爵爷,为什么无人问津?文家不算,这家人早就被京中贵族圈排挤出来了。
连老夫人都不过问乔欢的婚事,大家都默认她不成亲。
幸亏乔欢心胸宽广,不当回事,否则这种无形的打压可以让一个人的精神气和脊梁骨都弯下来,她的几个年长侄儿就在和老夫人闹别扭呢。
乔茂明白一些内情,祖母一说他就不再只关注学业,也把心思分到打理家业上,他的弟弟们却不明白,正好又是年轻气盛之时,一心想恢复乔家荣光,既然不能从武,那就从文,想要科举出仕。
偏祖母和母亲愿意请先生教他们,却不愿让他们参加科举,这就让几个小萝卜头费解又不满,一门心思和家中长辈闹别扭。
他们一腔热血,父辈的事情激励着他们,乔家需要他们带领才能重获荣耀,祖母和母亲居然如此短视,简直不可理喻!
几个小崽子给乔欢偷偷写信,希望这位有爵位的姑姑能看出他们那一片火热的心,然后劝诫一下祖母,让他们发光发热。
乔欢也只能叹息,怕这些小崽子的情绪长期闷在高压锅里会爆炸,就写信给老夫人,实在压不住就把他们送来,她来管教。
老夫人和这些小崽子的母亲哪怕知道朝廷的态度也不敢和儿子说,乔欢没这份顾忌,只要他们来了,才是幻灭的开端,乔家真想入仕,还得等。
等有比乔家更让耀帝忌讳的人出现,或者等下一代君王上位,之前所有的蹦跶都会导致乔家灭亡。
别以为耀帝看在乔欢的功劳上似乎放过了乔家,那不过是乔家低到了尘埃里,无缘无故耀帝也不能把乔家给咔嚓了,可是一旦乔家被耀帝抓到把柄,这位灭掉乔家毫不手软。
至今耀帝都在惦记乔家的钱。
乔家经营边关这么多年,手里掌握着巨大的财富,几年前乔家子弟团灭,乔欢立下功劳,朝廷不能动乔家,自然这笔钱也还属于乔家。
现在都过了这么多年,乔家泯然众人,耀帝都没彻底忘了他们,要是乔家自己还要蹦跶到耀帝的眼前,那更好了,这钱袋子不收等什么?
有人要说了,乔家子弟正常科举怎么就会引起皇帝的注意?唉,不是引起皇帝不满,而是乔家只要想出头,势必就会被人看到捅上去,现在的乔家没人保驾护航,乔欢的爵位也不过是一种面子上好看的虚荣。
想要引乔家入彀太简单了,编织出种种圈套,只要套住一个乔家人就能拉整个乔家下水,到时候耀帝只会乐见其成,朝廷不缺举子科举做官,他们缺钱,一直在缺钱。
别看老夫人当初离开边关走的痛快,乔家的巨额财富她一直在悄悄转移,前后蚂蚁搬家似的搬运了一年多,可想而知乔家手里有多少财产。
乔欢庄子里那个暗库,里面就全是老夫人挪过来的金银珠宝还有价值连城的古董等物,老夫人人老成精,怕的就是财宝放在一处被人连锅端,她就把鸡蛋分散装,只要留下一处,乔家的子孙就不会饿死。
所以乔欢在京城非常低调,除了苏飞雁,她从不和任何人家来往,心里有数的高门大户也不来沾惹她。
现在霍定思给她下帖子,要么是脑袋被驴踢了,要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巾帼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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