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年自然不想让家里的财产打水漂,像他这种老开封的,带着通天纹的贵人,却也不会盲动,必须赶快商议个妥当的对策。
郑修年返回家中,急匆匆找来兄弟郑亿年。
“太后那边已经明说了,不是她老人家的意思。”
郑亿年半点没有吃惊,直接点头了,还说道:“的确不是太后能干出来的。现在开封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我看是奔着大相国寺去了。”
郑修年稍微沉吟,就低声问道:“贤弟,当真是朝廷出手了?”
“看样子有点像。”郑亿年咬着牙道:“这些年大相国寺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给朝廷敛财无数。每年少说也有几百万贯。现在可好,说下手就下手。半点情面不讲,官家还真下得去手!”
郑亿年感叹着,不停摇头。而郑修年则是看得很开,“咱们这位官家,最大的本事就是无情无义。打仗的时候,不好说什么。现在不打仗了,也不知道加恩百官。也不说给咱们兄弟一官半职,在田亩这块卡得又这么死,说句实话,做事太刻薄了。根本不像个皇帝,倒像是跟咱们有仇似的。”
郑家兄弟读赵桓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桓迁都燕京,赵佶也跟着过去了。
按照正常道理,郑太后是赵佶的皇后,也是赵桓的嫡母。
不为了别的,就算给普通百姓一个榜样,演一下父慈子孝总行吧!
老老实实,把郑太后接过去,全家团圆,顺便给郑家人封点爵位,也不用太高,给个侯爵总行吧!
你都舍得给韩世忠他们秦王,还是秦王,燕王这种顶级亲王,怎么就这么没有人情味?
奈何不管他们怎么埋怨,赵桓就是没有半点加恩他们的意思。
“贤弟,你说这一次咱们是不是站在朝廷这一边,跟着一起挤兑?”
郑亿年陷入了思忖。
“大哥,从道义上说,咱得帮着大相国寺,不能落井下石,他们撑住了大家伙才能平安发财,过安稳的日子。可我就是担心,万一官家发了疯,大开杀戒,到时候咱们也未必能安然脱身”
郑修年也陷入了纠结,“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不然我早就去挤兑大相国寺了要不咱们再看看各方动静?”
郑亿年想了想,也就点头了。
还真不要小瞧他们这种家族,虽说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官职,但架不住人脉广,手眼通天他们第一个就找到了康王赵构。
准确说,他们是找到了赵构的妈韦氏。
相比起郑太后那种,还留在后宫的妃子,韦氏跟在亲儿子身边,衣食无忧,竟然要比那些人强了不少。
她容光焕发,耐心听完了郑家兄弟的话,也颇为不悦。
“大相国寺的高僧佛法高深,且不说钱引的事情,冒犯了佛菩萨,万一降下灾祸,再给咱们来一场灾祸可怎么办?”韦氏想起金人入寇,就觉得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你们放心吧,回头我跟王爷说说。问问他要怎么办。”
郑家兄弟千恩万谢,告辞之后,他们又去找留守开封的汪叔詹,这位已经被提拔为刑部尚书,地位是上来了,只是留在开封,只能管这一块,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除了汪家之外,还有什么曹家,杨家,这些家门虽然衰败不堪,没有什么人才,但好歹还是老开封,手上的财力却是不弱的。
除此之外,还有留在开封的诸王,甚至连赵皇叔那里都没放过
这一圈走下来,郑家兄弟判断,基本上支持大相国寺的还是多数。
“看起来大家伙是要在大相国寺这事上,跟赵官家斗法了。”郑修年颇为感叹。
而郑亿年也道:“瞧着吧,别管赵官家多霸道,也不见得能抗住这么多人,这事情有的斗!”
郑家兄弟打定了主意,暂时不加入挤兑行列,先瞧瞧风向再说。
只不过他们的高抬贵手,并没有救了大相国寺。
相反,私下里各种挤兑,竟然越来越多。
不到半个月时间,就从大相国寺运出去二百多万两银子。
“吾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连菩萨都不信了,还有道理吗?”韦氏又一次和赵构抱怨。
赵构倒是老样子,基本没什么变化。
甚至连几年前要害处的伤也都好了,虽然还没能添人进口,但赵构还是有信心的,毕竟他还年轻,只要肯努力,就有成功的时候。
毕竟光复燕云这么难的事情,六年之内,不都做成了,人定胜天
,此言不虚!
