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 只剩下最后一缕妖魄的黎墨隐藏在玉华公主的躯壳中,用尽了一切办法企图驱除附着在妖魄上的污染气息,却通通失败了, 反倒是那诡异扭曲的气息向他妖魄中蔓延得越来越深。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在那气息的侵袭之下,黎墨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就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还能清醒地思考已是不易, “那个谢渊一定有问题!”
他反复回想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 确定谢渊态度大变就是金銮殿上第一次赐婚时,可惜当时他不在现场,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出了问题。
“有谁先我一步夺取了谢渊的躯壳,反过来故意设计我入套……”黎墨很容易得出这个结论,心中顿时沉了下去, “谋划了这么久, 居然被截胡了!”
“该死!不要让我抓到你——”
被「污秽」道文折磨的欲·仙·欲·死,黎墨明显没有了往日的冷静,多出了几分疯狂与暴躁, 还要分出不少心神去抵抗「污秽」道文的污染。
倘若说之前的他只是假装虚弱, 那么现在的他就是真的虚弱到了极点。
“阿、阿墨……”就在这时, 属于玉华公主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 带着几分往日没有的迟疑, “……你还好吧?”
烦躁中的黎墨本能地就想让她闭嘴, 另一个念头却突然升起。
……就在不久前,被那不知名的神秘人重创的那一刻, 宛如附骨之疽的污染气息蔓延至妖魄中的那一瞬, 他便沉沦在极致的痛苦中, 与另外几道妖魄失去了联系, 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黎墨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想。
倘若他的猜想是真的, 那么玉华公主或许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般想着,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开口:“月儿……”
他的声音很复杂,虚弱、无力、愧疚,还带着几分不知所措,情绪十分饱满。
只是唤了这么一声,他便顿住了,仿佛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之前是我一时失态。你要小心,那谢渊的躯壳已被另一尊大妖占据,我猝不及防遭他暗算,妖魄被污,神智混乱,我……算了,或许在你看来这都是借口,千般错处都怪我!不该那般对你的……”
他越说越是急切,口吻中的悔恨之意不加掩饰,透着浓浓的沮丧与懊恼。
沉默之中,玉华公主终于忍不住开口:“不,不怪你,都怪那大妖阴险狡诈,竟用这种卑鄙手段暗算你。”她气愤一阵,又欢喜说道,“我就知道,阿墨你不会这么对我的,那都不是你的真心话!当初你都愿意为我去死,怎么会是利用我呢?都怪那假谢渊!”
黎墨暗暗松了一口气。
……安抚住玉华公主就好,他现在的状况本就不乐观,麻烦缠身的情况下,这女人能安安分分不拖后腿是最好的。
三言两语间,之前那件事就好像清风拂面般过去了,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仍是你侬我侬的一双眷侣。只是究竟有没有在心中留下一些痕迹,就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了。
玉华公主又忧心忡忡地问:“那阿墨你现在还好吗?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我能帮你做些什么?还有那个谢渊……”
她说话之时,隐隐听见了殿外不远处响起内侍的声音——皇帝下朝过来了!
玉华公主顿时不知所措。
黎墨来不及多说,只是将玉华公主的意识又往身体内部拽了拽:“月儿你暂时别说话,一切交给我来办。”
皇帝一步踏入玉华公主所居的明月宫,就见一身华衣、脸色微白的玉华公主迎了上来,朝他行了一礼:“父皇。”
皇帝应了一声,示意其他人都下去,疑惑地开口:“玉华,你怎么在这里?今日之事不顺利吗?”
按理来说玉华公主在自己宫中才是正常的,但皇帝早就知道玉华公主此刻应当在冷宫等他才对——那处冷宫以及宫中的阵法都是皇帝派人布置的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
“谢渊呢?他身上的仙种可到手了?”
所谓仙种,就是修仙资质,这是当日玉华公主拿着仙缘之说忽悠皇帝时,杜撰出来的东西。照她的说法,只要她能抽出谢渊的仙种,交给皇帝,从此皇帝便有了修仙资质,将来仙缘必至。
而现在,玉华公主却并没有按照计划等在冷宫中,谢渊和仙种也没有。
迎着皇帝殷切期盼的目光,玉华公主有些心虚,她本意是让黎墨夺取谢渊的躯壳,之后再将一切向皇帝坦白。而身为大妖的黎墨手中不缺功法,也能找到天材地宝,都可以用来酬谢皇帝。至于什么仙种,那都是她编的瞎话啊!
不过,这时掌控身体的并非玉华公主,而是黎墨,只见“她”面色发白,一双眸子里满是茫然,又是迷惑又是惶恐地开口:“父皇,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在皇帝审视的目光中,少女咬了咬唇,用梦呓般的语气说道:“我、我让人把谢渊带来,照着阿、照着那古籍上教的法子激活了阵法,阵法就突然放光,那光辉极为刺目,我什么也没看见……”她越说声音越小,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等我再次看过去的时候,谢渊就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了。”
皇帝眉头紧锁,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这时的“玉华公主”已经垂下头去,一只手忍不住绞住衣角——皇帝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这是玉华公主每次企图说谎掩饰什么时就会露出的小动作。
他不动声色,就见低垂着头的少女用不太确定的声音说道:“这、可能是我第一次使用这阵法弄错了什么,古籍上也记载过,有一些阵法会把人传送出去,或许过两天,等阵法能量耗尽,谢渊就回来了?”这样说着,她点点头,“……定然是如此,等几天就好了。”
皇帝紧锁的眉头未曾散开,只是重复着她的话语:“……再等几天?”
