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嫂从明天起,就不会每天三趟地跑来给于子将和刘老送饭了。
不过,她已经给医院的食堂订餐处讲好了刘老每天的食谱和于子将的食谱。
刘老的食谱是于子将交代郑大嫂给预定的,至于他自己,三餐只要了馒头和素菜。
郑大嫂可不管这小子是心里想的是什么,除了早餐两个鸡蛋,五个超级大包子和一大碗小米粥。午饭和晚饭都是一荤一素俩菜一汤外加三个手工大馒头。
知道于子将不爱吃鱼,怕被鱼刺卡住喉咙,就专门要了没多少刺的海鱼。肉类中午是红烧肉或者红烧排骨,晚饭是黄焖牛肉或者羊肉、鸡肉等肉类。
因为,晚上于子将还要值夜的,老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来或者根本一夜就时睡时醒的,需要陪护人员经常看顾。没有点硬菜,根本就顶不下来。
石成光给于子将准备了纯肉的火腿肠和面包,都是刚上架的,没有再给他临期食品了。
看着在睡眠中仍然皱着眉头的刘老,于子将一阵心酸。
再看看时间,已经夜里十点过一刻了。
于子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给刘君打电话,再劝劝他,让他来医院看看刘老。
几乎每天清晨,在人们上班以前,于子将都要给刘君打一个电话。
一开始,刘君还非常不耐烦地问于子将有什么事,到后来,干脆不搭理于子将了。无论电话怎么不懈地打过去,对方既不挂断,也不接听。
这让于子将根本就有力无处使。
于子将看看刘老,从衣兜里掏出手机,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无声无息地准备到门外再给刘君打一个电话试试。
这个时间段,天气那么冷,他除了在家睡觉,应该不会到处乱跑?
他走到病房门前,回头看看刘老,老人仍然在睡着,似乎没有察觉到于子将离开了床边。
就在于子将抓住病房的门把手,轻轻扭动的时候,身后传来刘老的声音:“寒辉啊,你要去打电话吗?别出去了,也别用你的手机打,他知道你的号码了,不会接听的。
但是,我敢保证,他不会知道医院的这个座机号码,呵呵,好玩不?
你就在房间里用这个电话给他打,我要听听现在他在忙什么。对了,用免提。”
于子将只能讪讪地走回来,看着刘老道:“对不起,把您惊醒了,我本来是想给小石头打一个电话,让他不要送那么多食品过来了,挺贵的,他还没结婚呢,家里也不富裕......”
刘老摆摆手:“算了,你就不会说谎啊,晚饭前小石头临走前你已经说过一次了,以你的脾气,再也不会黏黏糊糊地说第二遍。
所以,我断定,你就是去给那个人打电话的。现在,你拨号。”
老人的话,不容置疑。
于子将只好拨打刘君的手机。
这一次刘君接听的速度快得出奇,刚响了一声半,电话就接通了,里面传来刘君轻柔的声音:“我是刘君,请讲。”
于子将急忙道:“我姓冷......”
他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的声音马上变了:“他死了?怎么这时候死?我以为早上他就会死,怎么拖到这个时候?大半夜的,天气那么冷,他还真会选时间......”
“你是个什么人啊!还有一丝丝人味吗?”于子将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骂了刘君一句,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刘老会醒来,更没有算到这个刘君居然会说出这种丧了良心的话来。
他骂的痛快,又忘了刘老在一旁听着呢。他心虚地看向刘老,却见刘老笑眯眯地对他伸出大拇指:“骂得好,不过不过瘾啊,你应该骂他不是人才对。”
于子将心酸,心酸的很。
他和刘老都不会骂人更不是骂人的高手,在他们看来,最毒的骂人话,就是骂对方不是人。
只是,他们哪里能想到,有的人连一丝一毫的人味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赤衤果衤果的对物质和地位的追求,怎么可能在乎这个幼儿园程度的骂人话呢?
一老一少相对无言。
过了不到一分钟,刘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孩子啊,我安心了。你不必烦恼,这人啊,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并不是坏事,起码知道了他恨我不死这个事实不是?不过,我还是不知道刘君为什么这么恨我,这么恨我不死。
这也是一个小遗憾,只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这点小遗憾完全在我的承受范围,生了他,养了他,现在他娶妻生子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好了,你忙了一天了,睡,我也继续睡一会......”
就在这时,于子将衣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他掏出手机,看到是郑大嫂的微信通话请求,立刻放大音量,同时按下接听键。
“辉子,刚刚才,那个畜生给我打电话投诉你,说你骂了他,有这回事吗?他还说,要是我不立刻开除你,就到市里消协控告我和我的公司。”郑大嫂的话里没有丝毫的恼怒,只是在笑嘻嘻地诉说刘君的愤怒。
于子将刚要说清楚刘君在电话里那种恶劣的表现,被刘老摆手制止了,示意他把手机递给自己。
于子将赶紧把电话递过去:“您老千万不能激动!”
