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了?”
宗泽低声问道,老爷子发现自己让在马车里,身下还垫着狼皮,大军似乎在行进,却也不知道是向着哪里。
王中孚慌忙凑到老相公的近前,用力控制着情绪,轻声道:“老相公,没事吧?”
宗泽笑了,“能有什么事情?我这把老骨头还散不了,咱们赢了?”
王中孚用力点头,不无兴奋道:“老相公,岳都统简直神了,大破二太子完颜宗望,至少弄死了一两万金狗,听说白洋淀的水面到处都是尸体,真是报应不爽!”
宗泽笑容更灿烂,让王中孚把他扶起来,坐在了车厢里。
“鹏举是个帅才,老夫早就知道对了,白洋淀的这些人怎么回事了?”
王中孚脸色有些不自然,“老相公,我听说徐文,刘复,还有好几十位首领都愿意追随大宋,他们可都立下了大功,就是,就是”
“就是李成那个畜生摇摆不定,对吧?”
王中孚气哼哼道:“有人讲完颜宗望被赶得掉落水中,几乎丧命,杨再兴将军几乎生擒宗望,李成却杀了出来,箭射杨将军不说,还把宗望救了出去!”
提到这里,王中孚切齿咬牙,简直恨不得把李成给撕了。
宗泽眉头微皱,思忖片刻,便又微笑摇头打下万里疆土,不如救君王一命,假如是赵桓落难,或许李成也会出手吧,只不过这种专门利己的小人,能不能得到官家的赏识,可就不好说了。
“且不管那些事情了咱们现在准备怎么办?是向南撤退?”
“嗯!离着河间府不远了。”
宗泽又不免吃惊,“有准备吗?挞懒可不是寻常人物啊!”
王中孚呵呵一笑,“怕他干什么,有人来接应咱们了。”
“谁?”
“兴汉侯吴玠吴晋卿!”
宗泽顿时大喜,长出一口气,“总算活了,老夫安心了。”
说着宗泽就把眼睛一闭,身躯往后直挺挺靠过去他这一下子,可把王中孚吓坏了。
“老相公,老相公!”
他急忙扶住了宗泽,双手摇晃,“老相公,你醒醒啊,你可不能走啊!”
就在少年急得冒汗之时,突然听到了一声爽朗的笑,宗泽又把眼睛睁开了。
“傻小子,跟你闹着玩呢!老夫就算是死,也要把大家伙都带回去,跟官家交代清楚啊!”
前面半句,气得王中孚瞪眼睛,可听到后面的话,王中孚又不免哭泣,泪水如泉涌。
宗泽只身北上,收拢河北豪杰,一同抗金。
谁都知道,宗泽只是利用大家伙,在朝廷的眼里,河北豪杰根本是一群弃子,宗泽甚至私下里也承认过。
可凡事只有到了最后,才能看出真假。
宗泽到底没有辜负这帮汉子,他要带着这群人安然回归大宋,他还要替这帮人争一个正儿八经的出身。
这个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头,比任何人都顽强。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大仁大勇!
王中孚扪心自问,跟着老相公的日子,比之前多少年的苦读,获得的道理都多,他格外珍惜跟老相公一起的时间。
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照顾着宗泽。
他们预想中的战斗并没有发生当吴玠率领着三万生力军,追到河间府的时候,挞懒竟然据守城池,没有出来迎战,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岳飞带领人马南下,看着两支宋军会师。
过了河间,到了乐寿之后,负责接应的水师也出现了。
从此之后,大军靠着黄河南下,吴玠和岳飞交替南下,互相掩护。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一直到了二十下旬,才返回了滑州,就在渡口北岸,一杆龙纛迎风飘扬,赵官家等在这里呢!
“陛下如此恩遇,真是让臣等感激涕零,只是京城多事,官家着实不用浪费这么大的心力。”
岳飞皱着眉头道。
曲端哈哈大笑,给了岳飞一拳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你也别多想,咱们官家自从关中返回,就一直没进京,在这里躲事情呢!”
岳飞一阵愕然,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啊!
英明神武的赵官家,也有害怕的事情?
这个姓曲的不会是编排官家吧?
