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阔少29

    三千字不过九分钱, 希望小可爱多多支持正版鸭~  ——齐宣南征北战,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无数伤势,时不时便旧疾复发。这些太医是皇帝特意从太医署中调拨过来的, 常年呆在神武大将军府为他治伤。

    然而, 这些医术出众的太医诊断许久, 也只能给出一个含糊的结果:

    大概便是常年征战,杀戮过多, 有违天和,煞气缠身, 心火入体, 这才致使性情受到影响云云。

    简单点讲,就是战争留下的后遗症。

    没有太好的治疗方法。只能建议他自己控制情绪, 学会修身养性, 最好多读一些佛经道经,更有助于他的情况。

    “念佛习道, 修身养性……”

    这像是一国太子应该做的事情吗?

    究竟是那些太医太过废物, 还是……

    原不为目露思索。

    终究他并非原身,心中情绪不会因此发生起伏,自始至终都带着旁观者的心态,以超然的视角审视着这个世界, 自然便发现了许多原身不曾察觉的事。

    既然原身暴躁易怒的根源来自于奇毒, 即便其他人不知, 那下毒的幕后之人也定然一清二楚……

    那么, 今日公主府中发生的这桩事, 究竟只是一场巧合,还是人为算计?

    ——原身因此当众杀人,与当朝丞相结下深仇大恨, 之后又因为阿秀的反口,不仅传出了疯狂暴戾的名声,还被夺去兵权。过往八年南征北战所积累的赫赫威名蒙上阴影,连名正言顺得来的太子冠冕之上,都染上了洗不清的污点。

    可谓是一朝丧尽声名,美玉留瑕。

    ——要说一切都是巧合,也未免太假。

    要么从一开始就是有人布好了局等着原身往里钻,要么起初只是一桩巧合的意外,后面就被人顺水推舟加以利用了。

    无数种可能在原不为脑海中展开,让他对那个隐藏于故事背景中的幕后之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今日大长公主轻而易举便答应了他的提议,可见本心还是更偏向他这个太子的。那么在原剧情中却站在丞相那边,就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出力了。

    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影响大长公主的决定,让她不惜开罪太子的人……

    在太子遭到一连串申斥,名声受损,兵权被夺之后,受益最大的人……

    拥有足够的势力不知不觉给太子下毒,连太医都“查不出”的人……

    能让齐宣从始至终信任万分,从未在心中兴起半分警惕怀疑的人……

    一个人选迅速在原不为脑海中浮现出来。

    倘若这一切真如他所料……

    一想到那人辛辛苦苦谋划一场,最后却被他从里到外扒个干净,而且一切谋划都付诸流水,所求之事尽皆破灭时,那不敢置信的崩溃表情……

    原不为唇边不由露出一抹愉悦的弧度。

    ……真是迫不及待呀。

    ·

    将所有思绪彻底理清楚,弄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原不为顿时一身轻松,施施然行在大街上,也不着急立刻回府。

    沿途所见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如此新奇,哪怕他曾经在凡间界生活过许久,但两个不同的世界终究能从方方面面都看出差异来。

    哪怕是同样的糖葫芦,原料和口感上都有明显的差别。

    街道上人来人往。

    青年一袭玄色长袍,细密的金纹在衣袍上若隐若现。乌发高束,露出一张线条利落干净的脸。他眉目疏淡,剔透的瞳仁中沉淀着墨色,整个人好似一幅浓淡适宜的水墨画,一身气度便不似凡人。

    如高天之雪,带着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然而,此时这位恍若天人般的人物却微微歪着头,若无其事地一口咬在手中的糖葫芦上,另一只手更加若无其事地接过摊主找回来的铜钱,淡定地揣回袖子里。

    “……还不够甜。”

    一口咬下,他认真地作出点评。

    那摊主是个身材矮小的老人,笑呵呵地接受了他的点评:“客官若是更喜欢甜一些的,下次俺们特意做一些。”

    说话时,老人眼神中露出老百姓特有的狡黠,却并不惹人讨厌。

    “好啊。”原不为一口答应,“下次直接送到神武大将军府,再甜十倍。”

    “神、神武大将军府?”

