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佳仪做起饭来轻车熟路, 不过半个小时,菜已做好、米也下了锅。
冉佳仪便也回到厅中, 陪着李老师一起等,两人间或聊几句,都是李老师问,冉佳仪答,一时间气氛也略有些尴尬。
好在这样的情况未持续太久, 待听见外面传来的人声儿,冉佳仪知道沈家人回来了,便也立即出门起身去迎。李老师紧随其后。
“爷奶、爸妈, 你们回来了?”冉佳仪看着回来的沈家人, 身后还有她的那几个弟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其余人都未做声,只沈母应了一下,一群人正欲进屋,恰巧看见了出门来的李老师。
“含烟, 这是?”
冉佳仪便介绍道:“爸妈, 这是我们李老师。”
沈家人奇怪大女儿的老师怎么上门了,但农家人再不重视学问,也总觉得与老师这个职业有几分距离, 当下便全都露出了三分笑颜,沈老头率先开口:“李老师,进去坐。”
其余人纷纷应声,簇拥着沈老师进去了, 反倒冉佳仪被落在最后,心里暗自思忖沈家人的态度。
无疑,沈家人对待老师的态度如无数家长一样,就是小心翼翼的、瞻仰的,但是这份恭敬在涉及到金钱时候是否还能维持就不好说了。
冉佳仪不是没有办法在这个年代赚到学费,大不了暑假去摆个摊也就赚回来了,可是凭什么呢?
沈家人拿了原主亲身父母的钱财,不说对待她要有多好,可至少该有的要有,俗话说拿钱办事,这沈家拿了钱却不办事,未免太不厚道了。
再者说,就是她自己赚到了钱,要是沈家再贪心一点,夺了钱却依旧不让她去上学,这结果也不是不可能的,说到底,还是要从源头解决了才是正理。
冉佳仪思绪复杂,进屋的人却是热情非常,“李老师,您上座。
老二,去给李老师换一杯茶来。”
等到冉佳仪最后进屋,李老师已经坐在上首,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她便自寻了一个角落里呆着,等火烧到自己身上。
同坐上首的沈老头率先发问:“李老师,不知道您到这儿来,是有什么事儿?”
李老师刚受到热情的招待,心里正忐忑着,正巧听到学生家的大家长发问,想到自己的来意心里不禁一个咯噔,手里捧着的茶水都差点洒落了。
讪讪笑了两声,李老师到底还是忍着愧疚开口了,“沈叔,我来也是为了沈同学这孩子。沈同学这孩子学习一向用功,今天刚发的小学成绩单,成绩也很好,可是我见沈同学神情不对就多问了两句,这才知道她不打算读初中了。“
冉佳仪正默默听着,闻言心内有些感动,她今日做的其实很明显了,就是希望李老师能上门劝劝沈家人,可是在沈家人面前,李老师还是为她遮掩几分,免得招致沈家人的埋怨,实在是一位很好很好的老师了。
李老师还在继续:“沈叔,虽然都说读书无用,可是你看,那些能进厂子里的、能当工人的,哪个不是高中毕业的,我知道家家都里有困难,但是为了孩子,苦上几年,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您说是不是。
初中高中也就几年功夫,到时候沈同学指不定考上大学,家里也光荣不是。”
沈老头听了连连点头,但凡有点见识的,自然都知道读书好,可是,他瞥了一眼躲到角落里的小丫头,家里光荣那也得是他沈家的儿孙,一个外人就是再有出息,跟他们沈家又有几分关系?
李老师决计想不到,自己一番话确实讲到人家心坎里了,可是上门的意图却是丝毫没沾到边。
“沈叔,这话原本也不该我一个外人说,可是,沈同学也实在喜欢学习,也有这份天赋,我一个当老师的总不忍心,她就是小小年纪回了家也干不了什么,而且现在学校里都有奖学金,让沈同学以后好好学习,以后多拿点奖学金回来,不更好嘛。”
沈老头见这位年轻的老师越说越起劲,心里渐渐涌上一股子不悦来。
这让不让自家孩子上学是自家的事,做老师的一个外人,怎地还管到学生家事上来了?
