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从未见过范氏这样凶狠过。
在她心里的大伯娘, 总是温柔的,慈爱的,和和气气的, 哪怕受了欺负,再生气, 也会保持教养。
想当初, 姜国公夫人那做婆婆的多恶劣, 多欺负人呀。
可范氏就算再生气, 再被折辱,最多也只是冷淡着,哪怕是驳斥,也都是温和的。
可是今天,当看到自己差点被萧蟠打伤, 范氏的样子变得又愤怒又恐怖。
那凶狠的样子, 就算是受伤的母兽一样,随时都可以把人撕成碎片。
可是阿宝一点都不害怕这样的范氏。
相反,她如今很心疼她伯娘。
她和王蔷都没有受伤, 可是范氏却受伤了。
寒风彻骨的大雪天,一滴滴的血滴落在雪地里, 一下子就冻成冰。
范氏的手此刻全都是被冻住的血迹。
可是她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在萧蟠被踹翻在地, 之后二皇子又大声命人把萧蟠给压住之后,顾不得自己受伤,先快步上前把躺在地上的王蔷和阿宝从地上扶起来,一遍一遍地摸着两个小姑娘的身上连声问道,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磕碰?”
她那么紧张地关注着阿宝和王蔷, 带着血迹的手在阿宝和王蔷的衣裳上摩挲着, 留下了大片的血迹,可是此刻,阿宝一点都没有嫌弃衣裳上有了血迹,只眼泪汪汪地看着范氏。
她喜欢装可怜,喜欢可怜巴巴让长辈疼爱自己。
可是此刻的眼泪却并不是假装的了。
“大,大伯娘,我没事。”阿宝小小声地说道。
相反,她觉得愧疚极了。
如果不是高看了萧蟠的底线,觉得他不敢在宫中做什么,她再警醒点,留意萧蟠一点就不会让范氏因为自己受伤了。
想到这里,阿宝吸了吸鼻子,抽噎着抱住了范氏说道,“大伯娘受伤了。疼。”
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这大雪天,多冷啊。眼泪流出来到阿宝的小脸上,若是吹到冷风还得了?
范氏急忙拿披风把阿宝拢着,一边从怀里摸出帕子来给阿宝擦了脸,轻声说道,“伯娘没事。”她的目光落在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王蔷的身上,带着几分欣慰地说道,“你们两个孩子没事就好。”
从前是阿宝,如今是阿宝与王蔷。
她们都是她的命。
是比她的性命还要要紧的孩子。
就算是豁出自己的性命,她也不能让这两个孩子有半点损伤。
“夫人。”王蔷怔怔地看着范氏。
她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冻住,保养得很好的手被寒风冻得青紫红肿,可是她却看着她露出了这样温和的笑容。
仿佛只要孩子们没事,她怎样都没关系。
这样为了自己的孩子甚至都顾不得自己的母亲,让王蔷看了范氏许久,也忍不住落下眼泪。
这样的母亲,是与她的母亲完全不同的人。
世人都称赞安国公世子夫人与夫君情深义重,为了追随父亲殉情而死,是难得的痴情女子。
可是身为被抛下的孩子,王蔷每每听到这样的称赞,也只不过是淡淡地听着而已。
母亲选择了夫君,却忘记了做母亲的责任,丢下年幼的儿女。或许对她的爱情来说是圆满,可是对于她的孩子,却又是无情的抛弃。
她第一次遇到这样全心全意,为了自己心上的孩子,完全不顾及自己的母亲。
“你们两个真是吓坏我了。”范氏又忙给王蔷擦眼泪,见她顿了顿,对自己露出大大的笑容,不由露出几分心疼。
天知道,当看到王蔷扑倒阿宝,护着阿宝的时候,她心里不仅在担心阿宝,相反,反而也在担心着王蔷。且见两个孩子没事,范氏露出了放心的表情,先挣扎着把怀里的阿宝放出来,看她拿手背抹着眼睛,揪着自己的披风不安极了,不由露出了几分笑意。
“大伯娘,咱们去见皇后娘娘。”
阿宝又扭头,蹭了蹭王蔷的衣裳。
“阿蔷姐……”
“难道你要对我道谢?”见阿宝抽噎了两声,王蔷便红着眼眶笑嘻嘻地问道。
“要不是因为我……”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你是我妹妹,我自然要护着你平安。而且,刚刚你也是为了护着我才撞见了他们。”王蔷再三打断了想说话的阿宝,见她抿着嘴角看着自己,又笑嘻嘻地捏了捏阿宝的小胖脸说道,“这可不像我喜欢的阿宝。还是高高兴兴的阿宝更讨人喜欢。”
看见阿宝哭了,王蔷觉得心里怪难受的。
她不喜欢看到阿宝难过的样子,反而觉得还是一副小心机,有坏心眼儿,眼睛滴溜溜转憋着一肚子坏水儿的胖团最可爱了。
见阿宝垂着小脑袋瓜儿,似乎很愧疚似的,王蔷便从范氏的身边把阿宝揽过来说道,“你没做错。见到了令人厌恶的人,刁难咱们的人,不忍气吞声才是对的。谁知道还有人如此丧心病狂呢?”
