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事就是给大家帮忙了, 这是几乎所有人对公孙佳的共识,因为她一忙,可能就把她自己给累倒了, 然后大家还得照顾她。
事实也是如此,凡她强撑处理事务的时候,运气好的, 忙完了再病,窝家里“养病”。运气不好的,边病边忙。参照这一年来她的行动轨迹,这是个真理,熟悉她的人甚至可以根据她的身体状况来判断她这几天是不是憋了什么坏。
从常安公主那儿回屋之后, 公孙佳就安安静静呆在自己的房里, 老老实实睡了一觉。第二天大清早爬起来, 穿戴整齐之后,开始跟着哭灵。哭一场,就被送到房里休息。等到下一场, 哭完再给摁回去休息。
公孙佳也知道自己的情况, 不再强争,倒省了长辈们许多事。乔灵蕙一整天都跟在妹妹身边, 她深知,就算往外婆家里硬凑, 也凑不出什么结果来,大家天生就不亲热, 她还不如好好看着妹妹呢。
余盛也被接了来,他辈份也小、年纪也小、血缘更远,也不需要在前面做陪,跟着亲娘、姨妈哭一回灵, 再跟着她们回来,也没有累着。只是心里沉甸甸的。事实已经证明了他之前看的那些个破书烂剧都是胡扯,他再也不敢拿自己的“已知”来做任何判断了。
但是他好歹考过中考的,正经的历史课还是上过的,初中历史教的不深,几个节点他还有点印象。老太妃不属于什么重要历史人物,只在提到现在这位皇帝的时候,提一句他是一个重人情的人,举这么个例子。但是老太妃的死,提醒了余盛一件事——钟家要沉寂一段时间,纪家可能要起来了。这个大趋势他还是知道的,因为这涉及到了“新旧势力交替”,算是个考点。
但是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余盛课本上根本没讲,余盛也没做了解。他有心提醒一下小姨妈,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可以提醒的。连“托梦”他都没有办法,因为他讲不出具体的细节。
余盛缩在角落里,唾弃自己。
乔灵蕙留意观察着公孙佳,发现公孙佳脸上像昨天那样雕像一般的神情再也没有出现,这才有心问余盛:“你饿不饿?冷不冷?”
余盛摇摇头:“阿娘,我挺好的。”跟在小姨妈身边,待遇都是最好的,亏不着他。
公孙佳听母子俩说话,忽然问道:“普贤奴,你在外面都见着谁了?”问完又摇了摇头,说,“是我傻了,你也不认得几个人。”
余盛被鄙视了,蔫蔫地垂下头,忽然又抬起头来:“阿姨!等下我去记!不认识的我就问!”
乔灵蕙一指戳在他的额角:“说什么呢?用得着你?”又对公孙佳说等会儿她去问余威,余威也凑过来参加了个丧礼。
公孙佳道:“姐夫穿梭进出不妥,还是让阿姜请八郎过来问一问。”她又看了余盛一眼,觉得余盛的样子也不太对,那股子神情与自己倒有点像了,整张脸上都写着“我居然无能为力?”
他,觉得他能做什么什么吗?或者说,他哪儿来的自信?
这个外甥虽然蠢,脑子里还是存了点东西的,之前觉得他把的脑子都掏空了,现在看来,还得再设法审上一审。自家的后院,不能起火。
片刻之后,钟佑霖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公孙佳与乔灵蕙都起来迎他,钟佑霖扯了扯领口,关切地问:“药王,你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公孙佳道:“你先坐下喘口气儿,咱们再说。”
钟佑霖往椅子上一坐,说:“好了,你说。”
公孙佳问他外面的情况,来了什么人,态度如何,最主要的是——“乐平侯家可曾来人?”她在后面没有见到纪氏的家眷,是以有此一问。
钟佑霖道:“他、来了,好烦!”
公孙佳道:“那咱们也不能失礼。”
“我知道的,对了,方才在外面见到十九郎了,他与容尚书都在。说,等会儿他家娘子也要过来,央我转告你一声。”
公孙佳心道,怕不是有话要说?点点头:“好,我让阿姜出去迎她,现在人多事杂,别耽误了。”
“那成,我去告诉他。要不,就让阿姜姐姐在我家那儿等着,这个我能安排,再让阿姜姐姐迎了容家娘过来见你。”
钟府一惯的作派就是大场面,老太妃做寿是几府同开宴席,老太妃薨逝办丧事也是这般。钟佑霖这安排,透着体贴,竟也有了一点点会做事的样子。公孙佳道:“好。”
钟佑霖走后不久,又一次的祭拜开始了,公孙佳与乔灵蕙带着余盛出去哭了一回,未及回来,靖安长公主就抽空发话了:“你身子弱,晚上就不要出来了,你太婆疼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所有人对公孙佳的嘱咐,几乎都听得麻木了。公孙佳乖巧地说:“是。”又抬眼看了看常安公主,做戏做全套,她还得再问一回。常安公主头皮一麻,公孙佳已经退下了。常安公主觉得不是个事儿,低声对靖安长公主将事情说了:“我看她还没忘,呆会儿一准要来找我的。真是冤孽呀。”
靖安长公主道:“她主意大,我看她娘近来也管不住她。你别等她找你,你先找她去,就说我说的,有什么事儿,等眼下的大事办完了再说,不许她在这个时候闹。”
常安公主道:“是。”
离开灵堂就去找公孙佳,半路上遇到公孙佳与乔灵蕙正在往外走,心道:姜还是老的辣,阿娘说对了。先对公孙佳说:“你怎么又出来啦?”
