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离开的沈母出了门, 就在心里懊恼起来,明明是想要去问问大闺女这稿酬有多少的, 怎么还没问出口自己就出来了呢?
可是转念一想大女儿竟然是个文化人,沈母心里又有几分得意,往日里他们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农民,没想到竟然还能出个文化人。
前些年他们村里也来过一批知青,那可才是真真正正的城里人, 跟他们这些土老帽就是不一样。
想到知青,沈母又不由得想到了这个女儿的身世来,这个孩子可不是他们家的, 想到自己亲身的那几个不争气的, 沈母又想要叹气了。
他们家那是从根子上就比不上人家,可见血脉还是有准的。
虽然不是亲身的,但是好歹自己家养大的,外人也不知道这一点,想到这里, 沈母心里又略微舒坦了点。
总归是他们沈家的女儿, 光耀的也是他们沈家的门楣。
隐隐绰绰的月光下,沈母的眼里明明灭灭,思绪不由得越飘越远。若是大女儿真的以后能考上大学, 去城里安家落户,那就真的是他们沈家的大造化了,说不得还能带动家里几个弟弟妹妹呢。
刚回到屋子,沈母就听见老伴沈父的问话:“这么快回来了, 问的咋样了?”
沈母吓了一跳,听见老伴问,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憋闷、又有几分不明的期待,没好气道:“还能咋样,我忘记问了。”
沈父奇怪道:“忘记了,那你去干吗了”
沈母觑了一眼沈父的神色,快走两步挪到他身边,好声好气道:“老头子,不是我说,看来这孩子真有读书的天分。”
沈父不明其意,却顺口就回:“那可不是,人家亲爸妈都是高中生,那可都是文化人。”
沈母听到这瞬间就蔫了,“哎,老头子,你说,含烟这丫头要真是咱家的孩子该有多好啊。你看咱家那几个皮猴子,不给考个鸭蛋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哪像那丫头,回回考前三名。”
沈老头不乐意了:“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丫头。”
沈母:“可不是嘛,所以我才说要是自家的得有多好啊,我做梦都能笑醒咯。”
沈老头生出几分同感来:“这得看命啊,咱们老沈家八代贫农,大字不识得一箩筐,也怪不得孩子们。”
说完沉沉的叹了口气,沈母跟着也长长叹口气,漆黑的夜里,为人父母的操心蔓延开来。
“老头子,你说,咱们真的要找含烟要钱啊?”沈母有点动摇起来,他们之前不准备指望着女儿,自然也不至于对她多好,可是这会儿她动了点心思,就不那么坚定了。
“要,怎么不要,就当她交伙食费和学费了。”沈老头咬牙,小丫头片子,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赚的钱自然也该是归他们这做父母的。
沈母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老头子,你说这丫头都初中毕业了,还要让她继续读吗?”
沈母这话问道点子上了,沈父苦思冥想,这到底还给不给读呢?
不给,不是自家的孩子,读到初中也说的过去,可孩子的天分到底被埋没了,指不定以后自家能沾上大光呢;给读,一个外人,他们心疼这钱,而且平白填钱进去心里总有点不得劲儿。
沈父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最后还是道:“再看看,离开学不还有两个月吗。”
沈母试探开口:“要不,让含烟把那稿费交出来,咱们就让她继续读,咱们也不吃亏。”
沈父:“可行是可行,就是也不知道这稿费有多少。”
沈母则不顾这么多了,“差不多就让她继续读,我看这孩子以后是个有出息的。”
沈父没有再开口。
房里再无人出声,就着仅有的亮光两个人摸索着去床上睡了,一.夜难眠。
相比较与沈父沈母的纠结,冉佳仪则不怎么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稿费比学费多那是肯定的,再说了她暴露出来就是为了自己能顺利读高中,等到高中毕业去上大学,那就天高皇帝远,再不用受这沈家的束缚了。
所以啊,只要一想到日后的美好生活,冉佳仪对于目前需要给出的小小钱财就不那么看重了。
说到底,冉佳仪心里泾渭分明,沈家待她如何、她就待沈家如何,反正指望她以德报怨是不可能的了。
显然,这沈家要是能好心对她,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
冉佳仪甚至都已经想好了,日后自己应该尽到的养老义务了,这沈家四个孩子,自己只要承担四分之一就行了,她有信心到时候不会在意那点小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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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夜里的短暂谈话仿佛就是一场梦一般,之后,沈家还是继续之前的生活,只除了沈母对待冉佳仪的态度略微温和了点,这其实也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了。
原主在的时候,虽然一直被沈家人使唤,可是彼此间关系还是十分亲密的,当然,这亲密可能也就是原主看不出其中的虚伪,但是表面上是亲密的一家人。
