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小说:吾妻娇艳 作者:田园泡
    蓝冲刃乃土匪出生, 如今虽几十年过去,但依旧有人以此来嘲讽蓝家出生不正,粗蛮无礼。故此, 蓝随章最不喜欢的就是“土匪”二字。

    而这位浙江嘉兴之地的小霸王也不是第一次来京师。听说他曾因某位京师贵胄当着他的面说了“土匪”二字, 便用一柄红缨枪,将人打得爹娘不认。

    白日里,苏细看到那红缨枪,立时便联想到这位小霸王, 便以“土匪”二字试探。蓝随章果然上当,苏细这才确定了他的身份。

    蓝冲刃回宫复命, 蓝随章被顾颜卿带着安置到相府内。

    “我跟你住。”蓝随章把玩着手中红缨枪, 目光灼灼看向顾韫章。

    男子慢条斯理敲着手中盲杖,询问跟在自己身边的苏细,“娘子, 你觉得如何?”

    苏细当然是觉得不好, 但这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而且看相府的意思, 分明是将这蓝家当成座上宾了。别说是青竹园, 恐怕就是顾服顺的书房, 只要这位小霸王高兴便能卷着铺盖滚进去耍枪。

    “大郎决定就是。”苏细扯着顾韫章的宽袖, 声音软绵绵。

    顾韫章颔首, “既如此, 那便随我住青竹园吧。”

    苏细拽着顾韫章宽袖的手猛一紧,扯着那袖口使劲转了一圈。这绣花枕头,她说的是反话他听不出来吗?

    “娘子,怎么了?”郎君不仅没有听出来, 反而还询问垂首询问苏细。

    苏细一偏头,正对上蓝随章那双傲气的眼睛。

    “没事。”她不着痕迹地叹出一口气, 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顾韫章了。或许他真的只是一只绣花枕头罢了。

    ……

    入夜,草木摇杀气,星辰黯淡稀。空寂游廊之上,身穿素衫的男子手执盲杖,一柄红缨枪从天而落,直击顾韫章面部。

    男子稳步抬手,盲杖横于前,抵挡住尖锐的红缨枪。

    蓝随章劲瘦纤细的身体在空中翻转落地,手中红缨枪滑过青石板砖,发出一道刺耳的“吱嘎”声,留下一条细长划痕。

    顾韫章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别弄坏我的东西。”

    蓝随章冷哼一声,持枪直击。

    顾韫章侧身躲开,右手执杖,那青翠盲杖落在蓝随章的胳膊,后腰,脚腕上,“啪啪啪”三声,打的他一个踉跄差点软倒。

    蓝随章自然不服输,又与顾韫章过了百招,直累得气喘吁吁还不肯罢休。

    顾韫章面无表情的站在蓝随章面前,手中盲杖直抵他咽喉,“你输了。”

    昏暗月色下,蓝随章红着眼眶,气势汹汹的提着红缨枪飞上了屋脊。片刻后,那呜呜咽咽的声音犹如飒风吹叶,轻风灌耳。

    顾韫章抬手整理一番散乱的衣襟,慢吞吞往书房去,走了几步,突然顿住,朝一旁道:“怎么还没睡?”

    顾元初从门扉处露出自己的一颗小脑袋,顶着小兔儿,面颊鼓鼓里面还装着两颗糖果子,奶声奶气道:“他打输了,又去哭啦。”

    “嗯。”顾韫章满不在乎的转了转手中盲杖。

    顾元初晃了晃小脑袋,小兔儿跟着晃了晃,“他要哭好久好久哦。”

    顾韫章勾唇轻笑,如冰雪消融,“不久,两个时辰吧。”

    ……

    翌日,晴日暖风,山色空鳎苏细一大早起身,顶着一张白生生的小脸蛋,战战兢兢的在书房里找到还未起身的顾韫章,“我昨晚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男人躺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没有回答。

    苏细蹲在他身边,伸手去扯他的胳膊,然后突然一个颤栗,吓得汗毛凛凛,一把扯过顾韫章身上的被褥盖到自己身上,“你你你没听到吗?好像又哭了。”

    顾韫章微侧头,看到身旁躲进被子里哆嗦的苏细,懒懒吐出一个字,“哦?”

    没了被褥,男子索性起身,他摸索着拿到自己的盲杖,穿戴好衣物,洗漱完毕,然后坐在椅上,一如平时习惯般,拿一块湿帕擦拭手中盲杖。

    苏细扔了那被褥,亦步亦趋跟住顾韫章,嗅着男人身上清冷的竹香,跟条小尾巴似的,“你想去看看吗?”