可是刚刚态度还热络着,总不能突然就翻脸,而且当老师的,多少有几分关系,下面还有几个小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上了,只得忍下。
可到底心底不舒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双眼狠狠瞪向一边不省事的孙女。
李老师说的口干舌燥,抬头正准备喝一口水,却是恰恰看见了边上老头的那一记白眼,心里满腔的热忱便似浇了一盆凉水般,霎时冷了个心寒。
得,说了这么多,不仅没有改变家长的主意,说不定还给人家同学招惹了麻烦,李老师原本心里还为着让沈家人破费而愧疚,此时这愧疚是不翼而飞了,又升起了对沈同学的愧疚。
“沈叔,道理想必您都明白,为着孩子好还是让那个孩子再读两年,也给下面的孩子做个榜样不是。”李老师再说话,却是没有了刚才的激.情澎湃了。
冉佳仪将一切尽收眼底,知道今天这一出怕是没奏效,心里有几分失望的同时,也有几分意料之中的感觉。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不在沈家人看不看中学习上,而是不看重她沈含烟的学习,只因为她沈含烟不是沈家人,可这群沈家人却丝毫不想想,这宽敞的砖瓦房、甚至几个孩子的学费,说不定都有她亲身父母的一份功劳呢。
要不是自己年纪太小了,冉佳仪都想着去寻那对同样不靠谱的亲身父母去了,好歹人家城里人总要讲究个颜面。
李老师这一程无功而返,临走时也只是劝冉佳仪想开一点,说自己再去学校争取。
冉佳仪有几分期待、却也不敢将全部希望希望放在学校那头,重点还是在沈家人身上,吃了那么多总得吐出来一点,冉佳仪不得不另寻他法。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只是沈家再无人搭理冉佳仪,仿佛她犯了什么大错一般,整个家里只有冉佳仪无人理会。
冉佳仪原先还不得要领,三日下来,心里郁气难解,只是在看到其余沈家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冉佳仪心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沈家人的用意。
冷暴力,毫无疑问这是家庭冷暴力。
原主还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懂的事情不多、也没有自己的思想,自然沈家人教什么便是什么。
而当沈家人对她施加冷暴力的时候,原主不会觉得这一群沈家人有什么错,反而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如此一番,哪怕原主没有错,但只要这么来一出,原主都形成条件反应了。
冉佳仪前世学习物理时候,学过一个心理实验,叫做巴布洛夫效应,简单点来说,就是给狗食物的同时响铃,几次下来狗就会对铃声形成条件反射,一响铃就会以为有食物来了。
而沈家人做的,就是在原主没有成熟观念的时候,运用着冷暴力,就跟训狗一样驯养原主,直到“不能惹家里人生气”的观念深入心底了,原主也就同听到铃响就会流口水的狗一样了。
冉佳仪搜寻记忆,这已经不是沈家人第一回这样做了。
人并不都是一开始就不会争、不会抢的,更多的,是在知道了自己去争去抢也抢不到、还会招来处罚后,才学会淡然处之的。
记忆里,原主一开始也是一个会笑会闹的小姑娘,在看见弟弟妹妹有好吃的、有新衣服时,也会馋着想要。
可是沈家却并没有人会顾念一个外来小女孩的心情,想要什么、反正不给就是了。
敢哭闹?
那就不搭理她,一个小孩子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加上沈父沈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思想熏陶——“你是姐姐,要让着下面弟弟妹妹”、“你是女孩子,要让着弟弟”、\"爸妈已经很辛苦了,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好不好\"......
被孤立、被无视、被洗脑,这就是沈家人对原主这个小女孩所实施的精神控制。
诸如此类的话,说的多了,诸如此类的遭遇,经受的多了,原主便真的以为自己是女孩、是姐姐,便低人一等了,提出正当合理的要求也会被认为是贪心不足了。
可这世界上,谁又规定了,大的非得让着小的,女孩非得让着男孩了。
不过都是大人们将自己的思想强加于一片纯白、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罢了。
多么恶心啊,沈家这一群人或有意、或无意的,硬生生将原主灌溉成了一个只会应声的可怜虫,便是结了婚也没能挣脱这滩泥。
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原主,一个人应当为自己活着,而决计不是为了父母、兄弟、更甚也不是为了丈夫抑或孩子。
诚然,能为了家人牺牲自己的人固然伟大,可那也应当只在权衡对错之后的选择,而不是不论对错,尽皆应下。
冉佳仪也是这时候才回想起,在系统空间里原主说话时的无力来.。
“我没有办法拒绝他们,哪怕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会让丈夫孩子生气,可我忍不住,他们一上门,我就要晕晕乎乎答应了,其实我知道自己不应该那样做的。
您能不能代替我去,我做不到的,我永远做不到拒绝他们。“
这是原主沈含烟的原话。
冉佳仪那时候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以为原主是一味“扶”娘家人的人。
然而,现在,自己亲身经历了一遭却是明白了,这本质上只是一种精神上的不正常,只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正常的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因为正常的的她,早在幼时就被沈家人给亲手磨灭了。
可同时,冉佳仪心里也似浸了冰水里一般,凉透了。
不亲身经历,你永远不知道,人的心能黑烂到什么程度。
而这样的境况下,冉佳仪隐隐知道自己原先所打算的一切可能都需要推翻重来了。
原主需要的从来不是美好的物质生活条件,因为这些,原主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做到,她一向是一个勤劳的人。
原主幸福的前提是,没有沈家的这群蛆虫,亦或者说,不被沈家这群人控制。
原主的性格已经被固定,就是冉佳仪给原主打下再好的经济条件,等到沈家人上门,说不定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冉佳仪意识到,这一次她要做的,与从前都不同。
她要做的,也许只是一次次打破原主无知无觉间、被迫形成的错误观念、和那一份畸形的“服从”。
作者有话要说: 竹里:小孩子生下来不过一张白纸,重男轻女这些思想都是大人强行灌输的,在他们还没有接受正确的三观教导的之后,思想便已经畸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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