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一声令下,囚禁了太师李纲此举不亚于一道霹雳,惊天炸响。李纲的身份自不用多说,他是公认的抗金旗帜,又是救时宰相,哪怕后来退归林下,也是从容有度,不贪恋权位。
如此人品,在朝野上下,已经是半个圣贤,人人仰望。
这一次李纲北上燕京,反对迁居豪强,反对迁都燕京光是这两条见解,就已经得到了士林七成以上的支持,偏偏赵桓又把仗义执言的老太师给软禁了这还不是昏君是什么?
一时之间,天下议论纷纷,由南而北,从朝堂到江湖,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官家这一次手段霹雳,连李太师都拦不住,倒是令人意想不到啊!”胡闳休一边说着,一边给虞允文倒了一杯酒。
算起来他们俩属于同一拨混到君前的,如今胡闳休已经开始担负礼部事务,倒是虞允文,只是天子的影子,地位不显,似乎发迹不够快。
但是置身官场,谁也不是傻子,先发达可未必是好事情,能得到大老板的赏识,那才是升官的终南捷径。
像胡闳休这种,巴不得在官家身边,把板凳坐热,坐烂奈何他没有这个福气。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我还真怕官家一声令下,把李太师给砍了。”虞允文轻描淡写道。
胡闳休却吓得张大了嘴巴,“杀李太师,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当年王雱不就说过,枭富弼之首于市,则法行矣!莫非老兄以为官家的魄力不及王舒王?”
胡闳休连连摇头,赵桓的胆子可比王安石大多了。至少王安石是以青苗法破题,虽然提出了方田均税,但是对不起,推不动就是推不动。
像赵桓这种,直接向全天下的豪门巨室发起挑战,没有足够的魄力,是万万不行的。
胡闳休怔了一阵,突然探身道:“官家真的要杀李太师?”
虞允文同样停顿一下,闷声道:“官家拿出过天子剑。”
当真动了杀心!
胡闳休深深吸口气,必须要平静思绪。
他很清楚,虞允文这么讲,那就代表官家真的考虑过这把刀子没落下来,不是官家不敢,而是李太师有点冤枉。
胡闳休也看得出来,李纲完全是被左右鼓动,也是老糊涂了,才来蹚浑水。他本身除了上书之外,并没有别的行为。
现在官家把他控制起来,说不得还是保护了李相公。
可不管怎么说,天子连李纲都不在乎,至少在朝堂上,是没有人能阻挠迁居富户了。
想到这里,胡闳休才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份东西,递给了虞允文。
“来,帮我瞧瞧,写得可还成?”
虞允文接过来,展开看了起来他这一看,顿时眼前一亮。胡闳休这家伙,胸中有丘壑啊!
迁居豪门这件事情,其实分成了好几个层次。
首先第一步,要把豪门打散,把人丁从老家迁居出来这一步是削弱豪强势力,瓦解巨室大族,释放出土地,还包括大族占有的奴仆。
这是为了编户均田,改善当地民生。
至于另一边,将大户子弟迁居北方之后,却不只是补充人丁那么简单这些豪门子弟多数都读过书,有相当的文化水平。
“我打算利用这些人,多半学堂,教化北方汉人,把文治教化做起来,平衡南北你看我的想法如何?”胡闳休好奇问道。
虞允文用力点头,“此法自然是好,只不过有一点,他们或多或少,对官家心存愤怒,让他们教学生,只怕会胡言乱语,诋毁陛下这可不能不防!”
胡闳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听虞允文这么一说,也吓了一跳对啊,万一有人胡说八道,最后把罪名算在自己的头上,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这该如何是好?不用这些人,上哪找那么多读书的?”
胡闳休自言自语,猛地抬头,“你主意多,能不能给我想个办法?”
虞允文咧嘴苦笑,“这就是为难我了,要是我有好办法,早就上奏官家了。毕竟地方这么大,学堂这么多,上哪找这么多的眼睛,去盯着他们啊!”
胡闳休沉吟不语,一时没有办法两个人闲聊了几句,就各自散去。走在路上,胡闳休反复思量,正在他低着头往回走的时候,在路口差点和人撞上,抬头一看,正是一队士兵,他们提着各式工具,往军营赶。
胡闳休注意到了领头的,
“是杨统制!”
杨沂中连忙过来,躬身道:“您是胡学士吧?冒犯了
。”
胡闳休连忙摆手,“不碍的你们这是?”
杨沂中道:“工兵营,给官家修宫殿,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哦!”
