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牢回来,韩世忠一连几日,闭门家中,不见客人,也不看书,更不处理事务只是呆呆闷坐,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如同死灰。
说到底成闵死了,一个立有大功,在诸王之下,数得着的功臣,就这样死了。
你说他罪有应得,没错!
看他干的事情,杀十次都不为过。
可话又说回来,历代的大将里面,没有干坏事的,又有多少?
甚至有些名将要不惜自污,换取君王的信任。从这个角度来看,成闵的所作所为,还真不该处以极刑。
甚至有可能是官家一笑了之,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这些注定都是猜测了,他到底是死了。
所谓再造乾坤,这四个字着实太沉重了,赵桓要的不只是远迈汉唐而已,他还要更进一步!
至少在对武人的约束上面,便是汉唐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不管是汉朝,还是唐朝,成闵都有活路,唯独在赵桓手下,他必死无疑。
那自己呢?
或许要比成闵更慎重,地位也更高,可说到底,他们都是起于西军的老行伍,几十年的军旅生涯,留下了太深的烙印。
如果官家想要杀他,追查下来,韩世忠并不觉得他能逃脱活命。
该怎么办?
是找人抱团,还是急流勇退?
又或者求一个免死金牌
韩世忠没有主意。
成闵之死,带来的风波,远不止让韩世忠心惊胆战这么简单。
一个副总兵级别的将领死了,过去官家只是约束兵马,勉励教育,而到了如今,官家开始举起屠刀。
军中也不再是法外之地。
尤其是那些屁股不干净的将领,此刻忧心忡忡,不寒而栗。
通常情况下,人心浮动,必然会出事情。
果不其然,在长城一线,好几个地方都点起了烽火,出现了敌人。
烽火狼烟,还有人密报耶律大石的动向,甚至有消息金人再度南下骚扰。
毫无疑问,这些消息里面,真真假假。
可信的不多,大家都有数,唯有开战,才能体现武人的价值,也只有在战斗之中,才不会被追查。什么吃空饷,盗卖军械,也能变成正常的军前消耗,从而彻底脱罪。
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赵桓保持了一个有着十年经验,资深帝王的沉稳。
成闵的案子没有结束,牵连进去的人,还要严惩不贷,绝不姑息c。
赵桓接连下旨,不断处斩,并没有因为军心浮动而停下来。
只是另外一方面,赵桓并没有放过大相国寺的事情。
“三千万的超发,才牵出一个成闵,他背不起来这么多!”
这是赵桓对陈康伯所讲。
一句话,还要继续追查,追查那些真正可能侵吞百万,千万的巨蠹!
“官家,臣,臣以为办了大相国寺的众人即可,若是再查下去,只怕会扰乱朝局啊!”陈康伯忧心忡忡道,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可怕。
“不!”
赵桓根本不答应。
“陈卿,不是朕瞧不起军中诸将,这帮人的格局也就这样,十几万贯,几十万贯,也就到了极限。就像成闵,年纪都一大把了,还在追求数量,这是在玩命!说白了,他就是个暴发户!给他一千万贯,他也就是个拿金锄头干活的货。”赵桓很不客气道:“朕要知道,这么多的钱引,到底哪去了?”
赵桓笑吟吟道:“陈卿,不会你也犹豫了吧?”
陈康伯连忙摇头,“官家,臣既然身为朝臣,就该一往无前,哪怕拼了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既然官家让臣去查,臣自然不会客气,臣恳请官家,要,要稍作准备。”
赵桓哑然失笑,“你查吧,还没什么事情能吓到朕的。”
赵官家如此信心满满,陈康伯自然不敢怠慢。
事实上成闵这个案子,还真说明不了多少钱引超发的问题。
不过很快就查到了突破口在大相国寺的账上,有一笔三百万贯的贷款,这笔贷款发给了一个叫石涛的人。
这是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人,找遍整个达官显贵,也没有这么一号人。
可是别忙,他有个妹妹,叫石吉祥,而石吉祥又是郓王赵楷最喜欢的妾室。
果然不出所料,这把火烧到了赵家人头上。
而且令人惊讶的是不光是赵家人,就连皇后朱
琏都被牵连进去了因为郓王赵楷的王妃是朱琏的妹妹。
“姐姐,说来说去,咱们是姐妹嫁给了兄弟,最是亲密不过了,姐姐可要帮忙说情啊!”朱凤英抽抽搭搭,哭得好不伤心。
朱琏不动声色,只是抱着小公主,没有说话朱凤英顿了顿,又道:“王府开支大,借一点钱,辗转经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一下朱琏忍不住道:“是啊,王府的开支是大,三百万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养了御营呢!”