    老人吃了一惊,显然认出了他的身份,一下子愣在原地,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这道玄衣身影飘然远去,手中还拿着那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半晌,他反应过来,乐得笑歪了嘴:“神武大将军府,那不就是太子殿下住的地方吗?想不到连太子殿下都喜欢俺家的糖葫芦!”

    虽然重点似乎有点歪,但这丝毫不妨碍老人眉开眼笑起来。连太子都喜欢的东西,还愁卖不出去吗?

    丝毫不知道自己给原身的形象抹了黑,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原不为几口吃掉一根糖葫芦,也不着急回去,继续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

    今日恰好是个大晴天,阳光的烈度有点强。刺目的太阳光辉穿透重重云层,宛如无数支金色光箭,自天际射向人间。

    大街上喧嚣一片,各色声音混杂在一起,透出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

    原不为微微抬起头,鸦羽般的乌发顺着他的脸侧向两边滑落,他白皙的脸在光晕映照中近乎透明。

    感受着落在脸上的炽热光辉,淡淡的金色倒映在原不为眼底,让他眸中染上了几分真实不虚的笑意。

    “嗯,是个好天气……”

    ·

    神武大将军府离大长公主府不远,步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

    原身虽为太子,却不曾在东宫住过一天。过去八年,他一直在外,南征北战,以至于如今已有二十三岁,仍是孑然一身,后院空空。

    直到半年前迁回旧都,被封为太子的同时,还被赐下了这座神武大将军府,他就直接搬了进去。

    他极少过问府中之事,当初皇帝赐下府邸时是什么样子,如今这神武大将军府就依旧是什么样子。

    看起来冷冷清清,没有太多人气。

    就连那些被派来的婢女仆人,都被原身直接交给了自己的亲卫统领秦墨,要求对方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些人调·教到谨言慎行,令行禁止。

    而秦墨也不负所托。

    原不为抬脚踏入府中,没走多远就恰好撞上几名婢女迎面走来。

    见到原不为,这几名婢女当即齐刷刷站成一排,低眉敛裾,向他行礼。

    “见过殿下。”

    原不为摆了摆手。

    顿时,这几名婢女又齐刷刷起身,退到一边,目不斜视,肩背挺直。

    从始至终,她们脸上毕恭毕敬的表情、神态,就连福身的动作和幅度,都一模一样,标准到了极点。

    一举一动干脆利落,身上还透出几分军队里的影子。

    显然,秦墨超额完成了原身的要求。将这些娇娇弱弱的婢女简直当成了手下的士兵来训练。

    整座神武大将军府,所有的婢女和仆人都是如此,行动利落,面无表情,文能提笔磨墨,武能擒杀毛贼。

    ——这不是说笑,是确有其事。不久前,就有几位婢女一举抓获了一个胆大包天企图潜入书房重地的贼人。

    这样的神武大将军府,若是外人踏入其中,定会觉得诡异非常。

    不过,原不为对此倒是适应良好。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书房时,一个青年已经等在门外。

    一身黑色绣赤焰的箭袖长袍,腰配制式弯刀,足蹬黑色皂靴,脸上面无表情。

    此人正是原身最信任的亲卫统领秦墨,也是在他登基后出任宫中禁军都统,却于宫变当日突然倒戈一击,助楚王齐煜一举夺下皇宫的最大功臣。

    他发丝束得整整齐齐,衣袍上下连一丝褶皱也没有,就连腰侧那黑沉沉、冷幽幽的弯刀,也被擦得锃亮。

    乍看上去如同一块石头,沉默,冷硬,严肃,不苟言笑。

    但见到原不为,这块沉默冷硬的石头却似是突然活了过来。他单膝一跪,膝盖重重扣在地上:“……殿下。”

    吐出两个字,秦墨就恢复了沉默,只能看见他低垂的头颅与纹丝不动的身体。

    “是你啊,起来。”

    原不为定定看了他几息,这才移开视线,当先一步上前,推开了书房大门。

    “——随我来。”

    在书房中坐定,原不为这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按照秦墨的脾气,一般无事是不会来找他的。

    “……”秦墨迟疑片刻,突然看见原不为的左手。

    只见那只修长白皙、如玉石一般的手掌上,被好几层麻布所包裹,雪白的麻布下隐隐透出淡淡的鲜红。

    他目光一变,眉头立刻拧了起来:“殿下受伤了?怎么不传太医?”