王蔷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便沉了下来。
范氏本露出笑容,听到王蔷的话,不由也怒气冲冲地看向被几个宫女给压服了的萧蟠姐弟三个。
那姐弟三个本在气冲冲地叫骂,嚷嚷着叫嚷宫女们无礼,以下犯上扣押他们。见范氏竟然还敢对自己这样的皇族如此无礼,已经嘴里越发不干不净起来。
只是他们被压住了,动弹不得,阿宝也唯恐范氏的手会有什么妨碍,忙扯着用憎恶的目光看着这些坏蛋的范氏说道,“大伯娘,咱们快去娘娘宫里请太医,请太医给伯娘看看手。”一时之间,阿宝只能记得范氏的伤,都不记得要去告状。
她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范氏此刻全都是血迹的手。
“你放心,今日我一定给你们讨个公道。”范氏心有余悸地对阿宝与王蔷说道。
萧蟠到底是半大小子了,力气也不小,且那树干枯木被冻得硬邦邦的,又粗糙都是木刺,若是抡到王蔷与阿宝这样皮肉娇嫩的女孩子身上,必然不会好过。
她今日进宫本是得了皇后的允许想来问问赐婚的事,才进来就眼睁睁地看着萧蟠论起枯木往阿宝的头上砸,就算是瞧见王蔷护住阿宝,他也没有留手,反而要砸到王蔷的头上去。这样心狠手辣的少年人,范氏觉得教养出他的蜀王妃不是好东西。
就算是孩子们拌嘴,要打人,也没有往女孩子的头上,冲着要人性命这样狠辣。
萧蟠这样做,哪怕阿宝与王蔷没有受伤,范氏也得给自己的孩子们讨回公道。
出身蜀王府又怎么了?
阿宝与王蔷也不是没有来历的人。
她们都是姜国公府的宝贝,比蜀王府这几个贵重多了。
她如今也不觉得自己的手疼,下意识摸了摸刚刚尖叫了一声微微刺痛沙哑的喉咙,狂跳着的心如今还没有平息,颤抖着手牵着王蔷与阿宝就准备去皇后的宫里。
只是她才在前头走得远了,还被压在原地的萧蟠就挣扎起来。
二皇子本想跟着范氏去皇后宫中,正吩咐宫女把不省心的带过去,见他们闹腾起来,不耐烦地想要给萧蟠两下子,却见此刻,从另一旁走出了一个高大英挺的中年男子。这男子面容刚毅硬朗,一侧眼角有着一道长长的刀痕,并不狰狞,反而多了几分肃杀悍勇之气。
他年近不惑,也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这里的闹剧,目光落在已经走远了的范氏三人的背影上片刻,又看向见了有人,突然停住了话音的萧蟠姐弟身上,走过去,垂眸看了看这三个。
“你是……”萧蟠从未见过他,见他身上穿着常服,却绣着郡王规制的暗纹,不由露出几分陌生。
二皇子却已经忙叫了一声,“王伯!”
他叫了一声,这中年男子也不过是冷淡地点头。
就在萧蟠还想问问这到底是皇族哪一脉,少不得要自我介绍一下“我爹是蜀王”,却只觉得一道凄厉的风声呼啸而来。
下一刻,他的脸上仿佛挨了千金之力!
这男子一巴掌抽过去,萧蟠就已经疼晕了过去。
见萧蟠挨了这一巴掌,脸都歪了,被打得昏迷在地上,剩下的蜀王府两个姑娘已经惊恐得放声尖叫起来。
“你们是跟他一样躺着去见皇后,还是自己走着去。”这中年男子并没有用疑问的口气说话。
看那样子,显然如果不知好歹,他就连姑娘家也舍得下手的。
尖叫一下子平息了。
二皇子就沉默地看着蜀王府这两个没爵位的堂姐在这平淡的威胁里瑟瑟发抖地被宫女夹着往皇后的宫里去。
萧蟠被宫女们拖着走在后面。
“东平王伯,刚刚……”
二皇子咳嗽了一声,正想说刚刚范氏打了蜀王的儿子是关心则乱,免得身为皇族的这位王伯不满,却听见身边的这中年男子冷淡地说道,“为母则强,她做得不错。”
见他并未因范氏刚刚对皇族无礼有什么不快,二皇子就沉默地想,或许传闻中辽王府与蜀王府不对路并不是空穴来风。
毕竟,看见蜀王嫡子被人给打了,这位出身辽王府的王伯竟然没想给蜀王府讨回公道,相反,还很客观地觉得为母则强,范氏做得没错。
这让二皇子松了一口气。
不然,刚刚范氏给了萧蟠一耳光,留了伤在萧蟠的脸上,无论缘由都是一场官司……
他想到这里,突然下意识地看了身后被拖在雪地里的萧蟠,愣住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刚他这王伯又给了萧蟠一耳光,恰好抽在范氏那记耳光的同一边儿。
更重,巴掌印更大。
……罪证……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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