胡闳休用力颔首,“可真是辛苦你们了。”
杨沂中笑道:“也算不上辛苦,而且官家交代了,告诉大家伙,尽量学点手艺,等日后回乡了,用得着。官家心疼弟兄们,总是替大家伙着想。”
“官家仁慈啊!”
胡闳休也跟着附和,两个人随即分开胡闳休若有所思往回走,走着走着,他突然仿佛开了窍!
对啊!
前些年官家就搞过老兵下乡,让士兵在地方上调教年轻人,监察弊端,主动上奏这些年因为老兵上书,处理掉的官吏也有几十位。
如果继续授权老兵,或者干脆恢复三长制,让老兵负责基层,然后再大力推行教化,还有均田平役这一套做下来,大宋的武德势必爆表,甚至超过秦汉!
胡闳休越想越兴奋,整个变法的闭环形成了虽然还是不免小毛病,但是总体的格局却是不差的。
胡闳休喜出望外,立刻返回住处,连夜挑灯,愣是写了一份万言书,经过再三润色,三天之后,送到了赵桓的案头。
“嗯,很不错,从文字上看,是无懈可击了。”赵桓笑着让人请来吕颐浩和刘韐,让他们也过目。
吕颐浩率先道:“回官家的话,如此安排,可谓完备,只是良法还需要合适的人推行,老臣以为,官家该选拔几位新的宰执了。”
刘韐也跟着道:“是啊,老臣和吕相公年纪都大了,精力不济,力有未逮,当个太平宰相尚且不能,更遑论如此大的变法了。”
赵桓也是深深叹口气,“宰执是百官领袖,朕的腹心股肱,必须要德才兼备,还要跟朕心意相通,能推行新政,说实话,朕一时还真没有主意你们二位不妨给朕推荐几个人,让朕好好思索。”
两位相公愣了一阵子,还是吕颐浩率先答道:“官家,臣以为赵鼎是个纯臣!”
“赵鼎?”赵桓突然笑了,“当年他义正词严,要朕和百官同心,的确是个猛士啊!”
吕颐浩听得出来,官家这是迟疑,他躬身道:“官家其实臣以为当年赵鼎所言,现在看起来,也未必是错。只是君臣相得,着实不易。但老臣相信,赵鼎是个可靠的人才!”
赵桓眉头微微挑动,吕颐浩如此推崇赵鼎,毫无疑问,代表着这位能够继承老吕的衣钵。
虽说选用宰相是天子之权,可身为当了六年的首相,吕颐浩的话语权也相当大甚至说唯有他的认可,才能对整个官僚体系如臂使指。
赵桓微微点头,又转向了刘韐。
刘韐连忙道:“官家,臣以为何栗和刘汲都是不错的人才官家酌情录用就是。”
赵桓顿了一下,也表示记在了心里。
都说圣心独裁,可一人的精力到底有限,赵桓甚至连满朝文臣的名字都记不全,遇到了事情,还是要和宰执商议,通过他们的建议,做出判断。
大体就是宰执圈定范围,官家负责确认君臣之间,默契地通过这种方式,治理整个国家。
所以说调整宰执,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情。
“这样吧,先加赵鼎同平章事,让他入政事堂办事。”
赵鼎总算是跨出了最关键的一步而他刚进入政事堂,就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广南西路转运使李光上书请辞,声称返回家乡,耕田读书
看到了这份辞呈,赵鼎立刻露出了冷笑。
“这是见官家抓了李太师,便打算以此胁迫朝廷,李光结党营私,并无半点冤枉。”赵鼎毫不犹豫道:“来人,把李光拿了!”
这位刚刚入政事堂,便要拿封疆大吏,赵相公还真是铁腕无情!
赵鼎不顾其他人的看法,果断将李光拿下。
“小人,十足的小人!”李光冷笑道:“赵鼎,赵相公,你这样急着残害忠良,怕是不能服众吧?”
赵鼎微微一笑,“李光,我在西北任宣抚使,你在广南西路当转运使过去几年,你给朝廷提供了多少军需粮草,户部那里可有账目!”
李光脸色微变,却又反驳道:“赵相公,岭南是贫瘠之地,烟瘴之乡,且道路艰难,历来赋税都不多,我已经是尽力了。”
“是吗?那和安南通好之后呢?为什么三年之间,只有三万缗商税?还有,你的次子李孟坚如何又在家乡大肆购买土地,这又是怎么回事?”赵鼎冷笑着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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