“玉华公主”松开绞动的手指,抬起头看向皇帝:“再等几天定然可行。”她熟练地伸手牵住皇帝的衣袖,信誓旦旦地开口,“父皇你还不相信我吗?”
少女脸颊微鼓,带着几分嗔怒之意。
“你啊。”皇帝紧锁的眉头松开,露出一抹温和宠溺的笑,“父皇当然相信你。好,那咱们就多等几日。”
打发走了皇帝,“玉华公主”这才放松下来,要知道黎墨妖魄之中还有污染痕迹在蔓延,他无时无刻都要分出部分心神与之对抗,现在还要模仿玉华公主让皇帝不起疑心,着实是一件耗神的事。
……好在一切暂时糊弄过去了!
但身体中的另一道意识,从头到尾旁观黎墨冒充自己,骗过皇帝,还熟练无比地用女儿的口吻对皇帝撒娇,逼真得仿佛就是另一个自己的玉华公主,却在沉默好久之后开口:“阿墨……”
黎墨忍着不耐烦应了一声:“嗯?”
“方才,就是……你为何这般熟练啊?”
看着黎墨将自己模仿得一丝不差,不知为何,玉华公主心头莫名冒出一丝恐慌,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下一瞬,黎墨温柔的声音传来:“月儿你忘了,我陪在你身边这些年,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
玉华公主被他提醒,一下子想起许多往事,作为宠物被送到她身边的小黑,被其他皇子公主挑衅时冲上去保护他的小黑,为她而死的小黑,以及“死而复生”以来,一直陪伴她的阿墨……
转瞬间,她心里刚冒出的一丝恐惧以及其它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柔柔软的情愫填满心口。
她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但想了想离开的皇帝,她又有些担心:“那些话能骗过父皇吗?其实父皇很疼爱我,不然,不然我们说出真相,让他帮你——”
“不可!”黎墨语调有些急促。
玉华公主十分不解。
黎墨只好继续说道:“千万不要。你该知道你父皇求仙问道多年,倘若知晓我身份……一尊妖王暴露出去,说不定能引来潜藏于人间的修道者……”
他说的委婉,玉华公主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醒悟过来:“也是。一旦父皇抱着吸引修道者的心思,贸然暴露阿墨你的身份,那就不妙了。”
“如此看来,只能凭我们自己想办法助你恢复了。”她很是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和黎墨挤在一具身躯中,有些别扭,便扭捏地开口,“这样终究有些不方便,阿墨你可以先出去吗?”
此时,黎墨为了专心抵抗妖魄中的污染气息,已经让玉华公主自己重新接手了身体。听到她的问题,黎墨的意识沉默片刻,这才说道:“我这次受伤太重,或许要好好蕴养妖魄,也不知能否暂时脱离——我需要尝试一番。”
玉华公主自是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黎墨所谓的尝试很简单。
之前他骗玉华公主说进入其他人的躯壳需要契合度,契合度过低很可能失败。其实并不需要,只要那个人是自愿的,或者签下自愿的“誓约”,他就能附身。妖魔有太多哄骗凡人誓约的手法。
有玉华公主的配合就更简单了。以她的尊贵身份,一旦发号施令,明月宫中的宫人内侍没有人敢不遵从。
即便玉华公主提出任何奇怪的要求,这些宫人内侍也不敢反驳。稍稍设置一些语言陷阱,这些人应下玉华公主,就算是“自愿”放开防护,任由黎墨附身。
黎墨现在妖魄受到重创,也不敢分出太多,只是稍稍分出一丝,附身于这些人体内,作为探路石。若是成功,便意味着他可以从玉华公主身体里出去了;若是失败,就代表他那个猜想成真了。
……
明月宫中一人一妖拿宫人内侍的性命做尝试时,皇帝早已出了明月宫,唤来几位暗卫,问起冷宫中发生的事。
那几名暗卫一直守在附近,都只看到玉华公主一个人失魂落魄出来,没有见过“谢渊”——消化了黎墨妖魄中的法诀,一些简单障眼法对原不为而言轻而易举——这似乎佐证了玉华公主的话。
皇帝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又挥退暗卫,目露沉吟:“……还要再等几日?”
他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目光直视半空,不知思考着什么。
“这就是你给朕的答案?一切都很顺利,再等几日才能现身人前?”
“……还是说,有什么朕不知道的变故发生了?”
就在这时,离开不久的暗卫再度现身,将一封紧急传来的手书递到了皇帝的案前。
皇帝接过一看,霍然站起。
“道真观出事了?赤霄真人也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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