    “看什么?”

    “那个夜哭郎。”苏细小小声的吐出后面三个字,一双眼儿里盛着几分惊惧,以及几分……兴奋?

    顾韫章拿着盲杖,苏细扯着他的宽袖,两人出了书房。

    天色尚早,使女们还未起身。整个青竹园里空荡荡的,那“夜哭郎”的声音便格外明显。

    顾韫章站在檐下,抬头往上看。

    苏细也跟着往上瞧,只见琉璃瓦上坐着一人。初阳从朝云中缓慢升起,如黄澄澄的鸡蛋心般璀璨耀眼。

    那人身穿蓝衣,梳长尾黑发,手边竖一柄红缨枪,是插在琉璃瓦上的。背对着苏细,微微垂首,那呜呜咽咽的声音便是从他那里传来的。

    蓝随章正坐在屋脊上,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的视线。他十分敏锐地垂首望去,正对上苏细那双好奇的大眼睛。

    苏细抬手至额前,遮住日头,隐隐绰绰看到蓝随章脸上那道红生生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出来的。

    蓝随章生得精致好看,那红痕极大破坏了他的美感,但却更给这只小霸王增添了几分狠戾之气。

    苏细曾听说,这位小霸王是跟他父亲蓝冲刃上过战场,杀过倭寇的。手起红缨落,招招毙命。此刻却是双眸红肿,仿佛被狠狠欺负过一顿的样子。

    “他这是怎么了?”小霸王生得好看,虽苏细昨日里吃过了他的亏,但瞧见这么玉雪粉嫩的少年郎被欺负成这样,苏细也难免有些心疼。

    顾韫章沉吟半刻,然后道:“怕是打架输了,哭鼻子吧。”

    打架输了?跟谁打?苏细一脸惊愕,这小霸王还真是吃饱了没事撑的,大半夜去找人打架,打输了还躲在屋脊上头哭。

    “不会吧。”苏细不敢相信,“若是打架输了就哭鼻子,那得要哭多少回啊?”

    顾韫章勾唇,没答。

    也没多少回,百八十回吧。

    ……

    四月初,大皇子生辰宴,圣人欲替其选定正妻,京师内待嫁名门闺秀皆赴往。

    梁贵妃坐于铜镜前,素手执一支牡丹簪,落于高髻之上。虽三十有余,但风韵犹存,姿貌甚美,尤其眉眼,风情无限。

    梁贵妃穿戴完毕,由身后的梁氏扶着起身道:“听说近几日圣人颇爱你家二郎?”

    梁氏脸上露出笑来,“那还不是托姐姐的福。”

    梁贵妃道:“你也别谦虚,是二郎自己争气。哪像我那不争气的儿,若非他父皇偏宠,就他那实心眼子,哪里斗得过皇后那边。”

    “大皇子年纪还小,待成亲了,自然知道要为姐姐分忧。”梁氏立时安慰。

    说到这事,梁贵妃便面露忧愁,“私茶一事,这蓝冲刃倒是一把好刀,手中有募兵,是朝中唯一可与卫国公抗衡的,却可惜他只生了一个儿子。”

    梁氏道:“也不是非那蓝冲刃不可,我看其他人也不错。”

    经梁氏一提醒,梁贵妃突然想到一人,“苏家女如何?他父亲苏苟如今是翰林院学士,与圣人颇为亲密。我听说这次春闱他办的不错,圣人已在考虑要抬他做文华殿大学士。”

    梁氏想了想,道:“苏家那位娘子确实品貌端庄,琴棋书画又样样皆通,瞧着是真不错,不过……”

    梁氏突然止了话,梁贵妃转头朝她看去,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话吞吞吐吐了?”

    梁氏一笑,继续道:“那苏家娘子我倒是见过一面,虽看着谦卑恭顺,但锋芒太甚,不会加以掩饰。这般女子,不是会安于后宅一隅的人。姐姐要的,定然也不是这样的女子。”

    话罢,梁氏又夸道:“不过苏莞柔那兰,确是画的不错。便是如今那些出了名的圣手,恐怕还不及她呢。”

    梁贵妃嗤笑一声,“一个女子罢了,心比天高又如何,还不是命比纸薄。”梁贵妃如此说,便是未将苏莞柔放在考虑范围内。

    “对了,私茶一案二郎办的着实不错,我可听说圣人要褒奖二郎呢。”

    梁氏听到此话,喜上眉梢。到了晚间夜宴,圣人果然下旨,将顾颜卿擢升至工部侍郎。

    青年得志,顾颜卿吃多了几杯酒,身旁却突然出现周林,与他附耳说话。

    顾颜卿脸上酒性未褪,与周林一道出了夜宴,往御花园去。“父亲怎么有事怎么要在御花园见我?”

