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提笔挥墨,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杂七杂八一股脑全写上去了,愤慨激昂,恼怒之意都要从纸中飞出来了一般。
待磨痕干透后,老夫人把随身携带的玉牌递了过来,“那群老头子说话向来难听,该受你就受着,总归是看着你长大的,礼数不能少。”
“母亲,我知道。”安国侯有些悻悻的接过玉牌,心想着那群老东西哪里是看着他长大,分明是喷着他长大的。
老夫人打量了一眼气色极好的儿子,不由得叹道,“潇洒自有潇洒福,去罢。”
安国侯这才拿着状告信跟玉牌,风风火火的往御史台而去。
不少盯着安国侯府的眼线,立刻把消息又传了出去。
天啦,谁能想到那个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流连花丛的废材侯爷,怎么突然之间,回府了又出去了,难道,他真打算跟那么多官员杠上吗?
如此一来,不少公侯之家都开始暗暗的揣测起来,这件事陛下会如何处理,诚然,同样作为公侯之家的他们,一定是支持安国侯的,哪怕这厮从小就不靠谱,但是安国侯为人爽快潇洒,耿直坦率,没有坏心思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加上他对权势仕途不感兴趣,因此反而好友非常的多。
这次的事情看起来是女儿家的打闹,可实际上,已经是承袭名门与权臣之间的较量了。
京城表面的平静已经持续了数十年,在这样一个时刻,爆发矛盾,也只是蓄久而出罢了。
安国侯骑着心爱的白马一路驰骋到御史台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从小就极爱说教他的于子将,惊得安国侯条件反射的踉跄下马,脸色都白了。
于子将苍老的脸上有着一双锋利的眼睛,虽然消瘦,颧骨突出,却也遍布了不好惹的皱纹,给人极强的距离感跟攻击性。
“一点长进都没有!”于子将看着安国侯这幅狼狈的样子就来气,原本的担忧在看到安国侯意气风发骑马而来的时候消散了大半,甚至有些怀念从前。
但是现在,他竟然又动了想拿戒尺追着安国侯揍的冲动。
安国侯府老侯爷死得早,在安国侯出生那夜,就气绝身亡了,说起老侯爷,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功绩,却也是为人谦和,只是可惜身子骨不争气,正当风华年岁时,就撒手人寰了。
那一年老侯爷,也才堪堪二十。
“我,我是来送状告信的。”安国侯向来最怕于子将,当下缩起了脖子,眼珠子盯着地面不敢抬起来,就像小时候那般,被于子将揍得嗷嗷直哭一般,怕得要死却还是屡教屡犯。
想起老侯爷跟老夫人,于子将到底还是心软了,没在这个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时期如从前那般管教安国侯,“进来罢。”
安国侯不敢置信的动了动耳朵,没想到于子将这次竟然没有同往常那般,喷他个把时辰然后抓起戒尺就要揍他。
这太阳今日,莫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安国侯悻悻的跟在于子将身后,活像个犯了错的娃儿,御史台的御史们看着这一幕,顿生出了往日历历在目的错觉,心下唏嘘不已。
“这小子,还是这幅德行。”
“说的是啊,你瞧这光景,还以为仍是当年。”
安国侯看着这一屋子的熟人老头子,就觉得脑壳隐隐作痛,往日的那些管教仿佛又在耳边嗡嗡嗡了一般,他忍了又忍,才没有拔腿就跑。
“这是状告信。我,我要状告那群整日玩弄权术的不要脸的东西!”安国侯提起一口气,有些不利索的放了狠话后,又缩起了脖子,眼观鼻鼻观心。
御史们彼此对视一眼,眼里还是浮起了一分欣慰,到底是他自己来了,而不是老夫人前来。
他们拿起安国侯放在案桌上的状告信,神色愈看愈沉,随即纷纷默契的沉默了起来。
倒不是他们年纪大了,怕了。
只是这上面的许多事,都是没有证据的,没有证据,就动不了。
除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可以大做文章之外,其他事,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半点胜算,哪怕陛下心里恼怒,没有证据,也是不能轻易发落了去的。
“贪多无用,你若是想把上头的事情全部揭露出来,就得有相对应的证据,我朝办案讲究律法,否则,这些事即便捅开了,大理寺也不会受理,反倒是给安国侯府带来更多的灾难,你没有足够的实力跟证据,你就不能把这些事放在明面上。”
于子将喝了口茶,神情格外的平静。
“你当初若是肯好好从政,几十年的累积,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处处被人掣肘。”
其他御史们也赞同的点头,他们快要退下这个位置去享天伦之乐了,明年的殿试结束后,他们就要退下这个位置了,会有新的血液来到御史台,开始不怕死的一生。
安国侯闻言,忍不住反驳道,“人各有志,我相信总会有人把这些事捅出来的,眼下我只要为我家晓姐儿跟侯府的门楣,讨个公道。”
这便是退让的意思了。
于子将等人对视一眼,点头道,“若只是这件事,定是能讨回个公道的,你且回府等消息,最慢便是明日,陛下可能就要宣你觐见了。”
“多谢。”安国侯见事情敲定下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计较起来,难道诺大的朝廷,就没人有这个能耐,把这些事捅出来吗?