    ……一看这质量一般的布料就知道,多半只是民间哪个坐馆大夫出手的。

    “太医?”原不为不置可否。

    神武大将军府中,就有好几名太医,常年为原身治伤。然而,这些人却连他身上的奇毒都查不出来……

    “这些太医究竟是替我治伤,还是让我伤势更重,可不一定。”

    秦墨脸色微僵,目光里露出几分意外。

    原不为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右手漫不经心抚过包在左手上的麻布,唇角扬起,又是一笑。

    “这么说也不对。伤是定然能治好的,但治好后会不会多点别的症状,药里会不会加点别的东西,就不一定了。”

    说到此,他抬起眼来,看向秦墨。

    “……你说是不是?秦统领。”

    左眼下还有一道长约半指的伤痕。

    “萧太医特意找到侍卫,避开其他人秘密求见孤,所为何事?”

    原不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萧致整理了一下袖摆,大礼下拜:“微臣是来向殿下请罪的。”

    原不为挑起眉:“哦?”

    见他这副不紧不慢、从容自若的模样,萧致却吐出一口气,神色放松了几分。

    “……果然,殿下已经知道了。”

    那天原不为突然冲进沅芷阁,萧致自认为已经做出了最周全的应对。

    只是在关键时刻不动声色地引导了一下其他人的思路,还耗尽手段,误导其他太医的诊治结果出现偏差,误以为此毒并非长期慢性·毒药,而是不久前太子才在大长公主府中招的。

    至于为何只是缓解而不是根治?

    如此厉害的毒,一下子就解决,实在招人怀疑,又会让幕后那人心生不满……

    他自认为自己的应对已经足够妥帖细致,但事后回想之时,总有几分不安。

    直到这几日在府中撞见秦墨。

    ——他那一脸仿佛在悬崖边缘挣扎的绝望之态,可实在不像是一个“忠心耿耿,帮助太子排除隐患,从而立下大功”的心腹应该有的。

    以对方的武艺,在萧致走近,同他打招呼时,居然都没有反应过来。可见其心神恍惚到了何种地步。

    将自己这几日来的心中所想一一剖明,说到此处,萧致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这样的人,微臣的确见过,不过却是在赌场门口。那些输光了钱却还不甘心,挣扎着还想要翻盘的赌徒……大抵就是如此了。”

    那一刻,萧致突然明白了那份不安从何而来,也猜出了秦墨的情绪为何如此反常。

    ——幕后之人既然铁了心要加害太子,又岂会只找他这么一个因为毒术高明而被中途被绑上船的人?想来,除他之外,至少还有一个比他更值得信任的人,就潜藏在太子身边,作为监视。

    除了行为鬼祟的秦墨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一切顿时说得通了。秦墨若是真的干脆利落背叛了幕后之人投靠太子,又怎会是那样焦躁不安的神态?

    “微臣当日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布下的局。而微臣,大概已经落入局中,那些自以为高明的小手段,想来殿下早就看在了眼里,可笑我却不自知。”

    萧致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还不动声色地恭维原不为一把。

    “微臣惜命,怕死,为了不被太子殿下主动找上,只能先一步来找殿下了。”

    说完这些,他便重新垂下头,沉默站在原地,一副任凭太子殿下处置的样子。

    书房中沉默片刻。

    “原来是秦墨那里露了形迹。不得不说,你比孤想象的还要聪明许多。”

    原不为突然开口,露出几分欣赏。

    他拿起桌案一角的一叠折子,递到了萧致面前,任由对方随意翻看。

    只是,此时的萧致丝毫没有为太子表露出来的欣赏而兴奋。他翻阅着那一叠折子,越看越是后怕,冷汗都流下来了。

    这里面竟然全是关于他的情报,从小到大,事无巨细。而最令萧致心悸的是,调查出这些东西,是在三天之内。

    这背后所象征的意味让人心惊。

    想来若是他没有主动找来,再拖延一两日,等待他的就不是安静的书房,而是黑暗阴森的牢房了。

    原本还有一些不为人道的小心思,此刻也都尽数收敛了。

    看了眼太子那双从始至终平静异常,没有一丝一毫真实情绪流露的眸子,萧致叹了一口气,选择彻彻底底地臣服。

    “太子殿下想要知道什么?微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墙头草是没有好下场的,既已作出决定,他便毫无保留,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原不为。

