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选步伐有些沉重。
时候不算晚, 屋里还不需要点灯,计进才知道他要来,早早将屋子洒扫干净,准备好了些酒食。计进才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不顺利, 吴选也少有顺利的时候, 计进才道:“来啦?快来坐。”
吴选的目光与他一触即离, 挺直了腰背, 在计进才的对面坐了下来。坐定之后将计进才打量了一下,说:“叔父憔悴了。”
计进才将珍藏的书籍变卖心情很差, 仍然装出很振奋的声音, 说:“才搬了家,洒扫整理有些累罢了。”
“也该买个小厮伺候着,又不贵, 我还有些几个钱, 一个粗使的人还是买得起的。”吴选说着,给计进才斟了杯酒,两人碰了一杯。酒入喉中火辣辣的, 并不甘美。
计进才一边给吴选布菜,一边道:“我一个人习惯啦,留下来,给你娶妻之后买个丫头伺候着。”
吴选咬紧了牙关,他就知道,这事儿是躲不过去的,有点敷衍地说:“不急。”
“怎么能不急呢?你已经二十三了, 该传宗接代了。”
“哪里来的贤妻?”
“我正在为你找,这几个,”计进才摸出一叠纸来, “聘礼要得虽高些,却都是良家子。”
吴选哼了一声,没接话。计进才又说了几人的优点,什么这家兄弟多好生养,那个针线好,可以补贴家用,诸如此类。
吴选听得有些烦躁。
对于计进才这位“世叔”,吴选是有依赖有感激的。甚至觉得因为有计进才的存在,他才没有彻底的堕落。计进才的无私奉献时刻提醒着他有一个清贵的出身,他祖父的气节比京城那些墙头草高尚得多。
而这些,与他目今不堪的处境一起,形成了他痛苦的根源。
上一刻的内心是那么的骄傲自豪,下一刻现实的摧折就有多么的难堪。
吴选问道:“可有知书达礼者?”
计进才愁苦了脸,这正是他与吴选的分歧之所在了,道:“目今可不好找这样的人,你如今第一要务是要有个子嗣,好生养就行,什么知书达礼都且不要讲究。”
“怎能不讲?”
两人争执了起来。
外面等着吴选回城的人不干了:“小郎君,该走啦。”
计进才要省钱,就只租了这一间屋子,里边儿吃吃喝喝,香味儿飘出来,外头的人只有一头驴陪着,自己喝风,那驴还有点干草啃,实在让人不很满意。加之天色渐晚,城门一旦关了,就只好在外面过夜了,也就没好气地催着。
吴选也正在气头上,骂了一句:“滚,不走了!”
“呸!杀才!驴钱还没付呢!”
计进才摸了把钱,出去赔了两句好话,将人打发走了,回来又说吴选:“谁又惹你生气了?”
吴选冷笑一声:“我哪里配呢?”
“这有什么配不上的?真的有人惹你生气了?”
吴选不想与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说:“我要一个读书识字、知书达理的妻子的,宁可晚一些。万一遇到大赦了呢?”
“大赦?何其难得?”一般大赦也就几个原因,什么登基、立太子、立皇后,又或者有特别的人病重积福。目前这几样都没有。
吴选压低了声音:“逢新君登基,都会有大赦的。”
他家上一回赶上开国皇帝登基,那是钦定的不赦,这一回只要死一个皇帝,他也就脱离苦海了。
计进才没有这种赌性,还是劝他:“只要性情好,能持家就可。娶妻娶贤,纳妾才讲那些个虚的。”
这就又回到刚才他们争执的内容了,谁也没能说服谁,计进才的脾气还算好,只是一味坚持,吴选的脾气却上来了,又问了一句:“难道我不配?”
计进才算了一算积蓄,那是真不够他配的。出身好、知书达礼、品貌端正,你有再多的钱,这样的人家也不会把女儿给一个乐户。而吴选的户籍问题,正是所有问题的症结之所在,这又涉及到他的祖父的案子,没人愿意为他接这个烫手山芋。
两人越说越僵,吴选到最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计进才句句在理,他知道计进才一直以来都尽力为他谋划。计进才越务实,就越显得他现在的处境越不堪,他“不配”。这是吴选不能容忍的。
吴家出事的时候,他已经七岁了,记得家庭幸福时的事,也记得当年的一些世交玩伴。如今,玩伴们还是玩着,他成了被戏弄的那一个。玩伴们娇妻美妾,娶的是名门淑女纳的是小家碧玉,他竟是样样不如他们?