这一句话堪称致命一击,吓得朱凤英脸色骤变,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他还是尽力争辩道:“姐姐,这钱是多了一些,可大相国寺的利息不高,借来了用,也没有什么。”
朱琏呵呵,“只是借来用,自然是没什么,可就怕不光借钱,还往外放贷。而且还放高利贷。逼得人家破人亡,卖儿卖女那种!”
朱琏探身,盯着脸色惨白的妹妹,“姐姐的话说得直了,你别见怪。”
朱凤英都要哭了,她哪敢怪皇后啊!
突然,朱凤英跪倒地上,磕头作响。
“无论如何,还请姐姐帮忙,救救郓王吧!”
面对不断哀求,朱琏长叹口气,站了起来,
“妹妹,咱们俩是亲姐妹,可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来往原因如何,你比我清楚。早年的时候,我嫁给了官家,你嫁给了郓王。我嫁这个,是个木头,不解风情,还不招人喜欢。空顶着储君名头,奈何地位摇摇欲坠。你不一样,郓王殿下酷似太上皇,又考了个状元,世人都说他要当皇帝,你看不上我,觉得我不配当皇后,早晚这个位置是你的。”
“可这么多年过来了,姐姐的这位有多厉害,你心知肚明咱不说别的,你们家那位都添了多少女人,你固然是王妃,可又有多少宠爱?到了这时候了,你颠颠跑来,替小老婆求情,还给我下跪,又是哭哭啼啼的,你说,还有多少体面?”
朱凤英神色格外难看,跪在那里,身体不由自主颤抖。
原来她们两个早有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朱琏倒也不是真的记恨,只是有些事情,她真的有心无力,能插手也不能管。
“我记得没错,几年前的时候,官家就下过旨意,要求降低利息,给百姓活路。彼时咱们就不是亲人了?官家打得那么难,多少次出生入死,把命都搭上了。你们要是念着亲情,就不该挣这个钱,更不该违背旨意。也不说别人,同样是兄弟,康王那边,我就要护着,他替官家挡了箭,受了伤,官家不照顾这个弟弟,他就是亏了良心。可其他人,官家可犯不着费这个心思。”
“一切都按照国法办吧,横竖你也不是主犯,用不着太过担心,我也累了,你退下吧!”
这位郓王妃什么都没捞着,直接被赶了回去。
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这位皇后娘娘的秉性,还真和赵桓差不多。
随着郓王被揪出来,又一个骇人听闻的事情爆开了。
赵桓虽然极力推行均田,要求大户把土地拿出来,分给百姓。
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很多人开始向民间放贷,然后要求百姓以土地做为抵押,同时每年收成的时候,归还利息。
虽然是还利息,却和土地挂着,形同地租。
百姓只是名义上拿到了土地,却没有减轻负担?
这算什么?
朝三暮四?还是朝四暮三?
“不错,真是不错,咱大宋的金融创新能力,始终让朕刮目相看!”赵桓切齿咬牙,“抓,全都抓起来,给朕彻查到底!”
彻查!
这两个字几乎是赵桓说得最多的,从大户外戚,到军中将领,又到了宗室贵人赵桓的态度可谓是始终如一。
他并不是看哪伙人不顺眼,一定要找借口铲除他们赵桓的态度很简单,就是要清除朝中败类,不管是谁,他都不会客气。
可就是这么个简单的目的,也是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让大家伙接受的。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皇帝任何举动,都是复杂的,值得反复揣测的。
皇帝陛下也是沉浸在帝王之术的圈子里,今天拉这个,明天打那个反正就是生命不止,争斗不息,斗帝强者,恐怖如斯。
可赵桓想说,他真的没有南方复杂,就是很单纯的一件事而已。只不过这件很单纯的事情,却出现了一个复杂的结果。
“赵卿,弄了这么久,朕才注意到,只是落实清丈均田,也才做了一半啊!”赵桓笑呵呵对赵鼎道:“你看是不是该清理民间借贷了?”
赵鼎一愣神,“官家,这个貌似你情我愿,朝廷不好干涉,难道要朝廷出钱,替百姓还债?”
赵桓摇头了,“这个恐怕不行,且不说别的,咱们也没有那么多钱啊!但是朕有个主意,咱们可以规定最高利息然后给百姓提供贷款,让他们把欠大户的还上。然后再慢慢还朝廷的钱,这样一来,百姓的负担不就轻了,而且咱们的新钱引也发出去了,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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