他的确没有证据,也断不能让那群红颜知己去做证人,那等于是要了她们的命,她们一生辛苦,没理由到头来还惹上这样的事情。
“回去等消息罢,别在这碍手碍脚的。”于子将看着安国侯开始不安分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忙怒目赶人。
安国侯原本的计量一下子被吓退了大半,灰溜溜的点了点头就夹着尾巴仓皇离开。
“安国侯府要立起来,难啊,我瞧着他那嫡子也不是个成器的。”李御史叹了口气,他们作为老侯爷同辈的好友,也没法子能继续帮下去。
他们明年就要离开御史台了,安国侯府目前也没出什么有出息的子弟,估计着,只能没落下去了。
“人各有命,没有永盛不衰的家族。”张御史却是看的通透,喷了一辈子了,什么没见过。
于子将看了一眼又开始乌压压的天色,不知是在说朝堂还是说天气,语气里的惆怅却是经久不散,“这回的雨,估摸要下许久。”
安国侯这头离开御史台后,也没心思去烟花之地呆着,头一回有了想陪老夫人几日的心思,便策马回了府邸。
也不是他不想成器,只是他真的不喜欢朝堂,也不擅于阴谋诡计,即便勉强去了朝堂,也只有被当枪使的命,若是如此,又何必。
再说了,没有一个帝王,会喜欢锋芒毕露的公侯之家的,别看连问荆现在战功赫赫,位高权重,可他必然也是帝王最忌惮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连带着整个定国公府都要赔进去。
等等,连问荆。
安国侯的眼睛顿时亮了,他从未觉得自己像现在这般聪明过!
是了,若是一定要有个人敢去搜寻证据,把那些肮脏的勾当揭露出来,那一定是连问荆!
只有他,有这个能耐杠上那些不要脸的狗东西!
御史台整理了一番后,就齐齐入宫。
这般动静倒是许久未见了,也不是朝臣们不想去御史台通融一番,主要是谁不知道御史台那群老东西油盐不进,最爱喷人,去了没用,还会被群喷。
帝王早就从平福嘴里得知了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突然出现这样的风波是帝王始料未及的。
要说帝王最满意最放心的公侯之家,就数安国侯府了,这也是哪怕安国侯自小到大都是混账一样,他也没取消安国侯府的承袭,反而安国侯府的承袭是他打算一直留着的。
不像定国公府,嫡长子连问荆功高盖主,手握兵权,嫡次子在朝堂中混得风生水起,势力据说已经蔓延到江南地带去了。
想到这里,帝王的眉头沉沉的压了下来,越是对比,越是喜欢安国侯府这样的听话不会咬人的狗。
今个儿这件事,的确是安国侯府受了委屈,是该给安国侯府一些抚慰了,也算是侧面敲打一下最近蠢蠢*的丞相府。
帝王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他还没死,这群人就开始忙着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了,真当他老态龙钟,看不明白了?
“陛下,御史们求见。”平福放轻了脚步,恭谨的走来通报道。
帝王敛下心头的恼怒,唇线下垂,如外头压抑的云层一般,“宣。”
平福不由得愈发小心翼翼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御史们跟平福的关系处的还不错,因此得了平福的提示后,进来时也放轻了脚步。
帝王自打上年纪后,脾气愈发的阴晴不定了。
“诸位爱卿一同前来,可是有要事要宣?”帝王压下心头对定国公府的不满跟忌惮,神情尽可能的平缓。
御史们见帝王这般问,心里就有了数,看来帝王的意思也是要站安国侯府这一边了,也不怪安国侯府得帝王的偏心,主要是,哪有上位者不喜欢废材一般的公侯之家。
于是,御史们开始挨个挨个把今日欺负了于子将的闺秀们的背后势力代表,喷了个痛快,帝王也罕见的耐心的听御史们喷了足足两个时辰,到后面于子将竟是有些潸然泪下道,“安国侯府人丁凋零,老侯爷年纪轻轻就没了,丢下老夫人一个人拉扯安国侯长大,虽是混账,到底是唯一的儿子,只求平安长大不求旁的,也是老夫人毕生的心愿了,只安国侯府的运气实在是不好,安国侯原配早早过世,嫡长女年纪轻轻就被歹徒毁容伤脑,本是可怜,如今还要被这般欺负,也不怪安国侯头一次这般恼怒,老臣是看着安国侯长大的,这孩子没啥心眼,就是贪玩了些,子嗣就这么三个,还望陛下垂怜,给安国侯府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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