公孙佳道:“我正有事要找舅母呢。”
常安公主上前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屋子里走,问道:“昨天的事?”
“嗯。”公孙佳也顺势回房,反手握住常安公主,做出“你不要走,咱们慢慢聊聊”的姿态来。
常安公主沉住气,与公孙佳一路走一路打太极,将公孙佳送了回去,将她放到熏笼边坐好,才肃正了脸色道:“你问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外婆也知道了。有什么事儿,等眼下的大事办完了再说,现在,不许节外生枝。”
公孙佳等的就是这句话,也认真地对常安公主道:“好,你们可别忘了。忘了也没关系,太婆的大事办完了,我还是会问的。”
常安公主叹了口气:“好。”又看了公孙佳一眼,千言万语,全都说不出来,转身走了。乔灵蕙忙代公孙佳送她,路上,小声问:“舅母,事情很麻烦吗?”
常安公主看了她一眼,摸摸乔灵蕙的头:“都是苦命的孩子。别送啦,回去。”
“哦。”乔灵蕙目送常安公主离开,转身回去给妹妹原原本本将话讲了:“大舅舅走了之后,大舅母就不大管事儿了,今天这样来传话,又对我说了那样的话,这件事恐怕不会小。你当心。”
公孙佳早知内情,现在还不能对姐姐明说,点点头,看余盛小孩子已经烤火打着盹儿了。让人将他安排到隔壁睡觉去,自己对乔灵蕙认真地说:“阿姐,你再生个孩子。看太婆这殡事,多么热闹,去年我们多么冷清?”
乔灵蕙道:“我知道啦。真的知道了,明年、明年我尽力。”
“为……”公孙佳吐出一个音,看到乔灵蕙一身素服,又咽了,改口道,“好。咱们一起养!”她认真地许诺,又想起余盛这个不着调的货来,脑袋开始疼。
乔灵蕙道:“这个你就别操心了,你也操心不来,快,歇了!”
“不行,仙仙今天要来见我的,快了。”
“恐怕有什么事?”
“嗯,应该是。我也猜不到是什么事儿。”江仙仙,或者说容家,都是很有眼色的人,公孙佳搁这儿哭灵,如果不是要紧的事儿也不会来找她。
乔灵蕙道:“那趁着人还没来,你先眯一会儿养养神。”
说话间,阿姜已接了江仙仙过来。姐妹俩只得又打起精神来见江仙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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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仙仙一身素服,行止得体。
两个朋友见了面,公孙佳为江仙仙又介绍了乔灵蕙,两人再见过礼。
乔灵蕙道:“你们聊,我去看看普贤奴睡着没有。”
江仙仙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是有一件为难的事儿,须得对药王讲。”
公孙佳道:“什么事?”
江仙仙道:“你遇到这样哀凄的事情,我本该来与你道个恼,陪陪你,不该做别的。不过,这件事很重要。”
“你说。”
江仙仙这才说出一番话来,原来,皇帝好像是打定了主意,一直要给姨妈操办完后事之后再回宫。这哪行?赵司徒直接炸了!联合了容尚书、李侍中等人,就要劝谏。可几个人又不能闯钟家后院——皇帝还在老太妃院子里呢。闹前面灵堂的事儿,他们为了捍卫礼制真能干得出来。
没想到才起了个头,太子出来了。三人想让太子劝一劝皇帝,因为从以往的表现来看,太子对老太妃没有那么过份的尊重。结果不知道太子是不是也吃错了药,昨天晚上还对赵司徒说得好好的:“阿爹贵为天子,虽有重责在肩,诸位总要容我父子有任性的时候。就一晚,明天阿爹要再不回宫,我来劝。”
今天一见,太子变卦了!
他居然说:“诸位,我们也是人,就不能有点喜怒哀乐了吗?”
这太子比皇帝多了几分儒雅守礼,少了一丝霸气,他说这个话比皇帝说这个话还让赵司徒心里发毛。不敢催了。
李侍中的侄女是皇帝的婕妤,她昨晚回宫,今天又来了,李侍中联络上了她,打听消息。一来二去,让他听到昨天公孙佳劝走了皇后等人,容尚书想起来还有公孙佳这么个人,就想死马当活马医,甭管是谁,能把皇帝劝回宫,就行!
这便有了江仙仙来带话。
江仙仙道:“无论郡王、长公主还是公主、驸马,都不愿意开这个口,我知道很难,你要是为难,我就告诉他们,你悲伤过度,哀毁过礼,不能见他们。不过,这个事儿你还是,嗯,据我看,陛下是稍稍有些……过了。一切,你都自己斟酌,原本钟家的事儿,外人也不好过多干预的。”
公孙佳道:“看你面上,我见他们。”
这几位,平常想见都见也能见着,想跟他们聊正事儿,公孙佳还是不配的。有个机会,她就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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