咬紧牙关,不将这最后愤恨比较的话说出来,是他最后的尊严。他不想计进才这最后将他当作“人”看的人,也瞧不起他。仿佛这一句话说出来,他就彻底被扒光了,在计进才面前也没有了最后的矜持。
吴选深吸一口气:“叔父,天色已晚,你早些安歇。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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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进才记得刚才已经把驴给打发走了。即使沦为贱籍,吴选也没在体力上头吃过苦头,更没有自己徒步赶夜路的经历。夜路不安全,脚程又慢,等他到了城门前,城门早就关了。困在城门外面要怎么过?
计进才赶紧去拦吴选,留他住一夜,吴选是一心要走。叔侄二人你走我追,拉拉扯扯,从屋里一直到了坊外,大路上还走了一段路,四下光线越来越暗,只有不远处的民宅与远处的城墙上渐渐亮起了灯火的光。
这两个人,一个想清净一下,另一个担心他的安全,都不肯放松,争得累了才停下喘口气。争执停了下来,才注意到有一阵杂乱的脚步靠近。计进才开始没放在心上,因为这里是城外,一些在城里做零工的人晚上赶回来,也不雇个脚力,全凭两条腿走,回来都不会太早。
越听越觉得不对,如果是收工回来的人,脚步声应该是从京城方向传来,越来越近。这阵脚步声却是从城郊住宅方向往城里赶,这方向就不对了。
计进才心里咯噔一声。吴选早就警惕起来了,凡有人靠近他都有那么一点警觉。奈何叔侄俩都只顾争执没有打灯笼,远远的看不清来的是谁。
来人跑得很快,须臾便将他们围了起来,领头的掏出个火折子,拧开一吹,很快点着了几个火把,影影绰绰的五、六个人持火把,另有几个手持棍棒,将二人围了起来。
计进才一看便叫一声不好,吴选也觉得不妙,这些人装备齐全,哪怕是群劫道的强盗,今天他们怕也是凶多吉少的。计进才将吴选护在身后,突然人堆里有人叫了一声:“吴选!”
吴选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
就有人说:“没错了,是这个小白脸儿。”
计进才上前一拱手:“诸位好汉,我这侄儿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这里有两贯钱,权请诸位吃酒。”
领头那一个歪着嘴笑了一下:“老货倒识趣。”上前接了钱。
计进才松了一口气,歪嘴头领又“哈”的一声:“白得两贯钱!拿下来!”
计进才有点懵:“你……你怎地没有信义?”拉着吴选要跑,又哪里跑得了?一顿棍棒打得二人抱着头,几人一拥而上,又一顿拳打脚踢,打得两人疼痛难忍,再没力气挣扎,这才一人一条麻绳捆了,将嘴一堵。
领头人“呸”地一声,说:“你们才没信义!咱们讲信义得很!有人出钱,要拿下你。爷们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是讲信义。这两贯,是你自己孝敬爷们的,爷们可没答应你什么。哈哈哈哈!带走!”
捆着人的无赖都很兴奋,将火把在两人脸上照着,以看惊恐的表情取乐。哪知计进才是一脸的沉默愤怒,吴选则是面沉如水,令人十分扫兴。一个无赖伸手在吴选脸上捏了一把,恶意地看着吴选,笑着对歪嘴头领说:“大哥,这小子果然长得细皮嫩肉,比娘们还好,怪不得有人要绑他。要不,咱们兄弟乐呵一把再交出去?反正不知道给多少人用过了,也不多咱们,他还能验身是怎么的?”
满意地看着吴选的表情变了,无赖又是一乐,哈哈大笑着在吴选脸上又摸了一把。计进才大急,这群人将二人推推搡搡,居然在往回走,心道,等到了人多的地方就好了,必有人发现。
走不几步,却突然发现不对:是他想错了,如果是将他往那个人多杂乱的聚落,随便找个破屋子一扔,那个地方可没有什么官差巡夜。挣扎了几下,又挨了一顿拳脚。
正在着急间,一队人马执着火把迎了过来。为首一人问道:“什么人?!”