人有了信心,自然就不一样了。
“母妃,这一次的水深着呢,孩儿斗胆劝您一句,别掺和进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韦氏愣了一下,突然扭头,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木盒,放在了赵构的面前。
韦氏展开之后,里面赫然都是钱引,足有三十万贯之多。
“吾儿别怪,娘也是受人蛊惑,把手里的钱都换成了钱引我也是为了用着方便,谁能想到,这大相国寺还能出事你看要不要都给换了?咱们可不能亏了!”
看着这一盒子钱引,赵构哭笑不得,竟然死的心都有了。
“母妃,现在挤兑大相国寺的人可不一般。那些大户也未必都站在大相国寺这边,总而言之,您老就什么都别参与就是了。”
韦氏急了,“那,那亏了怎么办?这可是钱啊!”
“钱?”赵构摇头苦笑,“您还想不想要命了?”
赵构说完这话,就起身离去,韦氏大惊失色,下一秒,赵构竟然又回来了,抱走了木盒子。
“母妃还是安安静静,颐养天年,不要过问外面的事情了。”
韦氏目瞪口呆,逆子居然夺了她的财权,敢这样对待你妈,难道你也跟赵桓学了吗?
赵构却是不理会暴怒的老娘,他返回了书房,立刻开始撰写开封的情况,尤其是这一场挤兑大战,必须清清楚楚记下来,不能遗漏任何关键的地方。
在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酝酿之后,首先是江南的商人发难,他们总计要提取三百万两。
好说歹说,压到了一百八十万,算是送走了他们。
紧随其后,荆湖和巴蜀的商贾也来了,他们提取二百万两,转头就存入了他们自己开的票号。
这还不算完,到了傍晚的时候,一群从西北赶来的商贾匆匆忙忙,一张口就是三百五十万两,不管大相国寺怎么讲,他们都不同意。
最后大相国寺只能请求他们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银两必定会到。
这一群商人总算是答应了。
只是三天之后,银子还没有到。
最新消息传来,从倭国来的运银船被扣住了。
户部派遣新人接管了海关,原来的官吏被抓起了一大堆,朝廷要清查偷税的问题。
这下子大相国寺以前的关系网全都失效了,海外金银补充出了大问题。
“看样子,大相国寺也要违约吗?”
来自西北的商人发出了灵魂拷问。
“怎么会!大相国寺又岂能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如数给他们!”
明贞和尚出现了,他气定神闲,仿佛真有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而让人意外的是,大相国寺的确拿出了这笔钱不光有银子,还有金子前后几十个箱子运过来。
“请验验成色吧!”
商人他们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良久,才缓缓站起来。
“用不着验了,只是大师接下来还要怎么办?莫非把寺庙拆了不成?“
明贞呵呵一笑,“那就不用施主操心了。”
商人们无话可说,只有押着金银离开原来这一批金银,竟然是大相国寺里面,不少金银法器熔炼的。甚至有从佛像上刮下来金粉。
有的还来不及熔炼,就给装上了。
看着那些斑驳的佛像,简直让人好想大哭一场。
这可是大相国寺的脸面啊!
当初金人围攻开封,皇宫的金银都被搜刮一空,大相国寺却能够保全。
奈何到了今天,这些佛菩萨却连自己的脸面都保不住了。
似乎是一种预告,接下来的挤兑迅速加倍,除了大客户之外,就连一些散户也加入进来。
他们或是一百贯,或是五十贯。
数额不多,一天到晚,也挤兑不了多少。
但是他们的出现,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
人心崩塌,莫过如是。
大相国寺的确遭到了劫难。
昔日灭佛,何等惨烈,但最终佛门还是缓过了这口气,非但如此,还越发兴旺起来。
千年发展史,让他们有了足够自信,就算是再大的风雨,也不见得能打垮大相国寺,他们能撑过来!
“大相国寺发行多少钱引且不要说,光是承销的国债,就有五千万缗之多就算朝廷再有钱,他们也是承受不了的。而赖掉了国债,大宋官家威信荡然无存,以后没人会相信纸币了。官家为了收回钱引,结果却自己毁了钱引,这种傻事官家不会干的,不会!”
明贞和尚咬紧了牙关,毫无疑问,这是他最后的指望了。
而就在这时候,一封自燕京来的密信让明贞陷入了绝望。
赵官家成立成立了皇家银行,还成立了皇家资产联合号,专门负责处置国债问题。
“完了!”
明贞一口老血,喷出唇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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