刘老点点头,学着于子将那样把嘴巴凑到手机的下面说道:“小郑啊,是我,刘和。我以委托人的身份现在就给寒辉的工作打分,五星。这就是我,当事人的对寒辉工作的评级。
所以,你不要担心,如果那个什么消协要找你的麻烦,让他们直接给我打电话。好了,就这样,晚安。”
说完,刘老就按下了红红的挂断按钮。
一个做事果断,干脆利落的睿智老人又回来了。
“叮铃铃……”于子将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于子将看到,又是郑大嫂,无奈地看看刘老,刘老笑着挥挥手,示意他接听。
“喂,辉子,是我,秋雨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老城坊社区南区幸福苑第一期工程开工了!你说快不快?看来啊,朝里有人好做官一点不假,多亏了郑大嫂了,如果不是她回家吹枕头风,还不知道这个工程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呢?
这工程太小了,又没有多少利润,要不是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幸福苑这个事情,还真的或许一年半载也开不了工。
你小子做好思想准备啊,决不能当叛、徒,去郑大嫂那里当什么副总,不然我……”秋雨凝的话被打断了。
接下来是郑大嫂的一通抱怨。
于子将笑着听郑大嫂发牢骚,他感觉,生活已经朝他敞开了一扇门。
做公益事业也不错啊。
少年时候的梦想,看来也不是不可以改变的。
有的人在青少年时期就选定了自己的奋斗目标,不到黄河不死心地走下去。
也有于子将这样的,在碰壁无数次之后,变得现实一点了。但是,他的初心没有改变,那就是让自己对这个社会有贡献。
为此,于子将这种人或许可以为了这个目标改变自己的原定计划无数次。
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话其实是需要有很高境界的人才能说出来的。
“辉子,在听吗?我是秋雨凝,手机又被我抢回来了。现在我以支、部书、记的名义给你这个宣、传委、员布置一个任务,请你这个建筑系的高材生,给幸福苑南区的建筑重新设计一个外部和内部装修的方案,限期三天……”
“你先等等,我什么时候成了宣、传委、员?这个委、员不是小杨子吗?”于子将急忙打断秋雨凝的话。
秋雨凝严肃起来:“小杨子已经调走了,准确地说,他辞职走了。你的这个宣、传委、员是大家选出来的。已经报批了。而且,你的家就在老城坊社区,户口也被郑大嫂给安置到老城坊了,当然就是老城坊的人啊。
话说,你的房子真的很……”
“呱嗒”!电话断了。
于子将摇摇头:“这丫头整天胡说八道,我要是有房子,还能来这里求她找工作?”
刘老也摇摇头,这个秋雨凝心直口快的,差点说出了刘老让她承诺在他离世前不要说的事情,刘老真心希望,在他离世之前,不能让于子将知道自己赠与了他一套房子。
如果于子将知道了这件事,这个青年人肯定不会接受,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短短几天的接触,刘老已经把这个阳光大男孩看得通透,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个青年人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看来,郑大嫂比她要靠谱一点,还知道挂断电话。
“寒辉啊,明天你去老城坊看看,我这里你别担心,我有事按这个呼叫器,没事的。”刘老道。
于子将笑道:“我敢打赌,明天秋雨凝和郑大嫂一定带人来替换我,好在这么小的工程,我去看看就回来,您别担心。”
于子将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刘老似乎开始有些依赖自己了,这是好事,毕竟让老人消除心结,安心离世才是最好的结局。
“都是好孩子啊,怎么我就没遇到呢?看来,我这个做父亲的真的很失败啊。不过,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愿下辈子遇到个好儿子,就像你这样的好孩子。
睡,你累了一天了,我也困倦了,休息,休息。明天好好看看那个未来的幸福苑,好好设计一下,让老人住的更舒服。
只是,可惜啊,我是看不到了。”刘老是笑着说这些话的,但是,那一股苍凉和无奈,于子将可以深切地体会出来。
于子将是被刘老“赶出”病房的,他的担心刘老认为没有必要。
郑大嫂派来的那个小保姆怯生生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因为郑大嫂告诉他,这个病房里的老人是个大作家,服侍老人的那个青年人是个神奇的中医生。必须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应该做的那些事情,如果发生了什么,要第一时间找医生过来,而且立刻給她打电话。
于子将虽然不放心,但他知道,刘老这些天不会有事的,除非出现了谁也想不到的意外。
老人家在他出门前说了一段话:“寒辉啊,不要再给刘君打电话了,没用的。
这几天我算是明白了,你这个孩子和别人不一样。不仅要通过努力改变自己,还想着改变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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