计进才心头一喜,这人的声音他认得,他新住这地方,虽在城外,但是治安还是不错的。没有官差维护,却有公孙府的“家丁”。这些人兼管着看守房屋、防止有人偷窃损坏、夜间也会巡逻,迎一迎晚归的住客,调解一些邻里矛盾。据说还会管一下救火。
可是他被塞了嘴,说不出话来,好在来人眼尖,问道:“你们这捆的是什么人?”
无赖儿也会看眼色,骂人的话到嘴边,看了这一队彪形大汉,又咽了下去,道:“主人家丢了东西,抓了两个偷儿。城门关了,明天一早就送过去。”
领队的汉子问一句:“哪家的?要不要帮忙?”
无赖儿胡乱诌了个“城东李家”,这领队盯这群人有些日子了,也故意说:“城东哪里来的李家?你究竟是什么人?”
两下没说拢,无赖儿的好脾气也到此为止,恐吓到:“贵人家的事情,你少管,知道得多了对你不好!”
领队像是才发现的一般,突然说:“咦?计先生?他一个读书人,怎么会是贼?”
至此,计进才与吴选都放下心来。只见两队人很快打作一团,并且马上见了分晓。原本绑人的,现在被绑了起来。这一队人是荣校尉手下常年抓舌头的,抓人最是有经验,上来先照腿脚上招呼,长棍抡开一个横扫,一个盯一个,挨个儿抓了。一面给计、吴二人松绑。
眼看不能善了,无赖赶紧趁嘴还没被堵上说:“我们是吕家小郎君的人,你们惹不起!趁早将我们放了,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这下连吴选和计进才都疑惑了:“跟吕家有什么关系?”
领队等的就是这句话,上前问计进才:“计先生,你们与吕家有什么瓜葛?”
计进才哪里知道?吴选也只是摇头,他跟吕家也没什么深入的瓜葛,侍过几次宴,但是吕家虽也以文雅自诩,却是后来才到了京城,关系并不深,也不好这一口。
领队道:“这却有些麻烦,还请二位跟我往别院暂歇,否则恐怕要有事。”
计进才还在回忆与吕家有什么往来,吴选却还能想到:恐怕这些人是担心我们与吕家有什么瓜葛,怕担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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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府的别院离这里并不很远,权贵们的别业也不止一处,这一处已经有些日子没人过来了,洒扫得还算干净,留几个看门的。
人一到,计进才、吴选先被让到一处客房住下,领队飞快地行动了起来,上报、审讯、善后。天际刚刚闪出一丝亮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往城里送信了。
公孙佳起了这几个月来第一个早,她是被喊起来的。通常这个时候,城里敲钟了,她还能听着钟声半梦半醒再眯一阵儿,浑浑噩噩许久。今天有事,事关东宫,她不得不勉强起来套了件衣服。
单良已经将消息给整理出来了,给她说了个梗概:“广安王妃私下找的她弟弟吕济民,吕济民派了心腹的一个小厮带着钱找了这些无赖。那个小厮就跟着这群无赖,亲眼看到抓着了人。他也没能走脱,都在咱们别院里关着。果然是广安王妃自作主张。”
公孙佳睁开一只眼睛:“哈?还真的是她?抓吴选要干什么?审出来了没有?”
之前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她就想得到更多的信息,以便处理眼前的情况。万万没想到,单良摇摇头:“不知道,这些都是跑腿办事的人,能知道这些已经是因为拿到了吕家的下人。他们连前因都不知道。”
没有审出更多的信息,这就出乎公孙佳的意料了。细细一想,居然很有道理,谁会将前因后果都交代给雇来的打手,那这个人一定是个傻子!
只是坑了她!公孙佳有些懊悔,失算了!这是一个教训,要记牢。
没有更多的信息就不好做出下一步的应对,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事。
公孙佳道:“直的没有别的了?这些人是不能扣太久的,吕府肯定会出来找人。立时放了又会打草惊蛇,找个合适的理由。”
单良道:“是。那还拿吴选做文章吗?”
“当然,人都抓来了。不过不能明着用,我可不想由我来挑明,”公孙佳说,“不过,如果是先生,会用吴选来干什么呢?”
