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个故事

    八月份的时候, 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了，说什么的都有。

    一部分人迫切的希望高考恢复，让一切回到正轨，与此同时，一部分因此受益的人，却希望这种体制能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

    普通民众们只是互相之间讨论，殊不知上层领导间也在多方博弈。

    好在虽然各有各的心思, 但到底新华国的发展为重，华国发展缺乏优秀的人才, 这是众皆可见的。

    最终高考恢复还是经由最高领导人宣布，在这一年的10月份正式宣布。

    高考恢复的消息在10月份第一次在国家刊物上刊登，然后地方各级刊物也纷纷刊登了这一消息。

    不过几日, 几乎全国人民群众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读书人们心潮澎湃, 家里有读书人的也不遑多让。

    随之而来的是, 举国欢庆。

    在这一时刻, 所有的知识青年都看到了希望，不只是考大学回城的，更多是对国家未来发展形势、对自身前途的希望。

    可以说，不管以前如何, 现在所有人可以说是都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似乎眨眼之间, 举国掀起了一股学习潮。

    买书的、借书的、抄书的，成立学习小组的，开辅导班的, 你来我往，好不热闹，青年们过去十年间被压抑下来的学习的欲.望，如同星星之火一般燎原而起，一发不可收拾。

    林家，在冉佳仪的眼皮子底下，老四林建国和老五林建设一起开始了复习。

    两人一个中专、一个高中，毕业也没几年的时间，加上复习资料齐全，将过去的知识捡起来，难度也不大。

    最重要的是两人工作都没那么累，回家吃个饭，其他时间都用来复习。冉佳仪有注意到，两人屋子里的灯，几乎天天晚上都能亮到9、10点钟。

    这在以前很少见，此时却成了常态，冉佳仪也不去打扰他们。

    至于林建慧，嫁人生子后，读书的心也没有多强烈，以前的遗憾随着时间渐渐淡忘，转而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和自己的小家上，冉佳仪提过两次，对方也并不放在心上。

    冉佳仪也不再继续叨扰，总归人各自总有自己的选择。

    参加高考，成功了固然有很好的前程，可不去参加也未必会有什么影响。

    另冉佳仪略微担心的是两个下乡的。

    之前老大在乡下结婚了，如今连孩子都有了，冉佳仪也说不好自己是希望他去参加高考、还是不希望他去。

    人总是很贪心的，在乡下的时候一个大队长的女儿足以另林建党获得很多便利，但当他真的回到了城里，一个乡下的妻子却只会是负担，到时林建党会怎么选择冉佳仪也不好说。

    前两个月她递消息过去的时候，老大不以为意，只觉得这就是天方夜谭，想必也是没有好好读书的，倒是老二，回信说会好好准备。

    如今，两个月过去，距离高考的日期不足两个月，也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

    但不管怎么样，之后，知青回城怕是大势所趋。

    冉佳仪知道，自己也要行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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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需要考虑的就是林家的房子问题。

    林家的房子是林家祖辈传下来的，林父年轻的时候翻修过一次，但这么多年过去房屋也有些老了。

    现在林家总共有四间房，另有一间杂物间和一间厨房，现在人少空出来了一间，但是后面等老大和老二回来了，必然又要出问题。

    还有，等人回来了，一家子的吃喝也是个问题，要是老大带了老婆孩子回来，多了几张口，又由谁来负担。

    如今林家的日常开销是由冉佳仪和老四老五均摊，三个人都有收入，也不存在谁占谁便宜的问题。

    可等老大、老二回来，那可就说不好了。

    四个人的吃喝加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了，长时间了谁也吃不消。

    冉佳仪准备等人都回来了，就把这个家给分了。

    她有自己的收入，谁都并不用靠，完全可以自己养自己。

    至于其他的，四间房给老大两间，老二一间，老四和老五这几年工作也存了一笔钱，可以在院子左右边各建一间新房，将来结婚也体面。

    家一分，几房的吃喝就可以分开，很多矛盾都可以随之解决。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冉佳仪就可以脱离林家老母亲的身份。以后不管是工作还是休息，吃什么喝什么，都完全由自己决定。