曲端嘿嘿一笑,“岳老弟啊,我是看透了,你这种性格往后肯定会受欺负的没有别的,我给你交个底儿,现在国库空了,宫里空了就连大相国寺都空了
,前些时候偷偷从南边的灵隐寺运来了二百万缗,朝臣们都在争吵。大家伙都想要这笔钱,可官家不回去,他们也不敢用,瞧这意思,张相公是咬死了要给你们,作为赏银,给有功将士。”
“理儿是如此,可百官要俸禄,各处都要花钱,谁都眼红,官家也不好真的就表态都给你们,且等着吧,过些时候,也就有了结论了。”
听着曲端的话,岳飞大惊失色,说大宋没钱,朝廷艰难,这话不是一天两天了。便是李成之流也抱怨,说大宋加税,比金国还过分,老百姓都活不下去。
岳飞从侧面了解,这事情还真不是完全胡说八道。
反正这一年多的战斗,算是把大宋打得山穷水尽,几乎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别的不说,自从去年冬天开始,朝中宰执相公,就没人领过俸禄了。
“曲相公,若真是如此,那二百万缗,我可以少要一些,拿一百万就好!”
“好什么!”曲端狠狠瞪了岳飞一眼,“你别当老好人,这年头好人受欺负。二百万缗是不少,可也不算多,哪里真能解决困局官家心心念念,都是变法不把朝廷的那帮人逼急了,他们又怎么会答应!你给我记住了,往后你的御营前军归我曲端负责,我告诉你,就算拼着这张脸不要,得罪满朝文武,御营前军的军需粮草,兵器战马,一点不会少要是做不到这一点,我曲端就不配做人!往后谁都能戳我的脊梁骨!”
曲端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岳飞是个内敛的人,可面对曲端如此掏心掏肺的表态,也没法不感动。
“如此就有劳曲相公了!”
“没说的,咱们都是武人,我接了个狗屁枢密使,成天跟那帮酸儒子曰打交道,没你们帮衬着,说话都没有底气。”
曲端又说呢一番,主要是交代,明天面见官家的事情,岳飞都一一记下,曲端这才笑呵呵告辞离去。
岳飞送曲端出营,等他转身回来,却发现宗泽已经坐在了岳飞的位置上。
岳飞只能做在了刚刚曲端的位置上,他上身前倾,低声道:“老相公,您怎么来了?”
“我?我是怕你被人卖了!”宗泽不客气道:“曲端这个小王八蛋,他八成是来卖好,想要拉拢你是不是?”
岳飞面露难色,“似乎也不能这么说”
“什么也不能这么说!”宗泽冷哼道:“你只管记住老夫的一句话就是了,你是官家的心腹,曲端这个身份的,还不值得你投靠,别自轻自贱,失了地位。”
岳飞微微一怔,是这样吗?官家真的如此看重自己?
岳飞还拿不准,宗泽轻叹口气,“鹏举啊,老夫也不多说了,你知道咱们官家笼络人心是个高手他给韩世忠一个郡王,给吴阶一个兴汉侯,给曲端一个枢密使,就连老夫,也给了一首诗咱们打个赌如何,就看看明天,官家会给你什么赏赐。”
岳飞眉头挑了挑,到底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别管平时有多沉稳,提到了封赏,还是难免波澜起伏。
这跟荣华富贵无关,两万多壮士北伐,即便算上从白洋淀归来的众人,这一支兵马也不足两万人了。
超过一半的将士血洒征途,以身殉国。
朝廷总该拿出一些东西,才能让大家伙心服口服,不然又怎么会甘心为国效力呢!
其实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考验的不是岳飞,反而是赵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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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鹏举,朕要告诉你个好消息,宗望病了!”
赵桓跟岳飞见面之后,首先就低声说道。
岳飞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你在白洋淀大破宗望,他回去的时候,在冰水里染了寒气,发烧恶寒,勾起了多年的暗疾,眼前的情况不算好。”赵桓略感惋惜,“要是鹏举能斩杀宗望就好了,先是阇母,又是宗望,就算朕不赏你都说不过去了。只是当下就算宗望死了,也没法把功劳算在你的头上,朕也不好太过超擢,你要体谅朕的难处啊!”
岳飞微微一愣,随即道:“臣明白,臣自当尽心竭力,不负官家厚望!”
赵桓含笑,“这就好,这次你北伐幽州,前后行程数千里,重创敌胆,扬我天威,朕给了吴晋卿一个兴汉侯朕也只能给你个侯爵黄龙侯,你还满意不?”
赵桓笑眯眯道。
岳飞随即愕然黄龙侯,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不比兴汉侯大气,但放在岳飞身上,就显得格外不一般了。
直捣黄龙,可是岳飞心心念念的志向。
赵桓以黄龙为号,简直是天大的褒奖,岳飞终于相信了宗泽的话,这位官家真是不一般啊!
“鹏举,朕听说你还会填词,这一路征战,可有作品?”赵桓笑道。
岳飞略沉吟,便红着脸道:“臣一路沿着
黄河归来,的确酝酿了一篇满江红,只是怕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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