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仪式不可或缺的除了端庄安详大猪头还有各式各样的讲话,从导演编剧到主角配角偶尔还有投资商爸爸,为了所谓好彩头多多少少都得上台整两句,也给台下记者朋友宝贵断章取义or扩写素材。

    不过九城剧组不一般,开机仪式的时间说换就换,投资商爸爸也一个赛一个高冷,甚至连一家记者都没请。

    于是,台下剧组成员排排站,台上山风冷冷吹,远处还有几个被鞭炮声吸引来看热闹的端着饭碗呼呼刨饭的村民。

    《九城》,一流的导演,一线的巨星,最棒的剧组,最寒碜的开机仪式。

    “我不想上台敬香。”安频说。

    “怎么了?”莫非安频还是极端的科学观推崇者?被这剧组浓厚的迷信气息压抑太久终于忍不住揭竿起义宣誓科学信仰?

    鹿之难心里居然有一丝丝欣慰与隐隐期待。

    安频撸了撸长袖,被化妆师改得纤细婉转的眉毛拧成了一坨“上去会被拍。”

    鹿之难心道这剧组摄像机无处不在,你身后这个就从化妆间一直跟到这儿,你先前不说,怎么这会儿突然羞涩起来。

    安频看出鹿之难疑惑,低声道“下面人这么多,我只是其中之一,可上去了那就是万众瞩目……我丢不起这人。”

    谦虚了,你就算站在台下那也是人群中最亮的星,在场人员除了有一部分偷瞄易故剩下的全在看你,你看台上讲话的靳导有人理吗?

    见安频是真心实意想要保全他的一流偶像的包袱,鹿之难默默将大实话咽了回去,想了想,出主意道“要不你把盖头盖上?”

    虽然是掩耳盗铃,不过只要他自己心里那关过得去就行。

    鹿之难自觉是在认真为安频出主意,可他这话一说出口,周遭瞬间寂静,所有交头接耳声一秒消失,如同被抽了真空。

    在这样的寂静下,安频兴冲冲的声音格外清晰“对啊!我可以盖盖头啊!”

    周围工作人员顿时眼神复杂,这俩人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靳导简短的讲话结束,轮到主演上台敬香,然而安频的鸳鸯戏水红盖头还没有拿到手。一面是剧组默认传统,一面是自己的脸面,安频陷入两难急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易故突然挺身而出。

    “分开敬香吧,我先去,你盖头到了再上。”

    #面冷心善易老师!#

    #助人为乐易老师!#

    #菩萨心肠易老师!#

    脸面在即将啪叽落地之时被剧组同事一把捞住,安频感动得稀里哗啦,一双描着精致桃花妆的水灵大眼睛疯狂眨巴,像是在抛媚眼,又像是眼皮抽搐。

    “谢谢易老师!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易故嘴角抽了抽,表示大可不必“我只是不想和你一起上台敬香。”

    说罢,转身上台,长发高马尾轻甩,深蓝色的发带高高飘起,弧线漂亮得惊人。

    “他嫌弃我?”安频瞪大了眼睛,每一根卷翘的睫毛都在叫嚣着不可置信,“他居然嫌弃我!他凭什么嫌弃我?我不美吗?我不美吗?我不美吗?”

    “明明他之前还夸我楚楚动人!”

    “……”鹿之难心累,这不是他想要的剧组生活。

    然而楚楚动人小作精还是要安抚的……因为真的很吵。

    “没有嫌弃,你美,你最美,你超美,易老师只是、只是……”

    小作精噘嘴盯着鹿之难,满脸写着‘你说啊,你快说啊,你继续说啊,看你怎么编!’

    这眼神太炙热,配合着他比鹿之难还要高半头的身高、嫁衣微微歪斜露出的肱二头肌,实在伤眼。

    鹿之难默默移开视线,装作认真看仪式的模样,然后正好看到易故举香对神像鞠躬,这一刻,茅塞顿开福至心灵一切都有了答案“易老师他只是……”只是不想和穿着嫁衣盖着鸳鸯戏水盖头的你一起三鞠躬。

    毕竟,那画面确实有点……不,不是有点,那就是拜堂。

    ……

    开机仪式一结束靳导便趁热打铁拍摄本剧第一组镜头——郁九城芥城城门初见谢棋。

    说这是两位主角的初见其实也不尽然,因为剧本里对这一幕的描写更侧重于郁九城发现芥城城民的不对劲,场景也是哀戚的送嫁队伍与诡异城民的氛围碰撞,在这一幕里,郁九城是抽离开的,他虽然站在人群中,却依然置身事外。

    但影视的妙处就是能跳出文字框架延展出更多可能。

    比如把花轿的布帘换成围纱,再比如在花轿与郁九城交错的一刹那吹过一阵风,微风正好扬起围纱一角,两位主角一个端坐轿中垂眸敛袖,一个随着人流快步疾走,谁也没有看见谁,却已然遇见。

    这样的画面转化成剧本里的文字至少要占两三行,写得再细腻点兴许两三段都打不住,但在剧中,那只是一两秒而已。

    “各就各位,《九城》第一组第一镜,action!”