    这是冉佳仪谋划了好久的事情，可惜的是之前两个下乡了，她总不能趁人不在直接把家给分了，如今等人都回来了那才叫名正言顺。

    说起来近在眼前的事情，真算起来也还有两个月，这两个月，冉佳仪依旧静悄悄的。

    认真起来的时间过得格外的快，就在众人内心呼唤着：不够不够，时间再走慢点的时候，十二月还是如期而至。

    林家，考试前一个月，冉佳仪就什么都不要林建国和林建设去做了，就连工作的厂子里，在考前一个星期都去轻了一周的假，好在如今的工作单位都是国营的，也都支持员工参加高考，因而没什么反对的意见。

    十二月的气候已经有些冷了。

    冉佳仪将林家国和林建设一起送上的考场，几人均穿着厚厚的棉袄，虽然都是往年的旧棉袄，可一家三口一起也足够显眼，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冉佳仪全然不做理会，安心将两个孩子送进了考上，方才回家。

    两天半的考试过得繁忙而慌乱，稀里糊涂的一下子就过去了。

    原本充满希望而火热的考试期过去，寒冷重新覆盖了人们的生活，人们这才意识到：啊，冬天来了。

    参加考试的考生们自是焦急考试成绩，可再急、批卷也需要时间，只能焦心的等着。

    在众人的期盼中，新年如期而至。

    农历新年依旧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林家三口人就在这一年度过了他们最后一次三口人的春节，虽略显冷清可温馨十足。

    林家没有多少亲戚，初三林建慧回娘家之后，这个新年的必备环节就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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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过后，方在正月，好消息就陆续传来。

    先是老四林建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是省城大学，算是他们这一片儿比较好的大学了，再就是老五，虽然考的不如老四好，但是也考上了一所省城的大专，两个人正好在省城做个伴儿。

    林建设没有那么多心思，从小听同胞兄长的已经形成习惯，能继续在一起反而高兴的很。

    林家一下子出了两个大学生，还都是厂子里的正式工人考上的，这一下在街坊邻里间瞬间就出了大风头。

    有点远见的都知道，林家的算是彻底出头了，短视的嫌弃林家有工作不好好珍惜的同时还是有点酸溜溜的。

    因为这年头，即使是大学的毕业生，那等毕业了还是需要国家分配的，到时候可不一定有现在的单位好呢，再说了，也不是谁都能抛下已经熟悉的工作，从头开始的。

    但是冉佳仪知道不是，这年头大学生的含金量虽然不显，但是等再过几十年那也是十分珍惜的，而中专、高中只能在近十来年吃香。

    显而易见，林家的崛起就在眼前。

    就在林家积极为林建国、林建设两人准备出行的一切事宜时，下乡的林家老二林建军也有好消息传来。

    他被江安市的一所大学录取了，专业并不是很好，可他也很高兴了。

    信里林建军说，他现在已经跟下乡公社的知青办商量办理回城事宜了，到时候户口直接转到学校去，就算是真正回城了。

    林建军还说，一些东西要寄回去，家里要接收一下，至于人还得过一阵子才能回去，很多手续要去跑，还得跟知青办和乡下一些熟识的人告个别，算是送别宴。

    冉佳仪回信恭喜，还告知了两个小的也考上大学的事情，一门双喜又升级为一门三喜。

    只有林家老大迟迟没有消息过来，冉佳仪猜测结果恐怕不太好，不然老大回来的心思可比老二要急切的多。

    冉佳仪去信问，大概到了2月中旬，才收到林建党的来信。

    看的出来，信写的很是慌乱，不过，内容也确实叫冉佳仪震惊。

    原来林建党并不是没有考上，只是这结果，在冉佳仪看来，还不如没考上呢，因为林建党的录取通知书被他老丈人私下扣下来了。

    作为队里的大队长，一般到村里的信件都是由邮递员给到村里，统一由大队长接收后，大队长再给村里各家各户分发的。

    这样的处理方式本来也没什么问题，乡里乡亲的，也不可能私吞信件。

    但是林建党的录取通知书关系到自家女儿以后的前程，这些日子，大队长可没少听说其他大队里，知青回城抛妻弃子的斑斑劣迹，所以，在他看到自家女婿通知书的第一眼，心里不是高兴惊喜，而是担忧害怕。