单良说:“要是我,把吴选养起来都比现在打得鼻青脸肿抓起来要有用得多。显贤惠,又把人捏在手里,吴选已经是乐户了,等于废了一半,再给他醇酒妇人,让他染上种种恶习,彻底养废他。以广安王那个万事求全责备则好面子的性子,吴宫人再好,吴选要是烂泥扶不上墙,他也是会厌恶的,丢脸太过、丑闻太多,连带吴宫人失宠也是指日可待。
或者干脆告诉吴宫人她弟弟的境况,让她求广安王救她弟弟,广安王,嘿嘿,怕也不愿意沾上这个事。”
公孙佳道:“那位确实是那样一个要体面的人。这件事咱们怎么用才好?”
单良说:“不能明着用,那就暗着用,找个事由,把吴选埋进去,等广安王自己挖出来。”附在公孙佳耳边说了一通话。
公孙佳问道:“这样?”
“这样就行啦,咱们该提醒的都提醒了,旁的一概不知。四面宫墙一围,内外不通,您哪里知道什么吴宫人与吴选的关系?您把广安王请过来,将人往他手里一放,广安王有什么事,都是他的王妃惹出来的,与咱们没有关系。您还要问他,吕家这么干是不是有他首肯,要与您过意不去。您就是租个房子,收点租金而已。
他那个人,或者会迁怒,但轮到您的头上,也就只剩一点火星了,那的火,得冲王妃烧去。真要事发了,咱们先把吕家打一顿,说他们害您。反正,您是无辜的。”
与章昺有些直接接触,也是公孙佳的计划之一,但是她不想让人说她掺和东宫的家事。公孙佳说:“行,就看吴选的运气了。我也不拦、我也不拱火,将人放到广安王面前,看他们的缘份。走,去别院。”
公孙佳在车上又眯了一会儿,车进了别院才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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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别院,还是单良打头阵。计进才与吴选都已经醒了,两人很容易就记起单良,都与他拱手。
单良将计进才一打量:“计先生,怎么又是你呢?”
计进才苦笑道:“不瞒先生说,我也迷惑。”
单良又看一眼吴选:“怎么打成这个样子了?究竟怎么一回事?先生,我家可不大经得起这三番两次的折腾,你们将我家少主人都折腾得出城了。”
计进才吃了一惊:“如何惊动了县主?”
吴选也还记得公孙佳,公孙佳在他这里属于不谙世事的娇花,还是冬天养在屋子里的黄蕊白瓣的一盆嫩嫩的水仙花。上次一面之缘,她也不在意他,他也无暇在意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有那么一点善意,也改变不了他什么状况,于吴选,不过是下回如果遇到了,能够叫出个称呼,行个礼,不至于因为失礼而受罚。运气好一点,那时候她的善心没有被尘世染脏,再赐一点善意而已。
公孙佳不应该是特意跑一趟的人。
单良给他解惑了:“咳咳,敝府与吕家的姻亲有些小龉龃,唔,就是容太常家。”
这下算是明白公孙佳为什么要来了,因为去年那一出闹得还是有点大的。
但还是不明白另一件事:“单先生,这等贵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单良问道:“你们真的与他们没什么干系?我前些日子说过了,我们府里现在可不适合惹事儿,先生不要在外面惹了什么事端,再租了我们的房子,引来祸水要我们为你顶缸。”
计进才有些气恼:“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岂是那种小人?!”
单良道:“那可就太奇怪了。你们再想想,吴小郎也想想?”
两人哪里知道?单良又催问了几句,道:“可是作怪!倘或是你们得罪了他们,只消一封帖子,容太常就能治得吴小郎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了。也罢,我先回了少主人。再作定夺。”
他走了出去,计进才道:“真是池鱼之殃。”吴选也惯是察颜观色,却还无法从一张毁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却说:“不对,他们叫的是我的名字,不是你。”租住公孙府房子的是计进才,如果有公孙家有仇,该借进计才生事才对。
两人等了许久,才见单良又折了回来,说:“你们随我来,见了贵人要守礼。”
叔侄二人随他到了正房,单良说一句:“计进才、吴选带到。”告诉二人,除了公孙家的主人,广安郡王、延福郡主、安国公也都在。
上面一个男人的声音:“计进才,吴选?”