    与秦墨一开始就是幕后之人培养的细作不同,萧致是在半年前才被拉入伙的。

    他出生小官之家,本是原配之子,在父亲另娶继妻之后,便倍遭打压陷害。原本有着天才之名,却数次在科举之前出现种种意外,导致科举不顺。最后一次,甚至直接破了相,差点断了腿。

    而这些所谓意外,自然都是人为的。

    识破这一点之后,萧致看似心灰意冷,自暴自弃,放弃了科举,身边果然没有那么多意外针对他了。

    他却不甘心如此,始终在寻找机会。

    幸而他有一个医术极为高明的外祖父,因为对继母的警惕,自小他便勤练医术,在无与伦比的天赋加成下,萧致年纪轻轻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次宴席间,他抓住机会,以高妙的医术救下了突发疾病的庆郡王。

    随后的事情就简单了。

    在庆郡王的推荐下,加上萧致本身亦有真材实料,他得以进入了太医署任职。

    而他那位继母所出的弟弟,却在青楼寻欢作乐之时突发疾病,至今还瘫在床上。继母也因此以泪洗面,缠绵病榻。

    ——正如萧致身上的意外并非巧合,这对母子的下场当然也不是巧合。

    相较于医术,他的毒术更为高明。

    只是说到这件事,萧致却摇了摇头:“当初我还是太过冲动,难免留下了一些破绽……”

    因此,当被人捏着证据找上门时,萧致不得不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哪怕是给太子下毒这样足以抄家灭族的事。

    不过,他也留了一个心眼,一直企图抓住对方的蛛丝马迹,找机会反抗。

    原不为点点头,表示理解:“被告发给弟弟下毒,倒霉的是你一人;而给太子下毒,即便被发现,也是全家一起遭殃。是我,我也选后者。”

    他这理所当然的口吻,让萧致都怔住了。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只是,太子殿下说这话时,难道全然忽略了他自己就是被下毒的受害者吗?

    况且——

    “殿下不觉得我的做法太过、太过……”说到这里,萧致都犹豫了。

    原不为却接了下去:“太过恶毒?”

    萧致点点头。

    在这个父为子纲,亲生儿子告发父亲都要先挨一顿板子的时代,萧致的思维与做法,的确算是惊世骇俗了。

    原不为所出身的世界,礼法规矩固然没有如此森严,但也同样会谴责这样的行为。只可惜,原不为本就是一个异类。

    “我可是做过比这还过分得多的事……”

    心中暗道一声,原不为摇摇头,目光里流露出几许讽刺。

    更何况,他现在的这个身份,那也是青史之上弑君杀父的千古暴君啊。

    尽管原不为什么都没有说,但萧致已经从他这副神态中明白了什么。

    他便也冲原不为露出一个笑容。

    经过一番堪称推心置腹的交谈,两人好像有了一种无形的默契。或者说,是萧致单方面认为的默契。

    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直说道:“殿下身上的毒,就是我创造出来的方子,也只有我知道该如何解。”

    说着,便提笔刷刷刷写下一道药方。

    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原不为卸磨杀驴。

    原不为接过他递来的药方,却没有细看,只是随手收到一边。

    “不急。我现在对你手中的毒方更感兴趣。”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萧致,“要是有已经配好的毒,那就更好了。”

    萧致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中流露出几许惊讶:“殿下,您是要……?”

    书房里烛火幽幽,跃动的烛光照亮了青年冰雪般疏淡的眉目,映照在他幽深如墨的瞳孔中。

    “噗……”

    一声轻笑过后,他十指撑在下巴处,倏然向前倾身,一双眸子沉沉看向了萧致,带来一股强大的压迫:“……知道的太多的人,你猜会怎么样?”

    原不为幽幽开口,低沉动听的嗓音中仿佛蕴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萧致听明白了其中的警告,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猛然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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