    所以，一时脑热，对方就把通知书给眛下了，倒也没胆子撕掉，就是偷偷藏到了自个屋里，权当没有看见过。

    没见到通知书，这年头通讯方式又不发达，林建党可不就以为自己没有考上。

    不过也是他的运气，林建党去隔壁村见一个同为知青的朋友时，对方提起自己曾经听邮递员数落过哪些人考上大学。

    因为周边考中的就那么几个，两人又是认识的，这才记住了。

    林建党本来还陷在落选的苦闷里，这一听，哪里还能忍得住，脑袋一转，顿时就想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刚巧愁绪上头喝了两杯酒，气性上头直接就回了老丈人家闹开了。

    老两口本就淳朴，要不是心疼结婚生子了的女儿，怎么敢做出这样的坏事，如今被堵上门来，不过一下子就说漏嘴，露馅了。

    这下，林建党可就彻底闹大了。

    先是逼着老两口把自己的通知书交出来，后来又去公社知青办告了一状，全然不顾妻子的苦苦哀求。

    这一下，本来理亏的秦家也恼火了。

    本来一家人的事情，也没真的不让人去，自家事烂在肚子里也就是了，村子里就是这个风气，但现在，风头可就不一样了。

    村子里自然是站在自己人一边的，一个个纷纷指责起林建党来。

    这个说他不知道感恩，秦家嫁女儿给他，帮衬了多少，如今不过将通知书藏了几天就翻脸了，那个说城里人就是不贴心，早晚要走的，更有歹毒的说林建党故意这么多，就是为了拜托秦家人和老婆孩子。

    一下子，小乡村就彻底乱了。

    村里人对知青们有了意见，知青们对村人也不遑多让。

    现在查出来的大队长就藏了林建党一个人的通知书，但谁知道，自己的通知书会不会被村人也藏起来了，一个个参加高考却没收到通知书的知青们，顿时都活泛了。

    本来没考上的知青就占多数，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一群人闹哄哄的到了公社，把整个村子都给告了一状。

    这下子，村里可算丢脸丢到全公社去了，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

    公社怕知青闹事，也怕知青背后有人，只得给这群知青们一个个联系当地教育局，查他们的考试成绩。

    只是最后，结果也证实了，他们就是真的没考上，不存在被人占了名额或者私扣通知书。

    知青们这才安生了，开始想别的法子回城。

    现在政策放松了，随着高考放开，陆续回城的就有不少，本来没希望的现在也能看见曙光。

    至于林建党，还跟秦家人扯帐呢。

    秦父为了女儿扣下女婿的通知书本来就是不对的，秦家的儿子们对着老父亲只能认了，可是秦家的儿媳妇们就忍不了了。

    大队长的身份说起来其实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可是到底能有些便利，下面的儿女说亲也得被高看一眼，现在全被毁了。

    秦父的大队长身份因为举报被革除了，秦家的名声也彻底毁于一旦，可不就怨声载道。

    不过秦家再乱，也赶不上林建党小家的乱。

    原本林建党对于取舍还是有些举棋不定的，到底相处了那么多年，妻子也已经为自己生了一个孩子，可以说要是局势一直这么下去，林建党都做好了在乡下一辈子的打算。

    就是高考来了，林建党那时候也没有抛妻弃子的打算，到底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可是现在，话语权完全到了林建党的手里。

    凭借着这个理由，他可以光明正大的选择分开，别人还无法指责他什么，一想到这一点，林建党的心就火热火热的。

    如果可以离婚，那是否代表他在乡下的一切都可以过去，回到城里重新开始。

    否则带着一个乡下媳妇回去，那岂不是要叫邻居和朋友们看自己笑话。

    林建党以自己之心思及他人，也不觉得这是一件祸事，而当做自己的机会。

    林建党的妻子自是不乐意的，一个劲的解释说自己也不知情，否则定然不会让父亲这么做，可林建党哪里管这些，他本意就是要分开的。

    如今林建党考上大学的事情闹上了公社，秦父也已经被免职，无人可以再阻拦他回城的步伐，林家党有恃无恐之下，自是底气十足。

    这下闹得秦父和女儿之间又是矛盾。

    秦父以为自己是为了女儿打算，如今事情败露丢了官职不说，还闹得家里儿子儿媳不痛快，女儿不但不理解、反倒埋怨，也是叫人心寒。

    当女儿的却觉得，老父亲纯属好心办坏事，耽误了丈夫带着自己回城不说，还害的自己都要离婚，成为一个弃妇。

    本来一个好好的家，就因为秦父的一年之差分崩离析，她也没出说理去。

    人心就此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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