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棋发现了一个秘密, 在笼罩在恹城十多年的黑夜终于散去,整座城再次迎来白天时。
……严谨来说恹城虚幻的外壳是不负敲碎的,因为郁九城只擅攻击, 在白天的恹城这种根本就找不到攻击对象的地方他只能对着空气输出, 傻且无用。
这个时候有位师出同门,但修炼方向不同的师兄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不负依城设阵,以身为眼,偷了恹城城民一个黑夜, 在天光乍破之际,将他们从无边幻梦的缝隙扯了出来。
时隔十多年, 白日的恹城终于再次有了人声,死里逃生的城民们逐渐恢复这些年在黑夜中的记忆,或哭或笑或叫或闹,自然也有不愿面对现实想要重回美梦的,却在发现身体已经出现溃烂后哑然失声。
——世间事冥冥之中自有规律定数, 从没有白得的好处, 夜夜富足安乐的美梦自然也需要养分滋养,于是恹城中的每一个人都成为一根细弱根系,病灶相连, 以命做养分,共同滋养出了这个能笼罩整座城的虚幻美梦。
只是人命终究脆弱, 不停有人在幻梦中死去,尸体无声无息闲散于黑夜。为了补充养分, 恹城来者不拒,所有路过这里的人都会被扯入幻梦,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一个桃源乡。一年过去、两年过去……十余年过去,恹城中的城民已不知换了多少批。
但正如无人能拒绝桃源乡一般, 在沉溺美梦享受荣华富贵与活着之间,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阵法将还未完全被幻梦汲取干净的恹城城民扯了出来,维持大阵的不负也在阵法消弭的那刻倒下,一直缩在角落安静旁观的谢棋忙冲出藏身之地扶起如飘落泥地的白绢一般苍白的不负。
不负的脸色极白,似乎在不为人知的暗处,这一场阵法也如恹城幻梦那般生出了无形的根系,不仅吞噬了不负从天地间召来的灵气,还吞噬了他的血肉,让他一日之间瘦弱至此,露出大袖外的手即便腕臂缠着白绫,也显出瘦竹似的骨。那双总是静静凝视着郁九城的眼睛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苍白脸上映出一小片阴影。
但即便狼狈跌落尘埃,从云上仙落入红尘世,不负也依然是美的……像玉雕,像摆件,像一切被供在台上赏玩的东西,冰冷、没有生气。
谢棋半抱着不负,手指略微有些颤抖地伸到他鼻下,指尖不小心触到皮肤,沁凉如玉……没有呼吸。
谢棋手指狠狠一抖,惊慌之下正要张嘴高声呼喊在恹城另一端压阵的郁九城时,他鼻尖突然敏锐地嗅到一点清苦草药味,还未来得及回头,后颈便一痛,连带着冰冷没有呼吸的不负软软倒下,在意识彻底昏沉之前,他在朦胧中似乎看见杜仲给不负喂了点什么……
这几场勉强算是单视角的对手戏,除了前面鹿之难一本正经地对着空气结阵的英姿把安频逗笑了两回后,很快就过了。
毕竟这俩人一个有经验,一个只用躲在旁边看连句台词都没有就被敲了闷棍。
靳导喊卡后安频一跃而起……没起得成,他的手臂还压在鹿之难身下。
安频坐在地上转头看他和不负重叠纠缠的衣摆长袖,看着看着突然福至心灵来了一句:“哎小鹿老师!你看安频不负躺一起的画面像不像殉情的小情侣啊?!”
连倒两次,虽然有防护软垫依然摔得有点头晕的鹿之难揉太阳穴的动作一顿。
安频嘴没停还在继续说:“你看你一身白,我穿的又是暗红,嗨呀自古红白出cp,你又刚好倒在我的臂弯里,风一吹,衣袖交叠长发纠缠……那画面,是路过的蚂蚁都要停下来称赞一句朱砂痣x白月光般配的程度!”
鹿之难表情一言难尽:“你这磕得还挺杂……”是他走眼了,原以为是忠实父母爱情批,没想到浪起来不仅生拆他原先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官配’,连自己的cp组合都磕……
安频嘿嘿一笑:“那不是这会儿易老师不在嘛!”要是易大醋缸在,就是多给他九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和小鹿老师开玩笑呀!
“咱们这里也差不多了,去看看易老师他们那边拍得怎么样!”
安频先自己爬起来,然后又伸手去拽鹿之难:“咱们这儿的看点就是不负师兄的大阵法了,但拍的时候没有特效看起来可太逗了!我刚刚差点又笑场,腿都拧青了才憋住,要么说演员是需要信念感的工作呢……还是易老师他们那边精彩,郁九城大战恹城城主!刀光剑影噼里啪啦真刀真枪唰唰唰地干!”
鹿之难还没应声一旁的靳导就先冷笑一声:“你懂个屁的精彩!”