“是。”
“抬起头来。”
吴选抬头一打量,第一眼认出来的还是公孙佳。天气适宜,公孙佳只穿一身素色的衣裙,头发在身后简单的拢了一下,坐在上首好奇地看着他们。
上次情况太乱了,吴选的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他就低下了头,觉得公孙佳与上次有点不一样,水仙成精了。
他见过许多人,目光澄澈的女孩子也有不少,但是这种纯然好奇,并不为他的容貌所惊艳的懵懂清亮却几乎没有。这个女孩子仿佛是不通任何世事,被从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里突然拿到了这里,所有的事情她都看到了眼里,却都不理解,也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要紧。
就像之前,她对他的那点善意可能也只是“这个时候应该这样做”,并不完全理解。就像她对朱瑛的所作所为也无感,还能毫无芥蒂地叫一声“叔父”一样。吴选甚至怀疑,她根本不懂朱瑛在做什么。
她有自己的世界,并且沉浸在那个世界里。她什么都没做,无辜又纯真,甚至可以称得上善良。
无端地令人憎恨。
另外一个青年女子锦绣辉煌就是延福郡主了,反而与常见的贵妇没什么两样。两个青年里,安国公钟源,吴选倒是见过,还算是个正经人。位次高的那一个是广安王,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扫了他一眼就没再看他,又转过头去看公孙佳。说:“怎么打成这样了?”
就是这个人的祖父让他们吴家家破人亡,现在他倒像个没事人一般坐在上面,听到了“吴选”这两个字,什么反应也没有!吴选一时之间居然想笑,忙又低下了头。
他却不知道,广安王这个样子才是正常的。
广安王是被妹妹和妹夫给拐过来的。
~~~~~~~倒叙~~~~~~~
公孙佳派到了钟府,请延福郡主和钟源把广安王给请到别业里来。这事必然是先报到钟祥那里,钟祥听了一笑:“让他们小孩子自己玩去。”竟是不管了。
钟源便与延福郡主一道,要与公孙佳会同办这一件事。延福郡主虽是太子的女儿,也不是一个过于安份的性子,只因婆家个个来头都不小,方才显得老实罢了。听了之后便说:“你说,这是不是吴宫人的那个弟弟了?”
钟源道:“你的笑收一收,等下见着广安王可别露出来了!”
延福郡主撇撇嘴:“他呀,一向看我们姐妹都是无知妇人,才不会在意我笑或者不笑都是什么意思呢。”
延福郡主进了宫,找亲哥哥还是容易的:“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哥哥能帮得上忙了。”
广安王听这个话有点受用,因问何事,延福郡主道:“你随我来,正事儿,我家那个在外面等着呢,能骗你吗?”
钟源还是可信的,广安王被骗出了城一气到了公孙家的别院。
别院里,计、吴二人度日如年,公孙佳倒是安心打起了瞌睡。直到广安王来了,她才起来行了一礼。广安王看到她很是奇怪:“是你?有什么事吗?”公孙佳跟他能有什么交集呢?难道?
广安王惊出一身冷汗,他是真怕亲娘将那个可怕的想法付诸实施。万一是把小女孩儿吓着了,这才找到了他,怎么办?自己如果拿不出个主意来,公孙佳的外家可不是吃素的!
他愣是自己把自己吓得一哆嗦。
公孙佳行了个礼:“遇到一件奇怪的事。”
广安王的心提了起来:“什、什么事?”
公孙佳道:“让他们跟你说。”
单良上前,将如何房客遇袭,他们捉到人,发现是计进才等等说了,又说因为无赖喊出来,他们不得不用了点手段讯问,结果大刑用了,这群货还是没有改口,还是说的吕家。除了没有大书特书计、吴二人身份,其余是一点也没有隐瞒,甚至给吴选报了全名。
延福郡主一直紧张地看着哥哥,哪知章昺对“吴选”毫无反应,他才从自己脑补的噩耗里解脱出来,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
~~~~~~~~倒叙完毕~~~~~~~~~~
在坐的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一段经历,照着自己的安排将计、吴二人带到章昺面前,章昺的心就根本不在他们的身上。问一句:“你们与吕宏、吕济民父子有何恩怨?”计进才与吴选进了门才知道章昺来了,都很紧张。
不想他就问了这么一句,计进才大气不敢出,一口咬定自己根本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吕府,吴选也是这般。章昺连两人是干什么的都没问,就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荣校尉命人将拿下来的那批无赖带到院中,章昺踱到檐下一看,登时气炸,他认得其中一个是小舅子吕济民的小厮,吕济民有点什么事都会放这人去做。还真是吕家的!吕家小厮一见他就吓得魂也要飞了,生怕他问为何捉拿吴选,岂料章昺根本没问!