    一般为了讨吉利剧组拍摄的第一个镜头都不会太难,通常会选择主演之间的日常对手戏,然而在迷信这方面从未输过的靳导剧组却反其道而行之,选了个颇有难度的群像长镜头,光是要近景入镜的群演就有几十个,这种场景只要稍微有一个演员的反应没跟上就得重来,还要给扮演芥城城民的群演大特写镜头,容错率极低,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随着易故扮演的郁九城缓缓走进镜头,鹿之难才发现他的想法是多么的浅薄——为了这组镜头的成功,靳导竟然专门培训了群演!

    不管是摆摊吆喝的还是状似随意行走的,就连蹲在街边啃糖葫芦的小孩儿都严格契合节奏!

    锣鼓唢呐声起,b组花轿队适时进城,不用靳导高声指挥,所有演员都一秒换上他们在这一刻应该摆出的表情,因为过于整齐而愈发诡异,与喜庆的鼓乐声形成鲜明的对此。

    即便知道这是演戏,乍一看到也不由得心头一紧。

    花轿离郁九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见就要错身而过,那缕关键的,撩起花轿围纱的风却还没有到位——山中牵的电线似乎出问题了,道具师这会儿正拿着手持式小型鼓风机满头大汗地重新连接。

    可惜两位主角的相遇不等人,一个插肩经不起消耗,眼见一切即将重来,在一旁看热闹的鹿之难估算了一下镜头转换时机,小心而又敏捷地蹲身前探,拿着剧本的手用力向上一扇——特写镜头里大红围纱飘飘悠悠荡开,半张精致侧脸惊鸿一现,郁九城转头,画面定格。

    “卡!”靳导看着镜头里的画面,激动得直拍大腿,“完美!就是这样!哈哈哈谁说第一镜不能拍大场面!这不就成了嘛!”

    群演工作人员鼓掌欢呼。

    易故凑到摄像机前查看刚才的表演,安频也拎着裙子钻出花轿,鹿之难正准备上前,路却被拦住,满脑门冷汗的道具师抱着小鼓风机连连道谢,架势虔诚得恨不得立马在青云庵给他点盏长命灯。不知道的还以为鹿之难做了什么救人全家性命的大好事。

    “……我也就顺手一试。”反正他不插手这组长镜头也要废,不如试着抢救一下,万一呢,这不就救回来了。

    而且剧组拍戏ng很正常,尤其是这种群像长镜头,重来几十上百次都是家常便饭,靳导拍了那么多戏,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发怒。

    “您不知道,这组镜头意义非凡。”道具师抹了把汗,一脸庆幸,激动得话都说得颠三倒四,“第一组镜头顺了,之后的拍摄也就顺了!方才的土地爷没白拜!鹿老师您就是咱们剧组的福星!我等会儿就把我那份土猪肉送去还愿!”

    “……”鹿之难,“不敢当。”

    “没想到郁九城和谢棋的初遇竟是你出的力。”易故抱剑而立,身姿颀长,含笑道,“这戏里戏外,还真有点因果的意味。”

    虽然知道易故说的是他刚才扇的那道风,鹿之难心里还是忍不住漏了一拍,忙推脱道“……哪里,就算没有那道风,你们也很快就会见到。”

    易故眉梢轻挑,但笑不语。

    等话都说出口了鹿之难才反应过来他又双叒叕无意间透露了剧本信息,补救已经来不及,甚至鹿之难怀疑自己会越补越错,将欲盖弥彰演绎得淋漓尽致,不如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把装傻充愣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易故这个男人恐怖如斯,他惹不起还是尽量离远——

    “我似乎又得到一个线索了。”易故笑着看着鹿之难,“真期待你的出场啊。”

    鹿之难木着脸“……该出场的时候自然就出场了。”

    易老师,是我看错你了!你每天散发着无害圣光果然是为了套我话!!!

    易故摇摇头“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与角色一起一点点拼凑,一点点探索,找到迷题,解开迷底,然后怀着相同的期待迎来想见之人……简直就像是与角色共情一样。”

    看着兴味盎然的易故,鹿之难轻声道“迷底不一定是你期待的。”

    “当然。”易故点点头,“既然是迷题,答案总是令人意外的。不过……”

    “人一定是想再见的人……是深深期待着重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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