莫名其妙被貌似更年期提前到来的导演怼,安频委屈,但安频不敢怼回去,只能委屈巴巴地瞅着他小鹿老师……想要小鹿老师温温柔柔的安慰。
鹿之难也有点无奈,这熊孩子怎么不长记性一开口总是精准踩雷呢?
但还是那句话,一声爸一生爸,自家孩子总还是要看顾着点的。鹿之难小声提醒:“靳导在我们这组,说明……”说明不负与谢棋这边的剧情才是重中之重,必得靳导亲自搞才放心……
安频瞅了一眼今天一天火气都很旺,动不动就瞪人吼人的靳导,跟着压低声音道:“说明咱俩实在是太不幸了……副导演人温柔,拍出来的画面又好看……我觉得按戏份咱们应该和易老师那组换一下才对,他们那边的激战让靳导接手,拍得大气磅礴,咱们这边暗流涌动叫副导演来拍,美轮美奂!那样多好!皆大欢喜!”
鹿之难:“……”傻孩子没救了。
暴躁的靳导却已经实现自我和解,抿一口冷茶,幽幽然开口:“等正片出来你就知道了,哼,到时候让你个傻小子见识见识什么叫留白的艺术!什么叫平静叙事徐徐铺垫下亦有雷霆万钧!”
导演这样说,傻子也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见安频抬手敬了个帅气的礼,一脸咱们哥俩好地对靳导道:“好嘞!那我就等着瞧好了!”
鹿之难:“……”紧急下单《情商》《说话的艺术》……
自觉聊得挺好的安频还在傻乐:“那靳导,我和小鹿老师就先去那边观摩了!您加油!奥利给!”
说罢扯着鹿之难长长的广袖就跑。
虽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好,但鹿之难的身体依然很诚实地顺着安频的力道往前走:“……靳导加油,靳导再见。”
“!!!”自我和解没几秒又再次暴躁的靳导怒吨一大口冷茶……没有水了!靳导恶狠狠地‘嘎吱嘎吱’嚼茶叶!
演员都跑了他还努力个屁啊!
导演助理拎着个小腿高的印花热水壶,小心翼翼问:“要……要加开水吗?”
“加个屁!通知各组!群众演员全部就位!补拍屋内反应!”靳导梆的一声放下水杯,咬牙切齿道,“家庭失意职场得意,难怪有俗语说人生苦难是艺术的养料!我现在灵感爆棚!非要拍出让那些臭小子拍手叫好的东西来!好叫他们知道,我为什么是总导演!”
“……”您女儿我外甥女儿只是谈了个甜甜的大学校园恋爱,倒也不必说成是家庭失意人生苦难……但暴躁的导演顺毛摸,心里吐槽归吐槽,态度还是要拿出来的,导演助理举壶积极响应,“得令!”
“……先加水再去通知。”
……
影视城很大,傻小子安频又拖着人就走,完全没有借助剧组代步工具的意思,没走多远就被两边小摊贩吸引了目光——虽然小摊小贩是假的,但上面的东西是真的呀!
猪蹄好吃但腻味,糖葫芦正好解腻!
“小鹿老师你要来一串么?”安频快乐得像个真·傻孩子,“还有葡萄山药核桃的嗳!每样都好想试试……扛走扛走都扛走!咱们带着糖葫芦去探班也不算空手没诚意嘿嘿嘿!”
鹿之难:“……你开心就好。”希望靳导没事。
于是安频扛着一杆颜色鲜亮的糖葫芦大步蹦着在前面走,鹿之难背着手跟在后面,时不时提醒一句头发别甩太凶小心缠到糖葫芦上……是路过的蚂蚁看了都要停下来称赞一句母子(bushi)情深的程度了。
“师兄。”等安频蹦跶远了一直跟在两人后面的沈梦我才出声喊住鹿之难。
鹿之难回头,他师弟不知什么时候去换了身装束,没再穿这段时间的‘小助理标配’黑风衣配大墨镜。鹿之难顿时心中有数了:“要走了?”
沈梦我提步走到鹿之难身边:“休息够了,也该走了。”
见他师兄只是点头,一点也没挽留的意思,沈梦我顿时不乐意了:“师兄你不会早在心里盼着我走了?”
鹿之难愕然:“你怎么知道?”
沈梦我:“……行叭,世道变了,师弟耽误师兄谈恋爱遭人嫌了,我这就卷铺盖马不停蹄走人,绝不做惹人讨厌的电灯泡!”
鹿之难被沈梦我逗乐,故意道:“最后最好再加个嘤嘤嘤,更有感觉。”
“……”沈梦我:“你赢了。”
鹿之难得意比耶,经过九城剧组的磨炼,于戏精一道,他已然不再是原来那个薄脸皮动不动就替别人尴尬的小鹿了。
沈梦我看着他笑嘻嘻看起来很快乐的师兄,眉目也柔和起来,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别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就一句。”
“别便宜了易故。”
鹿之难:“……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沈梦我叹气声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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