章昺铁青着脸,延福郡主看了看丈夫,钟源缓声道:“自从姑父去世,家里就是风波不断。如今,唉……又有人冲着药王来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大哥,这事只有拜托你了。”
公孙佳道:“上次的事,大家都说我冲动了,惊动了长辈们。这一回我想,既不要惊动我外公,也不要惊动您外公,更加不要惊动陛下了?您看,我把那边捉到的人交给您,剩下的就全听您处置了,如何?”
公孙佳既是江仙仙心里最标准的妹妹、女儿的模样,何尝不是广安王想要的妹妹的样子呢?乖巧、可爱、柔软、体贴,满足了广安王做人兄长的心,甚至比亲妹妹延福郡主都符合标准。延福郡主以前也还好,现在就有点悍了,喜欢瞎拿主意。
公孙佳今天这事做的就很合广安王的心意了,交给他,就是认定他有能力解决这件事。先前公孙佳闹了容太常家那一场,广安王是不大满意她的性格的,现在发现她受教,样子合适、性情合适、做事也合适,广安王看她就顺眼了起来。
广安王向公孙佳保证:“她们就那个样子,心里不能容人,我会好好教训他们的,你放心,不会再让他们找你的麻烦的。”王妃天天吃醋,导致他现在听到“吕”就有点烦,内心不免有点偏向。
钟源道:“弄辆车,将他们装进去,给大哥带到吕府,免得又磨牙。咱们悄悄地将这件事办了。”
广安王他这样安排也合心意,道:“好。”
广安王带着一车的无赖回城去了,延福郡主突然问道:“计进才和吴选他没带走?”两人还在外面站着呢。
公孙佳命人将二人唤了进来,由单良说:“两位真是无妄之灾。”公孙佳道:“给他们药和钱。”
吴选心道,她真是什么都不懂,我吴家的遭遇竟如同笑话一般,我在受苦,他们却没事人一般。又抬眼看了公孙佳一下,见她一无所觉,仍然是那股天真无辜的样子。想生气又不大气得出来,因为感受不到她的一丝一毫的恶意,她仿佛就是一个一戳一动的玩偶,让你想戳一戳,给一点反应,但又知道她即便不动也不会害你。
真想看她哭。
公孙佳哭他且是看不到了,拿了钱和药,又被送了出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延福郡主低声道:“我这个大哥,他没有心。”
公孙佳与钟源交换了一个眼色,钟源道:“还是想想你那大嫂,看起来不□□份的样子。又要生出事端来了,我看,吴宫人这趟浑水,大家都不要趟!让他们自己闹。药王,你这回就不该管。”
延福郡主道:“干药王什么事?明明是姓吕的先动的手!”
荣校尉也代为解释是巡夜的发现无赖,以为有什么问题才抓的人。
钟源才说:“本以为是件什么大事。”
公孙佳道:“总算也没白忙,让吕家向郡王解释去。只是嫂嫂要见到王妃的时候,别再被为难了。”
延福郡主道:“那就是个脑子被醋给煮过了的人,她能将我怎么样?有那功夫,她去咬吴宫人去了。”
钟源也说公孙佳:“你又瞎操心了。”
“哥,这是事来找我。你瞧,我租个房子收点租金就来事。”然后顺手救个人,给广安王妃添个堵。
延福郡主取笑道:“又发财呢。”
公孙佳道:“见者有份,过两天我请客,是容家娘子她们,你来不?帮我撑场面了。这一季嫂嫂要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算我的。”
“行!”延福郡主答得痛快,“不白拿你的,要是吕家再惹你,我为你找阿爹、阿翁告状去!”
钟源道:“我呢?你干这个事,我得陪你挨外公一顿骂,等下你与我一同回去。”
公孙佳一噎,蔫儿了。钟源一挑眉:“怎么?”
公孙佳道:“行,你这一季我也包了,行了?”
“我是说外公。”
“哦,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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