只是,这些假象在冉佳仪来了之后就别打破了。
冉佳仪闹着要上初中,沈家没法儿,应了,在那之后,冉佳仪就与沈家人隔绝了一道坎儿来,活照样干、饭照样吃,只是一家人之间的交心却是一点也没有,真真就只是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所以,这一时半会儿,沈母即使有心想要修复这段关系,也只是让相处变得更尴尬了,长久时间下的疏离,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
整个暑假就在略显诡异的气氛下慢慢过去,冉佳仪借着沈母态度变化的光,少了些家务活,也就多了不少写稿的时间来。
两个月的时间就在燥热的情绪下度过,等到天气略微有点凉下来的时候,学校开学的日子也近在咫尺。
期间邮差又来送过一次信,看着薄薄的一封信,外人也不会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钱,因为里面只是一张汇款单,只有冉佳仪本人拿着汇款单、带着身份证明,才能去邮局取钱。
沈母看见了,即使心里万分好奇,可是还是按捺住了,只是等到时间越来越近,安静了近两个月的沈母,心里也躁动起来,未来的还不可知,攥在自己手里的那才是自己的。
有了这样的打算,家里原本轻松的气氛也逐渐冷凝下来,感受到的人奇怪也也不敢像前阵儿那么闹腾了,整个沈家院子又恢复了宁静,只是这份宁静下面却是即将带来波涛汹涌的暗流。
冉佳仪打量着,也估摸准了沈父沈母的心思,开学的日子就在眼前,想必一出好戏即将上演了,只是作为其中的主角,冉佳仪并不怎么高兴。
她来到这个世界面临的最大难关就是沈家这一对养父母了,十来年的时间里,她也还是没有讨的沈父沈母的欢心,固然其中也有她不愿曲意逢迎的原因在,但是,其中也看见沈父沈母的心态。
说不是一家人,那就不是一家人。
他们在心里把界限分得清清楚楚,才会把她的上学当做赔本买卖,再看那亲生的几个,要是能考上大学就是花再多钱想必他们也心甘情愿。
冉佳仪也不愿在这上面多做计较,还是那句话,只要她能考上大学远离这里,就能顺理成章的摆脱这个家,不必再受掣肘,自然也就摆脱了原主的命运。
在冉佳仪看来,原主最大的错误就是她太过于逆来顺受了。
被亲生父母抛弃、养父母也并未善待,造就了她敏.感的性子,加之本性柔弱,自然沈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其实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远离沈家,离得远远的,原主对待外人,也不会像对待沈家人那样昏头昏脑,自然也算得上正常人了。
至于沈家人可能追上门的可能,只要沈含烟不是真的大富大贵了,沈家的根在这沈家村,轻易离不得村子的,也不必过分担心了。
冉佳仪的算盘打得贼精,沈父沈母活了几十年的,想的也不少。
在距离开学只有三天的那个晚上,时隔两个月之后,沈母再次踏入了冉佳仪的小屋,同来的还有沈父。
冉佳仪沉默的看着沈父沈母进了屋,两人面上都做出愁苦的表情来,心中就有了数。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终于来了,这恐怕是他们最后一次针锋相对的时候了,只要再熬上两年,就可以彻底摆脱这群沈家人,她无比期待那一天呢。
等到沈母先开口,意料之中的诉苦,“含烟啊,爸妈知道你辛苦赚的稿费,爸妈不该问的,可是,没办法,”沈母悄悄抬眼看了一下沈父的表情,没有异常,这才继续,“咱家穷啊,马上开学了,这学费又是一大笔钱,爸妈不希望你们中任何一个放弃学业,也希望你能理解。”
冉佳仪回答的很是痛快:“既然这样,爸妈,那稿费就给家里,明天我跟着你们去取钱,只是爸妈,我写文文章费纸笔、也要多看书,这也需要钱啊。”
沈母真高兴着,听到这话,二话没说就应了:“那是应该的,你到时候需要多少,找我要就是了,家里有的肯定给你。”
冉佳仪也懒得去追究这话里的真假成分了,总归自己算是能继续上高中了。
原以为需要死磨硬泡的事情一会儿就解决了,沈父沈母还有点没回过味儿来,原准备长篇大论讲道理的沈父都没来得及发挥,就自动起身跟着沈母的脚步走了。
沈母心情愉悦:“含烟,你也早点睡,别伤了眼睛。”
沈父也道:“含烟,你是个好的,家里会记得你的好的。”
冉佳仪撇嘴,记不记得都不重要了,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一不甘心,在两人即将推门出去的那一瞬间,冉佳仪抬头喊住了他们。
“爸妈,要是我没有稿费,你们会让我读高中吗?”
两人的脚步一下子僵在原地,似是很长一段时间的落针可闻,其实也才几秒钟,沈母仓皇开口,声音里呆了几分颤抖:“傻孩子,说什么呢,就是砸锅卖铁,爸妈都得让你们继续去上。”
冉佳仪的目光直直地扫视过去,沈父沈母一阵心虚,不由地下了头:“含烟,你早点休息,别多想,不管怎么样,爸妈都是疼你们的。”
沈父晚上第一次出声:“含烟丫头,你是个好的,爸妈心里都急着呢。”
冉佳仪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开口:“哦,是吗,那谢谢爸妈了。”
沈父沈母再未回话,只急匆匆的出去了。
冉佳仪看着“啪嗒”一声被关上的房门,心内不由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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