    御花园内晚风徐徐,顾颜卿酒气散了一点,但整个人依旧不是很清醒。

    周林没有说话,只警惕的四下查看。走了一段路,他将顾颜卿带到一假山石后,那边正站着顾服顺。

    顾服顺身穿官服,脸上也带酒色,不过他的酒已全然醒了。此刻的顾服顺整个人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脸色。

    “父亲。”顾颜卿欣喜上前,刚刚拱手站定,迎面就被顾服顺打了一巴掌。

    那巴掌又狠又凶,将顾颜卿都打懵了。顾颜卿偏头,呆在那里,一脸的不可置信。

    方才圣人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褒奖于他,父亲也是一脸欣慰之态。众官员羡慕的眼神,讨好的话尚在耳畔,顾颜卿被这一巴掌打得措手不及。

    “这东西是你的吧!”顾服顺朝顾颜卿扔过去一样东西。

    顾颜卿的酒彻底醒了,他低头,看到那块被扔在地上的玉珏。顾颜卿弯腰捡起,黑暗中,他以指腹摩挲,小小一块圆形玉珏上刻着一个“顾”字。

    “抄家时,锦衣卫在高宁家中发现了这枚玉珏,若非我平日里与那锦衣卫还算交好,将其截了下来,不然若是被有心人送到圣人面前,我们顾家就要被你这逆子害死了!”顾服顺气得破口大骂。

    然后意识到自己无法压抑的声音,立时又掩了下去,“我就知道,那卫国公怎么可能会有那账目,原来是用这玉珏骗出来的。”顾服顺气得差点连胡子都翘起来了。

    一块小小的玉珏,就让他损失惨重,他如何能不气?

    顾颜卿从未戴过这块玉珏,他一直将它扔在青巷小屋内。虽从未戴过,但这玉珏确是顾家贴身信物。若是有心人想拿它做文章,顾家必是逃不掉要被圣人惩戒一番。

    等一下,青巷小屋?

    顾颜卿双眸一眯,霍然想到一人。“父亲,我……”

    “什么都别辩解。”顾服顺打断顾颜卿的话,“你只要知道,我这丞相之位不是好坐的,你这小丞相的位置,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人要管好,事也要做好,绝对不能漏一丝破绽。”

    顾颜卿咬牙,暗暗攥紧手中玉珏,垂目道:“是。”

    ……

    顾服顺与顾颜卿两人虎着脸回相府,正一脸喜气洋洋的梁氏见状,以为两父子又闹了别扭。

    “前些日子你们两父子的关系才刚好上一些,如今又是怎么了?难不成是那瞎子又给你吹了什么耳旁风?我可见这几日你成天的往他那处跑!那瞎子就是个祸害,他娘祸害的我们顾家不够,生了个儿子还要来祸害我们顾家!”

    “够了!若非大郎写信请蓝冲刃回来,你以为私茶一案是那么好了结的?二郎这个工部侍郎是天上掉下来的?”顾服顺话罢,不欲与梁氏多言,甩袖就去了书房。

    梁氏被气红了眼,坐在榻上直喘气,一旁的冯妈妈赶紧过来给她顺气。

    梁氏气得狠骂,“这两个杂种还真是命大,当初那么毒的药都没毒死他们。我菩萨心肠放他们一马,没想到居然还敢给我作妖!”

    冯妈妈听到此话,赶紧起身去门外看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将房门关紧,然后又回到梁氏身边,“大娘子,依照奴婢的意思,您当初就不该心软。俗话说,斩草要除根,您看如今,一个瞎子,一个傻子,还如此的不安分。”

    被冯妈妈这么一说,梁氏脸上随即露出狠色,“如今我儿仕途正顺,我绝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

    苏府后门处,天色昏暗至极,黑油窄门前停一辆四轮马车。

    苏莞柔头戴帷帽,被大丫鬟香雪搀扶出来。

    苏莞柔踩着马凳,从马车厢内出来,刚刚站到地上,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幸好香雪将她搀扶住。

    “娘子小心。”

    “吱呀”一声,黑油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杨氏看到苏莞柔,赶紧一脸焦色的上前,“柔姐儿,如何了?”

    苏莞柔抿唇不言,只将一帕子递给杨氏。

    杨氏看到那白帕上的血渍,喜上眉梢,“成了?”

    “嗯。”苏莞柔拨开脸上帷帽,娇柔一笑。只一夜,她那张清丽面容之上,便多了几分属于女人的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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